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單生意
村東頭有條小河,河邊總是聚集著不少洗衣服的婦人。
沈秀抱著木盆,慢悠悠走到河邊時,剛好聽到鄒氏在跟幾個婦人說話。
河水流淌的聲音也沒蓋過鄒氏的大嗓門,「我就沒見過這麼偏心的婆婆,偏心老二就算了,現在連他媳婦也偏上了。我可真是命苦。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既然你婆婆這麼偏心,分家算了。」
「對啊,你小叔子都娶妻了,這家也是該分了。」
鄒氏原本是抱怨幾句,聽到分家二字,眼睛忽然一亮,對啊,她怎麼沒想到分家呢。
「大嫂,你們說什麼呢?」沈秀端著木盆走過來,聲音不大,可嚇了鄒氏一大跳。
鄒氏滿腦子都是分家的念頭,乍一聽見沈秀的聲音,臉色都變了,「你,你怎麼來了?」
沈秀溫柔地笑道:「我來河邊洗衣服啊。沒想到我一來就聽到了你們在說分家的事。」
她的聲音越溫柔,聽在鄒氏耳里越滲人,她臉色慌亂地說道:「誰說分家了,我沒說,你可不要亂說。」
鄒氏是想分家,可她也知道公婆是不會同意的。所以這事只能暗中進行。如今被沈秀撞破,她自然有些慌亂,生怕對方會告訴給公婆。
沈秀只朝她微微笑了笑,露出一個我才不相信的神色,就又去了河邊的那一頭。
相比鄒氏這邊都是成親好幾年的婦人,河邊的那一頭卻是以大姑娘小媳婦居多。
沈秀一過來,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這些人被她吸引,一是沈秀很少來河邊洗衣服,二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綉了花的衣服。
里長家的姑娘翠妮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沈秀的繡花衣裳,她直接端著自己的木盆過來問道:「你這衣裳哪來的?」
沈秀含笑道:「是我自己繡的,好看吧!」
「你自己繡的?」翠妮驚訝道:「你還會繡衣服?」
其他人聽到她們的對話,也圍攏了過來。衛宴新娶的這個媳婦又懶又饞,今日破天荒地過來洗衣服就算了,沒想到她還會繡花。
「我看不像是她繡的,多半是找人繡的。」說話的人是住在衛家隔壁的春花。
春花比沈秀要大上兩三歲,她自小便愛慕有讀書天賦的衛宴,可惜衛宴病重的時候,家裡人死活不同意她嫁過去。如今衛宴病好,春花後悔得不行,自然也看沈秀不順眼。
春花的名聲要比沈秀的好太多,因此她這話說出來以後,好幾個大姑娘看向沈秀的目光都帶了點懷疑。
沈秀則坦坦蕩蕩地迎上眾人的視線,認真解釋道:「這如意紋確實是我繡的,寓意事事順心,事事如意。這紋路你們看著複雜,其實只用到齊針和單套針兩種針法,並不是很難。」
她這幾句話說著簡單,可聽在別人耳中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繡花在城裡可能並不算是多稀罕的技藝,可放在衛家村這樣的鄉下地方,會一手刺繡活計,那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眾人聽不懂什麼叫齊針和單套針,她們只知道,沈秀能說出這兩個繡花術語就說明她沒有撒謊。
她確實會刺繡,而且技藝還不差。
又是翠妮第一個開口說道:「我就知道是你繡的。旁人那麼說,無非是嫉妒罷了。」說完還斜著眼看了春花一眼。
春花沒說話,她敢得罪沈秀,卻不敢得罪翠妮。翠妮是里長家的姑娘,而且還許給了縣城李衙役的兒子。鄉下百姓畏懼官府,比起里長,春花更害怕翠妮未來的婆家。
春花不說話了,其他人也不會無緣無故跟沈秀過不去,反而拉著沈秀問東問西。沈秀把原來跟著寡婦學刺繡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翠妮聽說沈秀不僅會綉這如意紋,還會在衣裳上綉更好的花卉,不由有些動心,便拉著對方去了個僻靜的地方。
「你當真會在衣裳上繡花?」翠妮一臉認真的問道。
沈秀猜到她是想找自己幫忙繡花,而這正是她來河邊的目的。
「我手頭工具不多,目前只能綉些簡單的花卉,像是蘭草、丁香、梅花。」沈秀也很認真的回答道。
翠妮道:「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家裡給我說了個親事,嫁妝倒是備得差不多了,可就是幾件衣裳還沒做好。」
事實上是翠妮不想讓婆家低看自己,一定要照縣城時新的樣式做兩件繡花衣裳,可是那樣一來便要請綉娘,聽說一個手藝好點的綉娘綉一件衣裳足足要二兩銀子的工錢。家裡人都覺得有些浪費,不過衣裳而已,何必非要在上面繡花。
今日翠妮和她娘為衣裳這事又吵了一架,便賭氣一個人來河邊洗衣服,本來是散心的,沒成想遇到了沈秀。
