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嘗不恨自己?

我又何嘗不恨自己?

「爹——娘——」孩童的哭聲在沉寂的子夜裡十分清晰,姜國西邊的遷雲城外一片火光,城門前,蠻夷手裡的長刀一下又一下的刺進護國將軍心口;城門上,年僅十四歲的男童目光冷冽,眼瞳泛紅,緊緊抱住了自己六歲的妹妹。

「弓箭手……」

「不要!兄長不要!娘還在下面呢!開門啊!快開門!」妹妹哭著從他懷裡掙脫,撲過去捶打負責城門的兵士。

泠梟一噎,眼淚瞬間決堤流出,他嗚咽出聲:「爹……」

將軍死死抱住懷中夫人早已冰冷的屍體,揚聲沖著城牆上的那個孩子喊道:

「梟兒,為父是怎麼教你的!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婦人之仁!你想讓為父和你娘死不瞑目嘛?!」

泠梟抬頭望著漆黑的幕布深吸幾口氣,咬著牙抬起手臂狠狠抹掉眼淚,他聲音更咽且堅定:

「弓箭手準備,倒油!」

隨著弓箭手搭弓,燒的滾燙的熱油順著城牆傾瀉而下。泠將軍眼含熱淚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孺子可教!」

熱油所過之處一片哀嚎,燒退了蠻夷的進攻,也將護國將軍夫婦的屍骨葬在遷雲城外,永遠守護著這座城池。

「彭」

泠梟屈膝跪於城牆之上,垂首磕了一個頭,頭骨與磚石碰撞的聲音在火光和哀嚎聲中異常清晰,一滴淚水砸在磚石上,他渾身顫抖,喉嚨艱澀,更咽著一字一頓:

「不肖子泠梟,恭送爹娘,仙逝。」

……

姜國曆三十五年,護國將軍仙逝,其位尤其嫡長子泠梟繼任。

蠻夷駐紮遷雲城外不肯退去,遷雲城死守城門不肯退讓,數次交鋒雙方都熟悉了對方的戰術,這拉鋸戰,一打就是六年。

弱冠之年的泠梟成熟穩重,驍勇善戰,數次衝鋒陷陣,在軍中頗有威望。

其妹泠寒武功卓絕,計謀無雙,同軍中兵士操練,其一人擋十人尚有餘力,可謂巾幗不讓鬚眉。這一對兄妹,比之父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蠻夷逼城六年,久攻不下又棄之可惜,今早兵士來報,整座城池已被蠻夷包圍,城內人心惶惶,城民坐立不安。

泠府正廳。

聽得兵士所報,陷入了死寂。

首位上的泠梟身形健美,劍眉冷目,身披戰甲,眉眼間一片肅殺之氣。

左首坐著一位著了一身銀色戎裝的束髮女子,柳眉杏眸,硃唇皓齒,鵝蛋臉上掛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傲,這位,便是泠寒。

「兄長,蠻夷五千精兵全部調至我遷雲城,城池被圍,不出一月,城內就會彈盡糧絕,如若不能儘快破局,遷雲城上下都會被俘。」

泠梟沉沉嘆了一口氣,以手撐額想要撫平緊簇的眉心:「我已令快馬向姜都傳了消息請求增援,再撐一月…」

「…」泠寒沒再說什麼抿唇起身準備出門。

身後的泠梟喊住了她:「寒兒,你也到了雙十年華,為兄早就在姜都尋了一戶人家,雖不是大富不貴,卻能保你衣食無憂,明早,我派人護送你出城。」

「戰事未平,家仇未報,兄長是想讓我做逃兵?」泠寒冷冷回眸撇了自家兄長一眼,帶著一股子冷風,轉身出門。

泠梟望著她冷漠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長吁了一口氣——他知道,妹妹還怪他,怪他當年眼睜睜看著爹娘被殺,還放火燒了爹娘遺骨。可他…也是被逼無奈,無可奈何。

當年泠老將軍功高蓋主,在民間的威望逐漸壓過新皇,新皇宣召其回京交出虎符,未曾想歸來途中竟遭蠻夷埋伏,到城門口時,一隊人馬僅剩泠老將軍一人還活著,城門大開不止老將軍能進城,其身後蠻夷亦會潮湧而進,這樣的罪孽,他擔不起。全程百姓的性命,他更不能不顧。

親自下令撅了父母後路,他又何嘗不怨自己的絕情?親眼看著父母慘死,他又何嘗不恨自己的無能?

——且待戰火消散,他定親赴黃泉,向雙親磕頭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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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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