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里紅妝
翌日。
陛下召唐歸進宮。
馬車上,唐歸坐在唐寶父子對面,安靜地翻看著賬本。
「大哥,」唐寶忍了半路,終是抱怨道,「你這幾月去哪了?我差點替你嫁去凰國。」
「寶兒!」唐寶父親斥道。
唐歸翻頁的手一頓,抬眼看向這對父子,視線最後落在唐寶身上,歉意的笑道:
「是大哥對不住你,二弟生辰將近,可想要什麼禮?」
「什麼都行?」唐寶喜道。
唐歸笑著點頭。
「那我要大哥在東城的首飾鋪。」唐寶脫口而出,他話音一落,他父親臉色就驟變。
「大公子,寶兒不懂事,他不知那店鋪是你的嫁妝。」
「嫁妝?」唐寶一愣。
「無妨,」唐歸臉上笑意不減,「二弟想要,大哥送你。」
整個祁王府,最是沒心沒肺沒腦子的就是二公子唐寶。
唐歸不介意對他好點。..
入宮後唐寶父子要去給君后請安,唐歸要去面見陛下。
殿上,女帝拉著唐歸噓寒問暖,沒兩句就把人問哭了。
容貌冠絕天下的少年小聲抽泣著,眼淚如同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從他的臉上滑落。
殿內眾人無不憐惜,心懷愧疚的女帝更甚,她什麼也不敢問了,只求月辰莫要再哭。
半晌,唐歸才止住哭聲。
「朕有愧,」大璟之主低聲道,「月辰,是朕對不住你。」
是她無用,她愧對月辰。
凰國強盛,昭國虎視眈眈,不答應和親,大璟亡矣。
月辰是先帝親封的卿主,是大璟的明月,是大璟至寶。
亦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卻要去凰國給人做側君。
這對大璟,對月辰,對大璟臣民,無疑是莫大的羞辱。
但為了大璟百姓,身為一國之君,她只能捨棄掉月辰。
「你消失之後,朕命人封鎖了消息,也安排了代替你出嫁的人選,誰想你會回來。」
唐歸淺笑道,「陛下,月辰願意入凰國後宮,若鳳帝待我不好,我還有赤月大軍。」
「赤月……」女帝一愣,旋即鬆了一口氣笑道,「不錯,赤月軍就駐紮在兩國交界。」
「月辰不日出嫁,那陛下可否將赤月軍令牌交與我?」
唐歸看著女帝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這才是他的目的。
令牌……
女帝視線落在唐歸臉上。
「陛下,」唐歸漂亮的眼睛彎起,朱唇上揚,嬌嬌軟軟的笑開,「月辰怕鳳帝欺負我。」
女帝眼神微微一沉,心尖上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痒痒的,轉頭就把令牌遞過去。
「……」
罷了,本也該是他的。
說完正事,女帝要留唐歸在宮中用膳,唐歸欣然答應。
洗過臉后,唐歸與女帝同席用膳,但女帝情緒並不高。
若非鳳帝橫插一手……
「陛下,這個好吃。」
女帝回神,看向唐歸說的那道菜,笑道:「你若喜歡,等會兒把御廚帶回祁王府。」
「好。」
唐歸到宮門口時,唐寶父子已經等了許久,唐寶才得了唐歸的鋪子,哪還會有怨言。
一路上唐寶說個不停,回府後唐歸喚住欲離開的王允。
王允是祁王娶的續弦,是唐寶和世女的生父,唐歸是原配正君所出,是正統嫡長子。
「正君,我那鋪子,究竟是二弟想要,還是你想要?」
「待我出嫁,這王府想必會很冷清,不如添點新人?」
「我看百花樓清倌不錯。」
唐歸一句接著一句,不給王允回答的機會,說完就走。
夜裡聽聞正房換了批擺設,唐歸淡然地讓人去鎖門。
半夜,唐歸再次驚醒。
今夜的月亮很圓,月光灑在庭院里,像是落了雪一般。
「父親……」庭院中,唐歸望著手裡的玉佩喃喃自語。
這塊同心佩曾經碎過兩次,一次是父親去世,一次是唐歸發現母親與王允的醜事。
輕輕撫摸過玉佩上的裂痕,唐歸漸漸鼻子發酸,他不是愛哭,就是太容易掉眼淚。
眼裡大概有汪泉水。
「卿主。」
唐歸才將玉佩貼身放好,小滿就抱著披風跑來。
「夜裡涼,您也不怕受寒,好在我小滿聰明絕頂。」
聽著他的數落,唐歸縱容的笑了笑,「這詞用得不對。」
「我瞎說的。」小滿傻笑。
「小滿,」唐歸突然正色道,「你是要陪我去凰國嗎?」
「對啊!」
「那你娘呢,你捨得?」
小滿是祁王府管事的幼子,老來得子,如今才十二。
「我和我娘說了,她答應了,娘還讓我好好保護您。」
「……」唐歸嘆了一口氣,彎腰將一臉理所當然的小滿抱進懷裡,道:「多謝小滿哥。」
小滿比他小四歲,卻很穩重、細心,把他照顧得很好。
可不就是小滿哥。
「……」小滿聞到卿主身上的香味,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時間一晃,到了月末。
凰國接親使團已經快到大璟皇都,祁王府入眼全是紅。
使團進皇都當夜,祁王總算有空閑來雪院,母子二人相對而坐,都覺得彼此很陌生。
半個時辰后,祁王離去。
母子二人一句話未說,唐歸仰頭看天,臉上無喜無悲。
女人三夫四侍沒有錯。
但至少……不能無情。
第二日。
大璟皇都全紅了。
與此同時,凰國使團還帶來了一道消息,鳳帝將會以君后之禮,迎娶大璟月辰卿主。
唐歸心裡毫無波動。
他今日穿的喜服出自大璟百位綉郎之手,喜服精妙絕倫美輪美奐,卻都不及那人美。
開祠堂拜別父親后,唐歸讓小滿攙扶自己出門,祁王出府未歸,他也不需再拜旁人。
偌大王府沉默得如一灘死水,皇都內除了鞭炮鑼鼓聲,就只有兩國交接使臣的交談。
馬車經過皇都主街時,唐歸聽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在說對不起他。
偌大江山,人才濟濟,竟護不住一個男子,可悲可嘆。
「……」唐歸又哭又笑。
凰國是龍潭虎穴也好,鳳帝粗鄙野蠻也罷,他都認了。
總歸,他還有死的自由。
馬車出了皇都后,又過了半個時辰,才有人估摸出月辰卿主的嫁妝——少說近千抬。
全城送嫁,百里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