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令人沮喪的跟蹤者

尋找凱迪的路並不平坦，路上障礙很多，他得時不時撥開枝條。凱斯把凱迪的名字叫了兩次，凱迪依然沒有出來。

凱斯的心跳越來越快，腳步也開始加快。凱迪一定是往這個方向去了。

從旁邊傳來的聲音讓他停住了腳步。又一聲傳來了，他向著那個聲音轉過身來。也許那是他的弟弟，也許那是更恐怖的什麼東西。

或者……也許又是那隻生物。

凱斯無法顧危險，毅然前進。凱迪走丟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這是那隻生物，說不定還能幫他呢。這個想法看似荒謬，但凱斯知道，如果他向這個密林原住民者跑過去，就可以請求他的幫助。

不同的方向又傳來更多運動的聲音。凱斯站住了，他深呼吸一口氣，另一個地方又傳來一陣雜訊。

無論潛伏在此地的東西是什麼，它們的數量肯定不止一個。

魔仆的樣子再次出現在他的頭腦中。凱斯想回到營地之中，可是已經太遲了，他聽見密林中有更多的聲音，都向他這個方向密集傳過來。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樹木之間穿過，然後是另一個，另一個。凱斯低下頭，靠近了附近那個身影。不管他是否會失敗，他也不想只是坐以待斃，讓魔怪肆意殺戮自己和同伴們。即使他只能殺掉一隻，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勝利……凱斯也只能這樣希望了。

黑色的陰影越來越靠近了，凱斯注意到，它的頭上並沒有戴著山羊頭骨頭盔。這群生物並不是通靈教在地獄中的奴僕。

那就肯定是勇子使者，甚至審判者了。通靈教一直都按兵不動，可凱斯確信，這幫人對他依然很感興趣他的敵人十分靠近，凱斯甚至可以聽到那人急促的呼吸聲。那戰士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不安，甚至還有一點點恐懼。

凱斯為這一點暗自高興，他圍繞那個身影不斷移動著，只需一點點，兩個人就都處在戰鬥的位置上了。

那黑暗的身影突然再次改變了方向，卻向著凱斯的藏身之處大步走去。

佃農不願再做等待，一把撲了上去。

這本該是一場迅速見分曉的爭鬥，可是佃農的敵人不小心被旁邊的東西絆倒了。兩人扭打在一起，武器同時掉落在地。凱斯罵了一聲，這個損失可比對方要大得多。他被敵人包圍著，唯一有機會扭轉局面的東西現在也不見了。

他發狂一般地掙扎著。他使出渾身的力氣，在扭打中緊緊按著對方。他的手抓住了那個警衛的喉嚨。

可是凱斯剛要得手，另一隻手就把他從敵人身上拉了回來。他的手臂被綁在身後，整個區域附近都是穿鎧甲的身影。

有人點亮了一支火炬，放到他面前，無疑是某個教會的高階祭司想好好辨認他的樣子。

「就是他!「一個嘶啞的聲音叫道。

凱斯本以為自己會被鐐銬手銬什麼的鎖住……然而他卻被放開了。包圍著他的人往後退了幾步。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跪倒下來，只有拿著火炬的人依然站著。那人把火炬靠近凱斯的臉，仔細地注視著他，「天啊!我們找到你了，聖人!「剛平澤野喊道。

凱迪才醒過來，以為剛剛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起初他以為是他的哥哥，於是站了起來，環視四周。但是凱迪井沒有看到凱斯，他的懷疑之心越來越重了。

然後，那個聲音又傳到了他的耳中。

「走這邊……它說，走這邊……」

不知怎麼，凱迪似乎十分清楚該往哪走。凱迪一點也不猶豫，現在他已經不再害怕自己的處境了，好奇心完全控制了他。

在確認沒人盯著他之後，他偷偷地溜進了密林。奇怪的是，凱迪覺得這裡比大棚鎮更為親切。彷彿這是一個早已被遺忘的世外桃源一般。

凱迪敏捷地穿入叢林深處，以前的他並沒有這麼輕盈。那聲音一直在催促他前進，還告訴他那兒應該轉彎。他跟隨著這個聲音的引導，一點懷疑也沒有。

昆蟲都離他遠遠的，這種狀況從他們進入鬱鬱蔥蔥的密林開始就是如此。它們感到他的變化，有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凱迪剛剛才開始理解這種感覺儘管周圍很黑暗，他卻發現自己完全可以看清周圍的東西。周圍的景色藏在黑暗之中，可是他的視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尖銳。可以說，凱迪夜晚的視力比白天還要好一點。周圍的景色更容易辨別，更為清晰。

