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盜明珠
車廂內無人應答。
小廝停了馬車,提著油燈探進來半個身子,「公子?!」
燈影昏黃,車廂里分明只有魏九卿一人,彷彿剛剛的呼吸聲和笑聲都是他在雨夜裡產生的幻覺。
然而盛放夜明珠的琉璃盞空空如也,清楚地證明確實有人出現過。
冗長的巷弄里,雨聲瀟瀟無邊。
車壁上塗飾著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說經的彩畫,慈眉善目的佛在黑暗的雨夜裡看來竟莫名瘮人。
小廝打了個寒顫,「好端端的,夜明珠竟然不翼而飛……莫非,莫非是鬼魂乾的?張姑娘和王姑娘——」
「住嘴!」魏九卿厲聲呵斥,「世上哪有鬼神,不過是個輕功極好的小賊罷了!那顆夜明珠乃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小賊竊我心愛之物,我絕不輕饒了他!馬上去報官,我要那賊子不得好死!」
魏九卿的馬車,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此時,賀府後院。
賀瑤隨賀威穿過迴廊,父女之間的氣氛頗為尷尬。
不知過了多久,賀威才咳嗽一聲,板著臉道:「那姓魏的瞧著是個端方君子,遇到事兒卻只會往你頭上推,可見毫無擔當並非良人。今後,莫要再與他來往。」
「阿耶說的是,我今夜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賀瑤附和。
小女兒難得乖巧,賀威簡直要疑心其中是否有詐。
走了一段路,賀威想起什麼,又道:「涼州元家的那孩子,住進來了?」
賀瑤笑道:「住進來了,女兒親自從城郊接回來的。」
賀威詫怪,「你倒是轉了性子……」
正巧元妄居住的院子相隔不遠,父女倆便一道過去了。
屋裡點著燭火,人卻不見蹤影。
伺候的小廝撓了撓頭,「小侯爺剛剛還在書房看書,怎麼轉眼不見了?」
賀瑤挑了挑眉,他初到府上,以他的性子應當不會亂跑才是……
「這位就是賀伯父嗎?」屋外忽然傳來聲音。
賀瑤和賀威轉身望去。
戴著竹笠的少年站在屋檐下,穿一身乾淨的深青色粗布衣衫,懷抱一盆雪白杜鵑,笑起來時露出兩顆小虎牙,很是俊俏。
賀威打量他片刻,隨即滿意大笑,「你幼時我曾抱過你,如今長大倒是變了模樣!比你阿耶當年俊,好,好!」
元妄把那盆杜鵑放在牆角,摘下竹笠,朝賀威施了一禮,「家父在世時,時常提起伯父在戰場上的驍勇身姿,晚輩很是仰慕。」
簡單的寒暄過後,賀瑤問道:「小侯爺剛剛做什麼去了?」
元妄微笑著指了指那盆杜鵑,「原本在房中夜讀,聽見窗外落雨,又見遠處這一盆杜鵑花被花匠落下,孤零零地淋在雨里,一時心生憐憫,因此冒雨去了園中,把它帶回檐下避雨。」
賀家父女一時無言。
半晌,賀威感慨道:「生逢亂世,人人都藏著私心。你對一盆杜鵑花尚且如此憐惜,更何況待人接物?聰慧之人比比皆是,宅心仁厚之人卻十分罕見,你生了一顆仁心,這很好。」
誇完元妄,賀威又吩咐賀瑤,「明日你帶他去街上買些布料裁製衣衫,筆墨紙硯一類所缺也都仔細備上,莫要吝惜銀兩。」
賀家雖然是名門望族,但賀威為官清正,手上多餘的閑錢大都拿去補貼那些死在戰爭中的士兵們的家眷,府里的日子在官宦人家當中,算得上是相當清貧了。
得知可以去街上買東西,賀瑤不禁歡喜,趁機敲竹杠,「阿耶,我上個月看中的那支步搖……我喜歡了好久呢!」
她今日難得懂事,沒有一意孤行跟魏九卿那個混賬玩意兒夜奔,對賀威而言實屬罕見,於是他大手一揮,「買!」
元妄的目光不著痕迹地掃過賀瑤。
賀家小娘子出身高門世家,可是比起洛京的其他小娘子,她的穿戴卻相當簡樸,襦衫上刺繡極少,髮飾也只是簡單的兩朵絹紗珠花。
倒是辜負了那副絕色,也辜負了風華正茂的芳齡……
賀瑤歡歡喜喜地回到閨房,春濃迫不及待地上前詢問,「姑娘,大將軍可有為難魏家郎君?!」
「你倒是關心他,」賀瑤意味深長,「你怎麼不問問我有沒有被阿耶訓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愛慕九卿哥哥呢!」
春濃面頰一紅,連忙否認,「沒有的事!奴婢想著,姑娘是大將軍的親女兒,難不成大將軍還會責罰您不成?因此才沒有過問……」
賀瑤坐到妝鏡台前,對著銅鏡拆下絹花和髮帶,「明日我要和小侯爺去街上置辦行頭,今晚得早些睡。」
「為他置辦行頭?」春濃拿起木梳,為賀瑤梳順頭髮,「他那種鄉野村夫,想必容貌氣度全無,就算穿金戴銀也比不上魏家郎君,何必為他花冤枉錢?」
「阿耶要為他置辦行頭,難不成我還要阻撓?」
春濃咬了咬嘴唇,忽然壓低聲音,「半個月後,鎮國公府的姑娘要舉辦桃花酒宴,會邀請許多小郎君和小娘子,到時候咱們把那鄉野村夫也帶去,他哪裡見過那樣的世面,肯定會淪為大家的笑柄!咱們叫他下不來台,叫他知曉自己配不上姑娘!」
賀瑤凝視銅鏡,眼波流轉。
她是得有多蠢,才會讓自己的未婚夫在眾人面前淪為笑柄?
未婚夫成了笑柄,那她的臉面往哪裡擱?
不過俗話說得好,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她不可能一直把小侯爺藏著掖著。
那些小娘子笑話她的未婚夫是鄉野村夫,前陣子聽說小侯爺要來投奔她家,還在拐彎抹角地打聽消息,迫不及待地要看他笑話。
可是小侯爺生得俊俏又飽讀詩書,帶出去是很有臉面的事。
把他帶去桃花酒宴上,請他當場做幾首文采斐然的詩賦,再吹一首精妙絕倫的笛子曲,定然會狠狠打那些人的臉,叫她們閉嘴。
賀瑤越想越歡喜,「你這個主意不錯,那就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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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