4、陰差陽錯
幾日後,千儀公主和親的隊伍從汴京出發,昭昭跟在嫁妝後面,伸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這裡面是阿爹給的銀票,等那個接應的人把她帶出玉門關,她就可以去海城了。
若是幾年後阿爹能被恩許放出宮,她便去接她到海城來住,給他養老送終。
而坐在馬車裡的梁淑儀臉上卻滿是歡喜,她掀起來紅蓋頭,悄悄掀開了帘子看著外面的尚文鶴。
恰好他也回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她滿心甜蜜的趕忙放回了帘子。
坐在馬上的尚文鶴收回了笑,在前面開路,十五日後,他們從汴京到了昭城整頓。
昭昭此時正在驛站後面洗著公主的換洗衣服,就看見一個穿著盔甲的小將左顧右看了下,在她面前蹲下。
「昭昭?」他看了一下她,輕聲開口。
昭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被冰水泡的通紅的小手看起來腫的跟豬蹄一樣:「你是?」
小將湊近她,壓低了聲音說道:「十日後就到青羊城了,出了青羊就是玉門關,到時候我會找準時機在驛站放火,你從驛站東門出來,一直往東跑,我在那裡等你。」
他說完也不等昭昭反應,便疾步離開了,昭昭消化著他的話,原來這就是阿爹安排的人。
她將他的話記在心裡,伸手摸了摸胸口處的衣服,緊張的心都快跳了出來。
兩日後,送親儀仗隊再次出發,昭昭想在衛兵隊里找到那日那個小將,卻是再也找不著了,估計他也不想暴露吧,只等十日後了,從此她就再也不是宮女昭昭了。
待出了青羊城的城門便是玉門關了,昭昭的心跳的更快了,這是她十六年來,做過最大膽的事情。
她只怕自己到時候暴露,連累了阿爹,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下心中的緊張,安慰自己:昭昭,不怕,千萬不能辜負阿爹的囑咐。
夜晚,天上掛著稀稀拉拉的星辰,昭昭卻是不敢閉眼睛,她聽著身邊宮女的呼吸聲漸漸平穩,然後輕手輕腳的掀開了被子,摸著牆壁走了出去。
屋內,梁淑儀拉著尚文鶴的手,拍了拍胸口:「文哥,我還是有些怕。」
尚文鶴臉上掛上一個笑,將她拉進懷裡安慰著:「淑妹妹別怕,我已經安排好了,等下驛站起火,我會把你藏起來,到時候再找一個宮女替你嫁過去,那加布相查又沒有見過你,自然不會發現。」
梁淑儀趴在他的胸前,羞紅了臉,若不是文哥派人送來信,她又怎麼會答應和親,那些賤民的死活關她何事,真沒想到父皇母后這次竟然這麼狠心,要將她嫁去北庭。
東門口,昭昭捂著嘴不敢發出聲音,她蹲在這裡已經許久了,生怕發出聲音被發現,等的她昏昏欲睡間,就看見了一片橙色的光。
子夜,衝天的火勢瞬間將整個驛站燒了起來。
宮人們一邊大喊著走水了,一邊提著水缸里的水去滅火,昭昭感受著一陣又一陣的熱浪傳來,她沒再猶豫,打開門便往外跑去。
門外,裹著一身黑袍的梁淑儀看到她,嚇得忙裹緊了斗篷,昭昭只看見她露出的那雙眼睛,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接著便被人打暈了。
疼,渾身顛簸的厲害,頭也好疼,昭昭想伸出手去摸頭,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綁著,嘴巴被人塞進了布團,這是什麼情況?
她緩緩睜開眼,入目便是一陣火紅的顏色,耳邊的珠釵在馬車的顛簸下,不停地撞擊發出聲音,她驚恐的搖頭,昏迷前,昏迷前她看到了公主,然後她就被人打暈了。
她竟是要替公主嫁給北庭了嗎?所以那個裹著黑色斗篷的人,是公主?!
