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3.白雪與鵝黃
「阿兄,今日怎的來的如此早?」沈襄招呼婢女阿鳶給他上了盞茶。
沈謙沒動,拉過沈襄讓她坐下:「明日,我同父親便要去桐縣追靈。那裡出了大案子,驚動了京城的上靈苑。」
自那日偷聽到沈宗主同洛家主的對話后,她便讓阿鳶私下打聽。
聽說桐縣已經死了十多人,屍體被發現時,皆被做成了人彘,是活生生疼死的。
這事雖聽著駭人,但此時說是妖邪作祟還為時尚早。他們這樣急匆匆的出發,定然是另有隱情。
沈謙見沈襄眉頭緊鎖,以為她心中害怕,頓時心軟了起來:「妹妹可是聽說了些什麼?」
沈襄見狀,立即扮上了柔弱無辜之相:「聽說此次四方妖物橫行,父兄此次離家,容惜又不曾習得法術。若遇妖物……」
話畢,沈襄立即側過身去,抽泣起來。
沈謙哪裡捨得自家小妹這般擔驚受怕,連忙將妹妹抱在懷裡,一邊用笨拙的手輕拍著她的肩頭:「妹妹別怕,此次追靈將你一人留在家中我也是不放心……那便一同前去。」
「真的?!」聽比一話,沈襄立即從他懷中彈坐起來。頭上步搖的珠鏈打在了沈謙的臉上,疼的他捂住了臉。
「啊,對不住!阿兄,你沒事兒吧?」說完她還想查看他的傷勢。
沈謙擋開她的手,笑說:「無礙,你也讓下人收拾好行囊。桐縣不比城裡,此時正是雪季,多帶著衣裳。」
說完沈謙起身:「那我便先去父親那裡,你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出發得早。」
「好。」
目送沈謙離開,沈襄立即開始翻箱倒櫃,開始收拾行裝。
阿鳶見她只顧著裝那些靈藥仙丹,忙將幾袋東西從包袱里拿了出來:「我的好姑娘,你裝這麼多靈藥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裳穿啊?」
「能救命呢,」沈襄搖了搖手中的布袋:「這次桐縣一行兇險異常,這些靈藥關鍵時候可是能派上大用場的!」
「有家主和大公子在,哪裡能讓咱們小姐傷著。」
沈襄聽后,心中一暖,卻又搖頭:「父兄自然護我周全,但阿鳶,咱們不能一輩子躲在他們的羽翼下生存。雖然我靈根全無,但我也希望終有一日我也能護他們周全。」
阿鳶只當她介懷自己靈根的事,忙安慰道:「小姐絕頂聰明,阿鳶相信,小姐做什麼都能做到最好!」
說完,阿鳶便將她趕到一邊:「行裝有阿鳶在便好,定然給小姐都備齊了。」
沈襄也沒拒絕,繞過裡屋在書室的窗前坐下,窗外種著石榴花。
據說是沈母在懷她的時候同沈父一同種下的,如今十餘年,已高過房檐了。
聽說石榴花只開在夏季,但沈宗主以仙法注之,使其花開四季不敗。
此時正值冬日,冽風過後,滿地紅荼。
奪目而熱烈,猩紅點點,便是沈容惜的一生啊……
「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那個聲音張揚如風,卻又帶著一絲讓人猜不透的意味。
「誰?誰在那?」
伴著她的話音落下,一身雪色的衣裳在一片紅海中殺出了重圍,上面用銀絲綉著精緻的花紋。
那人手中握著一把白玉骨扇,扇上綴著一根金絲編就的瓔珞流蘇,貴氣天成。
他的頭髮黑得純粹,有一種乾淨分明的美,一如他身上的雪衣與烏髮,黑是黑,白是白。
原本撐著頭的沈襄一時看失了神,手上沒撐住,歪了身子。
沈襄立即坐直了身子,看向眼前這位搖扇輕笑的男子,遲疑地問:「你……是?」
「伯牙,你走錯地方了,這裡是沈謙小妹的院子!」
還沒等到對方答覆,一陣聒噪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幕歲月靜好。
一個身著鵝黃衣裳,梳著半束髮。腰間別著一把赤金月牙彎刀,惹眼得很。
她這一個月都沒見著什麼外人,這一來來倆?
