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 25 章
陸斐送完舒沅,再花了相同的時間回到家裡。
卧室里還亮著床頭燈,橘色的暖光使得房間看起來很溫馨。
地板上的套子和包裝已經被收拾過了,但床還亂著。薄被掀開了一角,床單有了褶皺,連枕頭也還保持著一個輕微下陷的弧度,有人睡過的痕迹很明顯。這種凌亂提示著在幾個鐘頭前,這間卧室里曾短暫有了生息。
只看了一眼,陸斐就迅速合上卧室門,重新回到了外間。他走向廚房打開冰箱,從排放得整整齊齊的蘇打水中拿了一瓶,仰著頭一口氣灌了下去。冰涼的水順著喉嚨直透心扉,讓他得到了片刻的冷靜。
扔掉空瓶,陸斐來到客廳找到自己的手機,他解鎖后在屏幕上按了幾下,無視深夜的時間點是否合適,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不去。]
芝麻從他回來起就已經開始跟在他後面搖著尾巴轉了,狗的嗅覺很靈敏,雖然主人常有加班至深夜的時候,但這晚的確有所不同——第一次在半夜被遛,對芝麻來說也是很新奇的體驗。
天是黑的,伴著雨絲,路上行人很少,主人心情不佳。邊境牧羊犬智商高,被牽引繩牽著走下台階后,就有點不願意走了。它嗚嗚地叫了兩聲,卻依舊被牽下了台階。
他們沿著公園散步,這種天氣也不可能玩接飛盤的遊戲,更不能自由地在草地上打滾,真的很無聊。
可是他們還是在路上走了很久,久到足夠主人表現出來的那種壓抑沉悶的情緒緩緩散去。
作為一隻狗狗,芝麻不明白為什麼從那個大眼睛的男生出現之後,主人身上的氣味與生理表現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和它在寵物醫院感受到那次如出一轍。
陸斐垂眼,揉了揉它的後背:「去睡。」
芝麻吐著舌頭,就這樣坐在了他的面前。
陸斐這才發現忘記幫芝麻摘項圈,等他摘掉脖子上的束縛,芝麻就滿意地甩甩渾身厚毛,往窩裡去了。
手中這條項圈上,金屬質地的吊牌泛著光,寵物信息一目了然。
想起吃過晚餐后舒沅站在玄關,臉色蒼白而脆弱,忽然改變了主意要回家。
陸斐蹙起眉頭。
手機亮了一下。
收信息的人居然也還沒睡,回復了他:[和你留學一個學校,還和你同一個教授,興趣愛好都差不多長得也不賴,這樣相處下來會長久些,我勸你再想一想。]
陸斐不想再說這個問題了。
對方卻撥了電話過來,在電話里說:「好事不過三,你已經拒絕我兩次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明天人家就走了。」
陸斐道:「沒時間。」
那邊道:「你總要吃飯吧,就算吃飯不方便,約個咖啡見一面也行。」
陸斐畢業后與大學同學少有聯繫,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反而他的幾位同學都與他保持了遠近適宜的人際關係。前不久得知他與舒沅分手,其中一位同學極力推薦自己學弟的學弟,說對方簡直是個天才,與陸斐這種類型的人天生一對,絕不會像舒沅一樣作天作地折磨他。
陸斐拒絕過一次,對方讓他給個面子,至少考慮到最後期限,他算是做到了。
這便是他最後期限的回答。
深夜,作為事業上升期的年輕人都還沒有睡意。
對方又講了一陣,陸斐仍是簡單明確地說:「抱歉,我真的沒有興趣。」
察覺到他心情非常不好,對方便不再勉強,笑了笑說:「那行吧,我看你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舒沅算是把你折騰夠了,否則以你的脾氣怎麼會分手,再能忍的人也忍不了。」
陸斐卻說:「不是因為這個。」
對方:「什麼?」
陸斐清晰明了地說:「我是說,我和舒沅分手,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對方沒再說什麼,雙方道別,電話掛斷了。
這時候,陸斐收到了另一條微信,來自七個多月未再聯繫的名字。
是舒沅估算著時間給他發來了信息。
超級賽亞人:[你安全地到家了嗎?]