「嗚嗚嗚!」昭昭拿頭不停的撞擊著車壁,馬車外的尚文鶴聽到聲音之後,驅馬上前,伸手撩開了帘子。
他壓低了聲音警告著:「你最好老實點,除非你不想要李福泉的命了。」
昭昭聽到李福泉的名字,停下了動作,阿爹,她不能在連累阿爹了:「嗚嗚嗚!」
尚文鶴把手伸到蓋頭下,將布團取下來:「在開口說話前,先想清楚。」
「我,我聽話,不要傷害我阿爹。」多日未進吃食,又在路上顛簸了許久,她嗓子沙啞,身子瑟縮著,被綁著的雙手都有些顫抖。
尚文鶴滿意的輕笑出聲:「只要你聽話,我保證李福泉不會有一點事,畢竟幫助宮女私逃,可是死罪。」
說罷,他放下帘子,昭昭聽著他的馬蹄聲漸漸遠去,才靠在車壁上,她苦笑了下,然後慢慢流出眼淚,她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命運從不會站在她這邊。
小時候,家裡逃荒,五個姊妹兄弟,她是被賣掉的那一個,後來進宮做了宮女,她被人安排到了別人都不想去的瑤華宮。
再後來,她被太子看上要她去東宮當侍妾,再到現在,她要替公主嫁去北庭,她的人生再也一次被人做了決定。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想不想,要不要,從來,都是如此。
而北庭遠在千里之外,她若是死在了北庭,怕是也沒有人知道,只可惜她再也見不到阿爹了。阿爹那般好,她還沒有攢夠錢給他養老送終,想到這裡,她的眼淚留的更猛了。
尚文鶴也怕她餓死,差了宮女來給她送吃的,這些貼身伺候的宮女早就被尚文鶴拿捏住了命脈,知道裡面的不是公主,但也恭敬了喊了一聲公主。
小宮女跪在她面前,把熱粥一點一點的餵給她,昭昭的眼睛哭的通紅,鼻尖也是紅紅的,看起來好不可憐,小宮女也不敢多言,喂完之後便退下了。
半月後,送親儀仗到達漠北,尚文鶴把公主的和親詔書交給了烏吉,烏吉看著那輛大紅馬車後面的陪嫁品,他很是大方同尚文鶴交換了議和文書。
烏吉看著尚文鶴,粗獷的笑了一聲:「我們王至今還未成親,聽說大梁的千儀公主甚是美艷,老臣便替我家王求娶了。」
尚文鶴冷笑一聲聽著他陰陽怪氣的話:「北庭首領真是好福氣。」
說罷翻身上馬便離開了,烏吉看著他惱羞成怒的背影,笑的都快合不攏嘴了,這次既收拾了老梁帝,還噁心了他一把,實在是過癮,過癮啊!
烏吉讓尼桑上了那輛馬車,駕著馬車往北庭而去,蘭達前幾日便回去了,胡族首領來信說胡族叛亂了,請他親自帶兵回去鎮壓。
漠北的城門在身後緩緩關上,昭昭忍住了想掀開帘子的衝動,若是阿爹知道她沒有逃出去,該有多難受,若是北庭首領知道她不是梁淑儀,她能不能活過新婚之夜都難說。
想著想著,她心中愈加難受,可是此時她早已哭不出來了,早在知道公主讓自己替嫁她之後,她的眼淚就已經哭完了。
天上的飛鷹在空中盤旋了幾圈之後,往下俯衝,落在了蘭達的肩膀上,蘭達伸手拍了拍飛鷹,從它嘴裡取出來信件。
看完之後,他輕笑了下,真沒想到這梁淑儀這麼大膽,兩國聯姻都敢讓人替嫁,不如過了這冬日他就把這假公主丟到梁帝面前,讓他看看他的好女兒干出來的事兒。
飛鷹抖了抖羽毛,又向著天空飛去,蘭達揚鞭策馬對著巴桑說道:「去胡族。」
對於不聽話的族人,他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打,打到他能跪著喊他一聲王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