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包工頭
這天,因為颱風,工地下午停了工。
工棚外,颱風將蕉樹葉往北吹得「啪啪」的作響。
大狗他們又在食堂玩著牌,二狗也在那看熱鬧,工棚里就孔二一個人盤坐在床上。
本來想躺下睡個中午覺,但他卻怎麼也睡不著,望著開裂的雙手,想著他哥孔大這會兒應該也去學校了吧?省城應該很熱鬧吧?!縣城自己沒去上的一中,教室里不知有沒有空出一個坐位來。。。
孔二正有些傷感著,這時,包工頭吳世貴走了進來。
「孔二,怎麼?一個人啊!」
「嗯!」
「怎麼不去跟他們一起玩牌?!」
「不會。也沒錢玩!」
「哦,聽說你是考上一中的,因為你哥上大學,沒錢讀才出來的?」
孔二點了點頭,被說到正傷感的地方,差點就流下了淚。
「唉,也是苦命!不過也沒事,你看我都小學沒念完,還不一樣能掙錢?多少能認識幾個字,會算幾個數,也不虧!」
孔二也只能點點頭。
「來了這幾天了,還扛得住吧?」
孔二繼續點頭。
「後生仔不錯!手應該開裂了吧?我拿了兩雙手套過來,你拿著,以後幹活注意一點。」
「石灰和水泥燒手的很,弄上了就注意及時的用水沖洗。」
孔二點點頭,有一點溫暖和感動,但心裡聽到這話還是有點犯嘀咕的:
「說得輕巧,幹活時,大工們都叫個不停,做都做不贏,哪有時間去及時沖洗?」
「好了,好好乾!外面颱風大,注意別亂跑!」
「謝謝哥!」
包工頭吳世貴是孔二鄰村的,比他哥孔大也就大個三四歲的樣子。
前些年,孔二還讀小學時,孔二經常見著他推個大大的自行車到村裡來賣冰棍、收廢品。
那會兒,孔二就很是羨慕他,羨慕他有高大的自行車騎和吃不完的冰棍。
現在,出來了,又在人家手下做事,好像還是需要羨慕他。
孔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看著他送來的手套,又心存感激。
外面,「嘩——嘩」的暴雨開始下了起來。
孔二躺下身子,靜靜的聽著這雨聲,默誦著高爾基的《海燕》: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的飛翔。」
「一會兒翅膀碰著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向烏雲,它叫喊著,——就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里,烏雲聽出了歡樂。」
。。。
多年後,包工頭吳世貴已是一家裝修公司的老總,而孔二,也經營著一家不大的工廠,偶爾也會坐在一起喝個茶,吃個飯,吹個牛什麼的。
那天,幾個老闆吃完飯喝著茶,談到了用工荒,除了孔二沒表示缺人外,包工頭吳世貴也說他從來不缺人,還吹牛道:
「人嘛,都是肉長的,有感情的。你要對人好,人家才會記你的好。所以,我從來不缺人,我要人,只要喊一聲,一大堆的兄弟都會過來跟我!而且幹活決不敢打馬虎眼!」
這話一出,除了孔二,其它人都說吹牛不信。
「問孔大老闆嘛,是不是?我缺過人嗎?他孔二可是跟過我的!問他是不是?」
孔二笑而不語,自顧著喝茶,心裡很不是滋味。
「教你們一招,對下面人好,那是有講究的。懂不懂?」
大夥就催著說:「就別賣關子了,分享分享!」
於是,包工頭吳世貴便給這些老闆們上起了課。
「人呢,有各種各樣的。」說到這,他呷了一口茶。
「第一種呢,是自律自成的,就像咱們孔大老闆這樣的。」
他放下茶,掃了孔二一眼,接著說:
「這種人呢,你一般是很難長久留得住他的,除非你的池塘能做到足夠大,能容得下他的理想。」
「否則,你這就是他一個墊腳的過場。他們事做得踏實,人也很好用。」
「如果你對他們捨不得,怕留不住。那麼,你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消耗他,無底線的消耗他!」
「就拿我們孔大老闆做例子吧,他跟我的時候還小,沒有具體目標和理想,只有生存。」
「但是,工地上吃喝嫖賭的壞毛病,他是一樣都不沾。做事呢,又從不偷奸耍滑,我觀察了他幾天,我就知道他這小子是不會久居人下的。」
「這樣的人,我喜歡!我要讓他長久的跟著我,那麼我就得讓他感恩,無處不在的感恩。」
「說句大話,要不是後來海南房地產泡沫破了,工地沒得干。他孔大老闆應該不會走到現在的這一步,自己當了老闆。他捨得離開我?!」
聽了這話,大家都朝孔二看了過來,孔二也有些愕然,但仍認可的點了點頭。
「現在說白了,大家都上這個層次了,把事都看得通透了。什麼人情世故,那都是為達到目的而已。」
孔二聽了,更不是滋味了。
「以前,我不僅總是問寒問暖的,我還提前支錢和借錢給孔大老闆,讓他主動供他哥上大學,又勸他哥一心求學,不用去勤工儉學。這事,做得通透有人味,也讓人感動,是吧?」
大家點頭,孔二也點頭。
「這樣的情況下,他孔大老闆離得開我?」
大家接著點頭,孔二也「不能」的回應著。
「我這樣做,我有損失嗎?沒有!那提前支出的錢可都是人孔大老闆的工錢嘛。但換來的結果呢?」
「至於其它普通人。要消耗他們,讓他們不敢跑,那就更容易了。你縱容他們去消費啊,讓他們口袋裡不剩兩個錢,最好還背上一點債,他敢不好好上班?還敢跑嗎?」
——大家頓悟!
這時,孔二耳朵里忽然想起了二狗他媽的數落:
「兩兄弟天天在外打工,跟吳老闆一年一年的,又天天做著事,怎麼就不見著有錢回來?還買台破車,這一年到頭的,要不是人吳老闆好,他們連個路費都沒得回來的。這倆個砍腦殼的。真是上輩子造的什麼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