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命定之葉
「愛是囹圄，恨是囹圄，紅塵苦難事，幾多可笑人...」
黑暗之中，凝塵好似聽到了某人的輕語，那聲音若黃鶯出谷，似水如歌，循著歌聲，凝塵找到了一處光明，他伸手去要去摸，然後那束光便綻放開來，將他包裹了進去。
凝塵猛地深吸一口氣，緊接著就是席捲全身的劇痛。
凝塵的右眼皮打著擺子，他數次想要睜開，最終卻又控制不住的闔上了眼眸。
隱約間，凝塵看到了廣闊洞窟里橫陳的巨大屍體。
凝塵輕嘆一聲，睡眼惺忪的呢喃道：「看來還是沒死成啊...」
緊接著，是一個沉重的腦瓜蹦彈在了他的額頭，有女子嗔怒的聲音，氣憤道：「聽你口氣，好像有點遺憾啊。「
「怎麼，你很想死么？你要是早些說，本小姐就把你丟在這不管了，省的我白守了你一夜」
凝塵隨口哼唧了兩句，沒有答話。
他實在是太累了，累到根本沒有辦法抵禦這沉重的困意。
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凝塵都感覺自己被掏空了，他現在就像是一具空殼，體內堆滿了稻草。
凝塵迫切的想要再次躲入那虛無的黑暗中，以此來逃避身心的劇痛。
於是凝塵翻了個身，又開始往兵女懷裡鑽了。
只是這一次兵女沒有如凝塵的願，而是一手拎著他的耳朵，一手扒開他的眼皮，催促道：「別睡了，快起來。」
「咦，你是哪隻眼睛看不見來著？」
這次倒不是兵女故意想要折騰凝塵，吝嗇這些許的溫柔，而是她明白以凝塵現在的狀態是萬不能再陷入昏迷了。
自二人落下懸崖以來，凝塵已接連受創數次，而且每次傷勢都極為致命。
雖說最後得到黑翼大鳥王軀歸還生命精華，一定程度上算是治癒之前的沉痾，但這依舊不能改變凝塵多次生機停止的事實。
所以此刻兵女必須盡量讓凝塵保持清醒，這樣才好重新激活他身體與精神的運轉，使其能穩定在生的階段，否則少年現在雙眼一閉，心氣消散，這好不容易重新跳動的脈搏，適時再順著他的精神一同陷入休眠，那就真的要斷絕生機了。
兵女左摸摸、右捏捏，不停地刺激著凝塵的身體，而少年身上授殘處直擊心靈的騷動，終於使得他疲憊的睜開了雙眼。
世界逐漸在凝塵眼中清晰。
少年最先看到的就是兵女那張美艷卻不失清秀的面容，儘管那張臉上此刻滿是血污與泥痕，好不狼狽，但凝塵還是看的痴了。
然後少年的左眼皮在抽搐了兩下后，便又緩緩閉上了。
兵女見狀不禁捂嘴一笑，調戲凝塵道：「這麼好看么？明明有隻眼睛看不見，還要強撐著過下乾癮？」
凝塵聞言一愣，竟是又出起神來。
是啊，這般動人的女子，要是能用兩隻眼睛看，那該多好啊。
兵女不明所以的看著莫名惆悵的凝塵，只道是這小鬼又開始裝傻占自己便宜了，遂換了一個語氣，冷聲說道：「再趟可就要收費了啊。」
此話一出，凝塵果真直接從兵女身上跳了起來。
看著凝塵如此模樣，兵女又是一樂，笑罵道：「先前命都豁的出去，怎麼聽到要錢反而怕了？出息。」
只是凝塵剛剛站起，身上便傳上一陣筋骨俱碎的劇痛，當即又跪了下去。
兵女本能的伸出手，想要去攙扶凝塵，但隨即又忍住了。
少年總是要自己過這一關的。
不過凝塵也從未指望過別的幫助，他一手撐地，靠著劇烈的喘息來緩解身體上的痛楚，還不忘斷斷續續的回答道：「錢可比小的的命要值錢呢。」
兵女笑而不語。
經過了數次的嘗試后，凝塵終於能勉強直立起身來。
見凝塵已經成功的邁出了第一步，兵女也就不再袖手旁觀了，兵女上前一把抓住凝塵的手腕，然後便火急火燎的拽著他朝洞口的方向跑去，兵女說道：「康復訓練就等到以後再做吧，我們現在得快點離開這裡。」
「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洞窟中瀰漫著刺鼻得氣味，黑翼大鳥龐大的身軀已經開始散發出濃烈的屍臭，那漂浮在空中的黑色屍氣，吸入一口后，不僅腥的讓人作嘔，更讓人感到一股如鯁在喉的心慌。
凝塵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兵女的臉上明顯已經掛不住了，她的五官都快扭曲到了一起。
凝塵踉踉蹌蹌的跟著兵女飛也似的步伐，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在地，見凝塵如此耽誤自己的節奏，兵女決定乾脆直接將少年扛起來。
