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野
鳥鳴聲響起。
不是那種清脆、宛轉、悠揚的鳥鳴,而是凄厲、尖銳、刺耳的鳥鳴。
戰烈睜開眼。
眼前是原木製的木屋。
木屋很原始、很粗獷。木頭上的樹皮都沒剝,樹皮上疤痕宛然,如鬼臉般,密密麻麻地重疊在一起。
推門聲響,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高近兩米,滿臉絡腮鬍,一頭披肩亂髮。他左臉一道傷疤,右臉整片刺青。
男人瓮聲瓮氣地說道:「我叫乾真,是鬼牙部落狩獵隊隊長,你可以叫我狩長。我的人在外面發現了你,把你帶了回來。「
戰烈「哦」了一聲。
乾真問:「你是留在部落,還在想繼續在荒野里流浪?」
戰烈答道:「隨便。」
乾真伸出三根手指:「你可以留下,但部落不養沒用的人。三天,你只能休息三天。三天後你和我們一起去狩獵,要麼你獵取到食物,要麼你成為異獸的食物。」
戰烈應下:「好!」
乾真伸出大拇指,贊道:「爽快!」
說完,他離去。
木屋裡安靜下來。
戰烈躺著,心裡波瀾不驚。沒有喜怒、沒有哀樂。腦海里似乎是一片空白,但細細去感知,又能聽到無數的聲音。
那是,魔鬼的呢喃、亡者的哀嚎、瘋子的狂笑!
戰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突然遭受了超過極限的刺激,自己的精神似乎出了點問題。
但無所謂了。
這個世界太瘋狂。
瘋子,或許這個世界更匹配!
門開了,一個男孩提著竹籃進來。
男孩相貌清秀,但頸部發生了畸變,長了一個大大的肉瘤。
所以男孩沒辦法說話,他啊啊地叫著,用手指著竹籃,做了個「吃」的動作。
竹籃里,放著一大塊肉。肉黑乎乎的,肌肉纖維明顯扭曲成了團。
這是受靈能輻射影響,已經發生了畸變的動物肉。這種肉吃多了,會顯著增加人畸變的機率。
就像這小男孩。
但戰烈沒有選擇。
荒野里食物極其珍貴。有吃的,就能活下去。沒吃的,就會被活活餓死。
生死面前,畸變什麼的,重要嗎?
戰烈抓起肉,大口吃著。
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錯,純正的醬香味。
吃完后,戰烈走出木屋。
入目的是連綿不絕的木屋,再是密密麻麻、正忙碌著的部落人。
部落人衣著很雜,有的上身圍樹葉,下身裹獸皮;有的上身著西裝,下身穿牛仔;有的上身掛外置裝甲,下身罩大紅褲衩。他們手裡拿著的武器也五花八門。有弓箭、有大刀、有重機槍、甚至還有機械臂!
最引人注目的,是名薩滿。他頭戴羽冠,身披羽衣,全身上下畫滿花紋。手裡還拿著根藤杖,杖頭生著只蛇頭,蛇頭正不停地往外吐著蛇芯。
這畫面非常的詭異,卻又,莫名地和諧!
戰烈行走在其中,就如同行走在一卷穿梭了時空,混雜了蠻荒、原始、現代、未來、神秘等的長畫里。
前面一個操場,好些戰士揮汗如雨,正刻苦訓練著。
戰烈隨手拿過一根長矛。
矛身是棗木,矛頭是不鏽鋼,還開有血槽。血槽里,血跡斑駁。
戰烈深吸一口氣,左腳弓步,後腳頂地,腰部發力,長矛斜著用力刺出。
他會這個。鬼方城的每個成年男子,都接受了嚴格至近似殘酷的軍事訓練。訓練表現太差的,會被直接驅逐出城!
矛尖如電,化為一點鋒寒,正中靶心。
砰!拳頭厚的木靶四分五裂。
「好!」四周的部落戰士連聲叫好。
戰烈皺了皺眉。
不對。
自己的力氣大了太多太多。
還有……
戰烈閉上眼,
空氣中,似乎有遊離的微小電流。
戰烈舌抵上顎,長長吸入一口氣,意念隨著這口氣,順著某條環形的路線,遊走全身。同時想象自己身如黑洞,有紅光浩瀚被自己吞噬。
這是海莫斯呼吸法,是西蘭帝國每個公民,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必學的一項技能。
據說,它是最簡單且切實有效的一種呼吸法。戰烈曾經花了三年時間,沒日沒夜地苦練。但沒用,戰烈沒能成為職業者,他依舊只能徘徊在社會的最底層。
但今天……
戰烈明顯感覺到,有微小的電流竄入自己的身體,隨著自己的呼吸,流入下腹某處。自己整個的身體都為之發麻、發熱,漸漸有些滾燙。
越到越燙。
燙到無法忍受。
戰烈猛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身上,籠罩著一層有些刺目的紅光!