轉過來……轉過來……那個聲音命令道。凱迪聽從了這個吩咐，走了幾步，然後在那兒等著。

可是那聲音並沒有再給出指示。

他皺了皺眉頭，往前走了一步——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一個高聳的、閃閃發光的方尖塔，塔身不斷增高，幾乎長到了他身高的兩倍高。凱迪覺得那是一個黑曜石塔。弟弟一直都很喜歡古伊老爹曾經帶來的這種黑色石頭，他覺得矗立在面前的一定就是黑曜石。

然而，這些石頭引引隱隱約約地閃爍著。凱迪盡其所能說出這些符文的名稱。他認出了許多符文，這已經足以讓也明白整篇碑文講的是什麼東西。他越是讀下去，越是能理解碑文的意思，心中也越是興奮。於是他再次把碑文從頭再讀，讀了一遍又一遍。每讀一次，這些信息就更為清晰了。他的表情就像小孩子一樣，敬畏地看著面前的字元。

於是，凱迪不停地讀完再讀，讀完再讀……

凱斯驚訝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正是那個他指導過的罪犯剛平澤野，正是那個皈依正途的人。

「你…你在這裡幹什麼?」凱斯問道。他的眼光閃爍著，看到了周圍的幾張面孔。他認得當中的大部分人。這些人都來自吉野鎮。

「聖人，自從我們發現你失蹤了以後，我們害怕你會出事，尤其是在可憐的德川老爺及其兒子慘死之後!岡本默斯是個跟蹤的好手，這些他人也是!於是我們立即就出發找你去了!「剛平澤野笑得咧開了嘴，「你一點事兒都沒有!」

「你們不應該跟著我的。」凱斯訓斥道，「你們這是往大坑裡跳……你的家人呢?」

「我們都是自願過來的。」有人說，「家人當然都陪著我們!我們不會拋棄他們的!對吧?」

眾人連聲稱是。凱斯第一次注意到，站在人群後面的人身體都十分瘦弱，有些身板很矮。看得出來這些都是婦女和兒童。

可是為什麼他們的家人要參加這次不顧一切地尋找呢?

一種討厭的感覺吞沒了他。「剛平澤野，你們為什麼都在這?」

「為什麼?我們想從你身上學到東西啊，聖人!跟隨你的足跡，到達未知的境地!「其他人都點頭表示支持。

「不要這樣叫我！「凱斯說道，「永遠不要這樣!「

剛平澤野鞠了一躬:「抱歉，凱斯老爺!我們忘記了!」

凱斯咬咬牙，繼續說道:「你們舉家出動就是為了來跟蹤我?你們瘋了嗎?」

眾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他看著鎮民，發現自己的怒氣並沒有影響到他們。他們完全瘋了，自己卻意識不到。可是，當他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教導他們的時候，他們肯定就會明白了……然後就會對他甚是憤怒，凱斯依然擔心凱迪的情況，可是他必須先處理這一群人。「你們有多少

人，剛平澤野?「

「差不多四分之一個吉野鎮站在你的周圍，凱斯老爺。其他人一等到搜索成功的消息，就會馬上趕過來。」

那股討厭的感覺膨脹了一百倍。凱斯差點無法思考，只是轉過身來向營地走去。「跟我來。」

「一如既往。」剛平澤野低聲說道。

佃農很後悔說了這麼一句。他走開了。在他身後是人群的腳步聲和枝葉的搖曳聲。

就在他走進營地的時候，歐陽輝——他已經搭好弓箭等待射擊——站在那兒，嚴肅地等候著。他的臉容因為各種情緒而扭曲，卻依然把佃農的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