「我看你的衣裳式樣好,繡的花紋也好,不比縣城時新的衣裳差,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幫我做幾件衣裳,放心,我肯定會付你工錢的。」翠妮說完便等著沈秀的回話。
沈秀故作猶豫道:「其實我也很想幫忙,不過我還要幫忙做飯,估計沒那麼多時間。而且我手頭沒有鮮艷的綉線,就怕綉出來的花紋不會太好看。」
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們一般都不怎麼珍惜。
沈秀與顧客們打過那麼多次交道,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應得太痛快,否則自己的綉技便賣不上好價錢。
只是翠妮不是她原來的那些顧客,沒有聽懂她話里的含義,反而認真幫她想解決的辦法。
「想要鮮艷的綉線不難。」翠妮很快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我娘會做染料,我們可以自己染線。不過家裡的染料都用完了,還得上山采那些新鮮的藍草和紫草。」
沈秀被這一句話點醒了。她忘了這是自給自足的農業時代。鄉下人家身上穿的衣裳不僅是自己織的,就連布都是自己染的。她完全可以跟著這裡的人學會製造染料,這樣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綉線了。
「那我們明天就上山吧!」沈秀說出口以後,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太過興奮了,便又加了一句話,「我嫁過來以後,還沒去山裡轉過呢。」
翠妮也覺得這事宜早不宜遲,「那我們明天就去,天亮的時候我在這河邊等你。」
有了第一單生意,又有了新思路,沈秀心情大好,在河邊匆匆洗完衣裳,便回了家。
這時候已經日上中天,而衛父和衛平這兩個下地幹活的人從田裡回來好一會兒了。
楊氏在沈秀回來之前,還以為對方懶病又犯了。直到沈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廚房做飯,楊氏才沒再說什麼。
如今是四月中旬,正是青黃不接的日子。何況家裡欠了那麼多債,所以午飯和早飯一樣簡單。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沈秀空有不錯的廚藝,卻沒能有機會發揮,只煮了鍋雜糧粥,又切了一碟鹹菜。
大人們都知道家裡的情況,誰也沒說什麼,只有栓子喝了口粥便撇嘴道:「娘,我想吃肉。」
鄒氏想都沒想便照他屁股給了一巴掌,「吃什麼肉,有粥喝就不錯了。」
栓子哇的一下就哭出來了。
楊氏不悅道:「你打孩子幹什麼,兩歲的孩子懂什麼?」
鄒氏不敢和婆婆頂嘴,只好去哄兒子,可是哄來哄去也哄不好。
就在鄒氏一臉焦躁之時,沈秀開口了,「娘,我看栓子是真饞肉了。」
楊氏沒好氣道:「家裡哪有那個閑錢買肉。」
沈秀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家裡沒有餘錢買肉,不過我在娘家時,有次我大哥從山裡採回來蘑菇,那蘑菇的味道不比肉差。」
楊氏皺眉道:「有些毒蘑菇吃了是會死人的。」
沈秀道:「我知道,我大哥跟我說過,也教過我哪些蘑菇是沒有毒的。我想明天去山上轉一轉,要是遇到沒有毒的蘑菇,就採回來一些,給大家打打牙祭,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逮到山雞。」
她知道若是直接跟楊氏說去山上采藍草,楊氏多半不會同意她花上一天時間去山裡采什麼做染料的藍草。
正好栓子想吃肉,借著這個機會,自己采蘑菇的時候順便把藍草紫草一起采了。
果然一說到山雞,栓子的口水就下來了,「雞,我要吃雞肉。」
楊氏到底心疼孫子,想了想道:「好吧,那你早去早回。」
鄒氏原本還沒什麼想法,聽到沈秀說到山雞不由得有些心動,等楊氏同意后便道:「弟妹,我跟你一塊去吧,多個人也多個幫手。」
沈秀才不願意跟她一起去,帶她去了,還怎麼采藍草紫草。她乾脆地拒絕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鄒氏還想再說什麼,沈秀忽然意味深長地一笑:「大嫂,今天我在河邊的時候聽到你……」
鄒氏生怕她說出分家二字來,忙道:「既然弟妹願意一個人去,那我這個做大嫂的就不摻和了。」
沈秀這才沒有說下去,只是看著鄒氏微微笑了笑,有這個把柄在,她看鄒氏以後還怎麼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