這是……
「靈能覺醒!他覺醒了!」一名部落戰士大聲喊道。
所有的戰士立即看來,眼裡滿是羨慕。
戰烈先前見過的那位部落薩滿聞訊急急走來。
「大長老!」戰士們齊齊將手撫在胸前,彎腰行禮。
大長老摘下自己羽冠上的尾羽,用尾羽在戰烈臉上畫了個神秘的圖紋,再將其插在戰烈的頭上。
他和藹地說道:「年輕的勇士,願你早日成為部落的英雄!」
簡單的儀式完畢,戰士們紛紛揮舞著武器,扯開喉嚨就是一陣嚎叫。女人們拋來陣陣媚眼,有大膽的,甚至悄悄拉開了自己的衣襟。
氣氛非常熱烈。
戰烈的心,卻平靜無波。
曾經,自己用盡一切努力想成為職業者。那樣,自己會從卑微的野草,變成可以長大的樹苗。
可惜,所有的努力都宣告失敗。
但在自己已經徹底放棄時,不經意間,卻已經覺醒!
世事就這麼可笑!
可,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戰烈看向祭壇。
他推斷,這是金手指帶來的「副作用」。為了容納那種狂暴且強大的力量,他的肉身極有可能被改造過,於是就有了成為職業者的資質。
這無疑是件好事。
可惜來得太晚。
晚到戰烈已不在乎。
此後三天,戰烈哪都沒去,呆在木屋裡,苦練海莫斯呼吸法。
第三天中午,悠長的號角聲響起。
部落狩獵開始。
戰烈拿起長矛。
號角聲中,部落的勇士排著隊默默前行。
兩旁是送行的老人、女人和小孩。
當最後一名戰士走出部落時,大長老乾野唱起了歌。
聲音低沉,歌聲粗獷,在催人淚目的悲愴中,又帶著種生生不息的希望。
部落戰士在叢木里無聲穿梭。
晨光透過茂密的樹葉,艱難地投下一塊白斑,印在一株三米高的連珠蕨上。
一隻神似蜻蜓,卻有蒲扇那麼大,腳尖鋒利如鉤的昆蟲飛來。它彈出彎曲如捲尺的嘴,吸取著連珠蕨的汁液。
連珠厥主幹上,滿披著的針形鱗片悄悄張開,忽然彈射出去。大蜻蜓發出聲尖叫,倉皇飛起。飛了幾步后,大蜻蜓打著滾跌落,慢慢死去。
泥土一陣翻湧,連珠厥的根從地里鑽出來,扎進大蜻蜓的身體里,吸取著它的汁液。
戰烈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在靈能的幅射下,這個世界的動植物瘋狂地發生著異變。荒野中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樹每隻昆蟲每隻動物,都可能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誰都不知道,這片叢林里,誰是獵人,誰又是獵物!
木哨聲響起,三長兩短兩個轉折音加一個破音。
乾真停住腳步,打出幾個手勢,他身後六名戰士抓著樹藤盪了過去。
那片灌木叢一陣晃動。不一會兒戰士們鑽出來,手裡提著幾隻鐵羽雞。
木哨聲此起彼伏。
一場圍獵在悄無聲息中展開!
戰烈看著勇士們矯健的身影,在叢林中穿梭。
他們像猿猴一樣,盪著樹藤前進。像狸貓一樣,溜進灌木叢不見。像豹子一樣,躍起直擊獵物要害!
所有人的動作沒有一絲多餘,熟練而精準。
這是在死亡中才能磨練出的技藝!
日落時分,戰士們扛著獵物,往部落走去。
戰烈背著一頭刺豬。
刺豬是一階異獸,皮膚堅硬如鐵,刀槍難進。在半小時前的一場圍獵中,戰烈關鍵時刻刺出的一矛,成功洞穿刺豬的心臟。
一行人正走著。不遠處的叢林里忽然傳出幾聲鷹啼,啼聲急促、焦躁,緊張到甚至帶著破音。
所有的戰士臉色大變。
乾真打破狩獵時的沉默,他大聲喊道:「獸群來襲,快跑,丟下獵物,回部落,快,快。」
戰烈回頭看去,身後原本安靜的叢林忽然沸騰了起來,獸吼聲四起,漸漸連成一片,向這邊快速追來。
一隻疾風狼出現在視線中,然後是十隻、幾十隻、上百隻!
幾名受了傷、落在最後的部落戰士毅然轉身,他們絕望地嘶吼著,殺向疾風狼群。
瞬間被撕成碎片!
戰烈發力狂奔。
他堪堪竄進谷口,就聽耳邊傳來一聲大喝「放」
一道巨大的鐵閘呼嘯著降下,隔斷住了山谷的入口。
戰烈看去,男人們正瘋狂地湧上城牆,長矛架起,弓拉上弦,子彈上膛,炮彈塞進大炮。
幾乎與此同時,疾風狼殺到。
卻停下,沒有發動進攻。
再幾分鐘后,疾風狼身後,狂暴獏出現。然後是,鐵甲犀、暗影豹、銀鱗蛇、翼虎……
密密麻麻的異獸,從叢林里湧來。
浩浩蕩蕩、無邊無際。
如**、如大海!
戰烈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不是獸群。
這是……獸潮!
是這個世界里,最讓人恐懼、最讓人絕望的,獸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