「你在外面找到了什麼?一支軍隊嗎?」

「他們都是吉野鎮民…他們當中的四分之一人口。」

歐陽輝一個接一個地注視著新來的人。「鎮里還有人嗎?」

「很少。「凱斯環視四周，「凱迪呢?」

「我還以為你和他在一起。」

「我看到他醒過來了。「喬娜從篝火旁邊突然出現並說道。她也疑惑地看著吉野鎮民。「可是在那之後我就立刻睡著了。」

凱斯可不想聽到這話。「他已經不見很久了，我要出去找找他。「

弓箭手靠過身來，輕聲說道:「為什麼不好好利用這群人呢?我猜他們肯定是來尋你的。從他們欣賞的表情來看，假如你喊他們幫忙找你的弟弟，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然後他們當中的一半就會被怪物吃掉，其他人會死於某種疾病!他們對這個密林一無所知!」

「我們亦是如此，可我們到底還是來了。」

兩人爭吵之時，越來越多人湧進這個小小的地方里。婦女和小孩現在都出現了，往最近的篝火旁走去。其中一些男人帶來了木頭，並用這些木頭來為人們點燃新的篝火。這些人們越來越多。

「你確定這裡只是鎮中的一部分人嗎?」歐陽輝問道。

「暫時確定……」凱斯發現了芭堤雅和她的兒子。那女人微笑了一下，然後彎下身來向她的孩子指出了凱斯。孩子愉快地招了招手。雖然凱斯也揮手致意了，可他的心卻越發沉重。他們的信念只是個謊言。

剛平澤野也來了。他的表情不像第一次在吉野鎮廣場遠遠看見他那樣，毫無信任感與不爽臉都沒有了。

「凱斯老爺，我可以允許他們開始煮飯和開拓更多的空地嗎?「

「你們還帶來了食物?「他心裏面冒出一個怪念頭，他們不會讓他憑空變出食物來吧。

「是的!我們認為也許要走上一段距離，才能趕上你的步伐!裝著食物的脫殼蟲剛剛到來。」

果然，除了這群人外，二十來匹裝滿東西的脫殼蟲已經在視線範圍內了。凱斯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這麼一大群人是怎樣如此迅速地聚集起來，還如此迅速地找到了他?

他們都希望從你身上看到另一個世界。這個想法突然襲來。他們都希望從你身上不斷學習，直到有一天比聖族還要厲害……他們希望他能做的東西包羅萬象——而這些事情都在他的能力之外——這個想法狠狠地打擊了凱斯，他轉過身來，一言不發，悄悄地走進了密林之中。當然，他沒有走遠，只是想找個地方靜下來而已。

至少他的想法是這樣。雖然他的身邊空無一人，心中卻無法擺脫那種失敗、羞恥的感覺。這些情緒以前所未有的強度不斷侵蝕著他。在他心中，他再次聽到了那些對他極為尊敬的評論，再次看到了那些敬畏的臉孔，無論是老人還是小孩，都視他為神明。

芭堤雅的兒子闖進他的記憶中。那男孩及其母親把他當做一個奇迹一般的治療者，而真相卻是，一個女惡魔讓這個孩子重獲新生。

雨鴿。她會如何嘲笑凱斯現在的處境。事實上，她很可能正躲在某處，滿臉得意地看著他所受的折磨，看著真相大白之後吉野鎮民引起的暴亂。雨鴿曾說，他什麼都不是。隨著每一秒過去，他就越發覺得這一句話是真的。

也許正是那誘人的女惡魔慫恿鎮民們踏上這段愚蠢的旅程，在他們的耳邊輕語著，讓他們不得不跟隨著他的足跡。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鎮民們能迅速地找到他。除了把所有東西集中在一起，親手破壞之外，有什麼比這種讓他垮台的方式更為震撼呢?凱斯再一次低估了那女惡魔的手段。

「你想要得到東西已經拿到了!」凱斯朝著黑暗大喊道，「現在快滾吧!」

當然，沒有人回答。他反而想不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雨鴿想徹徹底底地羞辱了他，甚至殺死他。假如凱斯被狂怒的追隨者撕成碎片，那她只需要找到一個新的木偶就可以了。

你自認為是你打敗了星源之城的主人。你自認為西部蓮花教和通靈教會走向衰落，於是你就可以從過去的邪惡之中解脫出來。

凱斯顫抖著，覺得自己甚至對不起已經失去的親人們。他們的名字會被他玷污。人們想起這個姓氏的時候，只會咒罵連篇。

「我只是想幫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