只是就在兵女挽起凝塵手臂的時候，凝塵卻罕見的從兵女身上掙脫開了。
兵女略帶詫異的看著這個之前巴不得與自己有肉體接觸的少年做出如此反常的行為，一時間也不知道他抽的是什麼風。
只見凝塵死死地盯著黑翼大鳥的屍體，眼中是剋制不住興奮，甚至連其不能視物的左眼，也再次不自覺的睜開了。
凝塵著魔似的向著黑翼大鳥的渡去了幾步，然後又停住不動，轉而回頭看向了兵女。
這一次，少年的眼神變成了顧忌。
他好像在猶豫些什麼。
如此反覆了好幾次，就在兵女以為凝塵是精神失常要強行將他抱走的時候，凝塵才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隨即凝塵便手腳並用的爬上了黑翼大鳥的屍身，然後就在兵女不可置信眼神中，將雙手伸入了其腐爛的血肉里。
神奇的是黑翼大鳥的身體此刻就像是變成了一灘水，在凝塵的觸碰下，居然泛起了漣漪，而少年就宛如某個古老故事裡撈月的猴子，竟是從這詭異的深井裡，捧出了一片白凈如玉的嬌嫩樹葉。
兵女的瞳孔越睜越大，直至少年捧出樹葉的時候，兵女的臉上已經寫滿了震驚。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兵女本能的想要否定心中離譜的猜想，但凝塵手中的樹葉所播散出的恐怖波動，卻讓冰女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
兵女愣在原地，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這一刻，所有兵女之前難以理解的事情都串成了條線，現在，這故事的梗概粗略卻完整的呈現在了她的面前。
難怪初相遇時，面對她的疑問，少年甚至比她還要堅信命定之葉與黑之古樹的存在。
原來他見過啊...
然後，兵女就跳起腳來，指著凝塵的鼻子喊道：「這是命定之葉？」
「卧槽，你小子可以剝離命定之葉？？？！！！」
雖說少年早就料想到了兵女會有極其誇張的反應，但凝塵還是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
凝塵小心翼翼的捧著那片白玉樹葉，不知是因為其太過沉重，還是受到了兵女的驚嚇，凝成的雙手此刻不停的顫抖。
凝塵望向兵女，訕笑著點了點頭。
隨即兵女就如同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般，那張嘴再也沒有停過。
看著兵女張著嘴，痴痴的望著自己，凝塵的心中一時間竟是有些歡喜。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會被人這般凝視。
但其實按照凝塵謹小慎微的性子，哪怕他再如何痴迷於兵女，也絕不會是為了在她面前出個風頭，而暴露自己秘密的。
事實是因為那片葉子實在是太誘人了，凝塵從未見過如此完美的命定之葉，它就像是有一種奇怪的魔力，讓凝塵覺得那就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凝塵目睹的所有死亡里，那些消散的生命最後所凝聚出的命定之葉，要麼乾癟枯萎，要麼殘缺不堪，千篇一律，無甚區別。
可這一片不一樣。
它不僅完整、碩大，而且還脫離了一般命定之葉的形態，其上熒光流轉，竟有若羊脂美玉，其生機澎拜之勢，全不似終末之物。
而且儘管凝塵能在萬物生靈死亡后感受到其命定之葉的存在，但卻不是每一片都能看見，面對那些只能感受到而不能看見的命定之葉，凝塵也沒有辦法獲取。
再加上生靈死後，其命定之葉存續在世的時間有限，若是不能及時將之剝離出來，不稍片刻便會煙消雲散、復歸虛無，所以凝塵才不得不鋌而走險的在他人面前走出這一步。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樹葉就宛如在呼喊凝塵一般，在其經過黑翼大鳥的屍體旁時，抓繞著他的心窩，不停地對著他的耳朵低語，「在這裡...」
「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