沈襄走出書室,在紅潮如蓋的石榴樹下,一襲紅衣,如同這紅花孕育出的神靈。
「你們是……我阿兄的朋友?」
那黃衫少年見到她,小聲對旁邊的人說:「完了完了,若讓沈謙那廝知道你我闖了他小妹的院子,還不卸了我倆!」
說完還不忘向她行禮,笑的沒心沒肺:「妹妹……哦不,沈姑娘妝安。在下千秋谷首席二弟子——馮羽湛。」
「首席……二弟子?」還有這樣的自我介紹?
見她那嫌棄的眼神,某人急忙解釋道:「我們千秋谷能稱得上首席的可不多,等我師兄當上掌門,我自然便是首席大弟子了。」
「厲害厲害……」沈襄又轉頭看向那白衣之人。
「他叫季伯牙,咱們都是你兄長的朋友。明日啟程去桐縣,幾家仙門都會出面。」
果然是沈謙的朋友,估計是來找他商議桐縣狐妖的事。不如將兩人留住片刻,也好探探口風。
「我阿兄現下正同父親議事,兩位不若在庭院里用盞茶,我著人去請兄長過來。」沈襄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二人也未推脫,三人便圍坐在庭院的一方石桌旁。
「阿……」正想喚阿鳶侍茶,才想起她也正忙著幫她整理行裝。
沈襄便朝他二人說:「你們等一下,我去上茶。」
沈襄到屋內把茶具放在托盤上端了出來,馮羽湛見狀,笑道:「你家連個婢女都沒有?」
盯著眼前的茶具,這裡喝茶好像和宋代差不多,得碾茶什麼的。沈襄的手一伸一縮,像是茶盞燙手似的。
「還是我來吧。」白玉骨扇合上,季伯牙伸手從她手中接過茶具。碎茶,碾茶,籮茶,再到最後點茶,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最後成品茶色如湯,雲角綿密,經久不散。
「請。」季伯牙將茶盞用扇柄推到她面前,沈襄遲疑片刻,接過淺嘗了一下。
她不懂茶道,從前在家時,有親戚上門時才會給人家上茶。她都是用大茶缸,抓一把茶葉丟進去,再用開水一衝便好。像他這麼繁瑣的喝茶方式,她只在電視劇里見過。
「你們和我阿兄是如何認識的?」
季伯牙解釋說:「我們是上靈學府的同窗,曾經一同修習術法。」
「上靈……學府?」
馮羽湛轉著手中的茶盞,遞給季伯牙,示意他滿上:「上靈學府就是上靈苑培養御妖師的地方,仙門子弟到了年紀都會被送去上靈學府修習仙術。」
「聽你阿兄說你常年體弱,久居深閨,也難怪對外界的事渾然不知。」馮羽湛聳聳肩:「你若是能出府,我倒是能帶你四處轉轉。」
「明天就可以。」沈襄放下茶盞說。
「明天就可……明天?!!」馮羽湛瞪大了眼睛,看了眼季伯牙,又看向她:「你兄長莫不是瘋了,要帶你去桐縣。」
「我為何去不得?」沈襄反問。
馮羽湛擺手道:「當然不行,我們是去捉妖的,你又不會仙術……」
意識到自己失禮,馮羽湛咳嗽兩聲:「那桐縣就是個義莊,村裡都是些棺材鋪子,又不是什麼名川古迹……你定然也不會喜歡。」
看來這個沈容惜是個廢材的事早已人盡皆知了……
「我覺得沈小姐同咱們前去最為妥當,」季伯牙點了點桌面:「這桐縣離咱們鄞州相距甚遠,恐怕月余才能回府。」
「你們放心,我自然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雖然我不會仙法,但我能跑啊。再說了這次我父兄都會去,還有那麼多仙友,定然萬無一失。」
馮羽湛一聽,氣笑:「跑?那妖怪一個瞬息便能到你身前。」
「馮耀!你們怎麼在我小妹院子里?」突然一聲大嗓門兒嚇得沈襄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