小心翼翼,又帶著期望的語氣。
從字面上也能看出來。
陸斐:[嗯。]
超級賽亞人:[那,晚安。]
陸斐關掉手機,沒有再回復。
接下來工作逐漸堆積了起來,陸斐說要加班,說有會議,其實並不全是應付舒沅的謊話。系統每迎來一次升級,都伴隨著數不清次數的測試,期間會發生無數個難以預料的bug,經過修復完善,才會正式發布到用戶手中,使他們得以更新並正常使用。更新發布的前夜,網路部發現了新的被惡意攻擊的漏洞,不得不將更新推遲,一連開了好幾個會議解決這個問題。◥..▃▂
從「明天」、「後天」、「大後天」。
一直到一個多星期後。
期間舒沅打過一次電話,在電話那頭問:「你幾點回家?」
那時陸斐在開會的間隙:「我還在忙。」
「……哦。」舒沅應了,然後說,「那我不等你了。」
隔著手機,陸斐聽見了幾聲隱約的狗吠,是芝麻的聲音。
他問:「你在我家門口?」
「嗯。」舒沅告訴他,「我帶了東西放在門口,剛剛和鄰居打了招呼,他們不會收走的。」
陸斐想問舒沅帶了什麼,但沒問。
舒沅也沒有問他房門的密碼,他們只是這樣簡單地說了兩句。陸斐說「好」,舒沅就掛了電話。那晚陸斐回去看到門口的口袋,裡面裝得滿滿的全是食物,如花生、桂圓、蜜棗、粗糧餅乾、無花果乾以及幾袋堅果,像投喂松鼠。
口袋裡卻不出意外的又有一張舒沅留下的字條:[給你買的!你冰箱空啦。]
陸斐進屋洗手喂狗以後,才把東西都從口袋裡拿出來,又在最下面發現了一罐很貴的紅茶。
看到這罐紅茶陸斐意識到舒沅在做什麼,舒沅送來的這些東西看上去有些無厘頭,其實都是傳說中養胃的食物,包括這罐幾乎能抵普通人半個月工資的紅茶,雖然它與幾十塊一袋的品牌本質上沒什麼不同。
舒沅還是那個舒沅,不知人間疾苦也不知道柴米貴,想要買什麼,就做了。
陸斐把這些東西都整理好,收進柜子。
再過了幾天,陸斐在公司里收到了快遞。
前台小姐交給助理,助理又帶著紙箱送進辦公室的時候表情很奇怪,陸斐不怎麼網購,也不往公司寄送私人物品,但這件物品的名稱處寫得很清楚:肩頸按摩儀。
而陸斐辦公室擺著一台上面給他專門配備的高級按摩椅。
助理問:「您最近肩頸不舒服?我聽說這個牌子好用,的確比按摩椅更有針對性,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
長時間一個姿勢工作久了,的確是會不舒服。
但陸斐並沒有買過這種東西,想也知道是誰買的。
接下來一個星期陸斐又收到了養生壺、愛心午餐,然後不負眾望地收到了花。
眾人閑暇之餘多了八卦談資,說面冷心冷的陸總監又走上了桃花運,這回不知道是誰又該知難而退了。助理膽子大得多,私底下問陸斐:「陸總,是不是元先生又捲土重來了,我感覺他這次比上一次還厲害。」
陸斐說:「不是。」
助理想了許久,他們日夜相處,陸總的新情況他不可能發現不了:「那到底是誰?」
元加依本人聽說后也打電話過來給警告陸斐:「我不背鍋,好馬不吃回頭草,栽一回就夠了你可別壞了我名聲,趕緊解釋解釋到底是誰幹的。」
是誰幹的。
除了舒沅,陸斐不作他人想。
舒沅似乎變了。
陸斐偶爾會想,會不會是因為這一次失控,他將舒沅重新置入了一年前的境地。
但錯不在舒沅。
距離上一次見面大半個月後,陸斐聯繫了舒沅:「你在幹什麼。」
舒沅好像一下子就能懂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愣了下回答道:「我在追你啊。」
陸斐:「……」
「難道不明顯嗎?」舒沅有點著急地說,又慌張地告訴陸斐,「是不是送過來的東西你都不喜歡,還是我不該送來你公司,可是你每天回得很晚,我前幾次送去家裡的都被你超時拒收了。」
「是,不該送來我公司。」陸斐說,「不用做這些。」
電話里一陣安靜,少時,舒沅對陸斐說:「對不起。」
聽到這三個字,陸斐心臟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疼。
猶如密集的針尖刺在心臟上,連手指尖都被刺到。
「我是想找點存在感。」舒沅在那頭斷斷續續地講,「你不想見我,也沒有很想和我睡覺。睡之前你覺得我很討厭,睡完以後你覺得你自己很討厭。」
陸斐:「……」
陸斐:「誰告訴你的。」
「溫宜告訴我的。」舒沅低落地說,「但有一點我自己想通的,那就是你養了狗,故意說是朋友的,是因為你不想我了解你的生活,也是不想讓我靠近你的意思。」
「如果我總是來見你,你會煩我的吧。」
「我總是造成一些不好的事,一些讓你不舒服的事。」
「我好像找不到很好的辦法來靠近你了,如果以後都那樣——」
陸斐打斷了他:「為什麼。」
舒沅懵懂地停頓了一下,問:「什麼為什麼?」
陸斐問了新的問題:「舒沅,這一整年,你都找不到別的事做?」
舒沅說:「找不到。」
他想了想,「我這一整年好像都用來失戀了。」
陸斐按壓太陽穴:「你不去試試怎麼知道。」
舒沅問:「怎麼試?」
陸斐:「……」
他從未覺得用語言向某個人說明某個含義會這麼艱難。
「我其實在試了。」舒沅忽然小聲說,「我在試著,讓你還有一點想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