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悅
明黃色的維帳靜靜垂著,悄無聲息,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冷香,如此炎夏,便是大殿內布了冰盛,也難消這般的熱意。
李元憫眼尾發紅,雪白的臉上黏了幾根髮絲,汗漬漬的,雖是凌亂不堪,卻又顯得靡麗非常,猊烈看著他,只覺得心中流動著一股溫水一般,只願自己能夠這樣長長久久看著他,他繾綣地親了親他,俯身細細替他清理著。
終於弄好,猊烈爬了上來,周身麥色的肌膚亦是布滿了汗水,他用那帶著厚厚繭子的掌心撫開他的額發,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抱你去洗一洗?」
李元憫輕喘著氣,將他拉近了點:「待會兒。」
猊烈目色一動:「難受?」
李元憫搖了搖頭,安撫地摸了摸他的后脖頸:「沒,只有點累,歇一會兒便好。」
猊烈嘆了口氣,將額輕輕靠在他的額頭上,嗅了嗅他臉上汗水的幽香:「你這塊豆腐……」
他喟嘆著:「我嬌嬌這樣的豆腐。」
他憐惜地親了親他的唇。
他怎麼不知李元憫對自己那異於常人的身子有多麼的在意及不安,然而卻這般縱容他逞凶,他這樣老練沉穩的靈魂,卻在他那裡如一個毛頭小子一般貪婪享用著他的溫柔。
如今,他還有了他的孩子,用他這樣的身子懷了他的孩子。
不由攬著他貼近了自己的心口,那兒沒有再軟和的時候。
李元憫正闔著眼睛歇憩,腹中突如其來一下,他皺了皺眉,面上的潮紅更甚,只濕漉漉地湊過去,對著猊烈的耳朵說了幾句。
猊烈硬朗的眉宇間瞬間染上了喜色:「真的?」
見他如此,李元憫眼角泛著柔和的水光,牽他的手去碰小腹,半晌,猊烈的手被烏突突頂了一下,他一不冷登嚇了一跳,傻乎乎的:「什麼東西?」
他欣喜若狂地意識到什麼,又將手輕輕蓋在他的肚皮上,再次被重重踢了一下,猊烈朗聲大笑,眉頭一挑:「嘖,小東西還賊有勁兒。」
他立刻支起腦袋,拿著鼻尖去去磨蹭他肚皮,三兩下又挨了一記,這般不同尋常的體驗教他童心大起,不住對著李元憫的肚子一陣磨蹭,與他素未謀面的孩子玩得樂乎不已。
李元憫被他鬧得微微有些不適,卻咧著嘴開始笑,他想起了那個滿身血腥如羅剎一般攻破京城的赤虎王,又看著身上這個幼稚如孩童的男人,笑意更濃,可笑著笑著,眼角卻開始濕潤起來。
猊烈見他如此,連忙上來,「嬌嬌?」
李元憫搖了搖頭:「我只是高興罷了。」
「痴子。」
猊烈將他摟在了懷裡,心間難言的悸動,想起二人初遇到如今,彷彿一場夢一般,如今,這人心裡有自己,這樣纖弱的身子還懷著自己的孩兒,連面上都時常露著這樣毫無保留的溫柔愛意,里裡外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這叫他前所未有的滿足,彷彿心底的每一條縫隙都被填滿了來,飽飽漲漲的。
世上斷不會有什麼事比這般要讓他快活了,他甚至在喉間嚼摸出一股甜滋滋的味兒,這讓他湧起了瘋狂的愛意,恨不得將所有的一切都獻祭給他,包括性命。
此時的他是昏庸的,又是純粹的。心甘情願、至死不渝。
無論他們的初遇多麼的狼藉不堪,但他終是不可避免被眼前這個心肝肉吸引。
這是宿命。
被他吸引乃至深陷,是他猊烈的宿命。
已經是深夜了,但猊烈仍是捨不得出宮,就算是李元憫,也不肯輕易放他回去,二人泡在溫和的水裡,互相為對方擦洗。
猊烈為他潑了點水,但見那雪背點點水滴滑落,當真是膚若凝脂,猊烈忍不住輕咬了一口,李元憫微微嚀了一聲,他回過頭來,面上微微的嗔怨,猊烈順勢摟著他抱在懷裡。
麥色的肌膚交織著雪白的,猊烈心間溫情,垂下頭,銜住了他團軟的唇,呼吸融在一處,脈脈啄吻著。
黏連的唇分開寸許,李元憫繾綣地看著他的眼睛,突然嘆了氣,「有時候當真是難以將你同上輩子想到一處。」
猊烈不滿地拿腦袋頂了頂他的,李元憫好笑:「好了,再是如何,還不是一次又一次著了你的道。」
他寵溺地親了親猊烈的眉眼。
猊烈心間一片暢意,此刻他不是赤虎王,不是任何的身份,他只是一個被心愛的情人深深取悅的男人。
他繾綣地看著李元憫,「如今,爺可算是嘗到什麼是色令智昏了。」
李元憫吃吃笑了笑,香香的氣息噴在猊烈鼻翼,難得調侃:「昏庸到隨我玩弄么?」
「自然……」猊烈哼哼唧唧的,手開始不老實,「你想怎麼玩弄爺都成,要命么?都給你。」
李元憫眼眶一熱,無端端被這樣的葷話弄得心裡酸酸的,「我怎會玩弄你。」
他溫柔又憐愛地吻著他:「我怎捨得玩弄你。」
猊烈心裡也被他鬧得酸酸軟軟的,兩世都沒有體驗過的好東西都在這個人身上體驗全了,他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心肝似得摟在懷裡,只軟聲道:「嬌嬌,爺兩輩子第一快活的,便是得了個你了。」
李元憫心下一陣熱流,卻也將自己的身體揉進了他寬厚的懷裡。
二人皮貼著皮,肉挨著肉擁在一起,再也沒有更親近的時候了。
朝廷上的風向漸漸有了變化,一道看似堅不可摧的牆正在逐漸瓦解。
七月末,便有參定遠大將軍各般罪名的奏摺不斷往上遞,什麼大不敬、賣官鬻爵之類紛至沓來。
安靜的大殿內,李元憫看著案几上擺著的一堆高高的奏摺,揉了揉額角。
倪英端來了香茶,她不動聲色與李元憫輕聲道:「陛下,攝政王在外面候著。」
這已經是第三日了,李元憫嘆了口氣:「與鎮北侯回一聲,朕身體不適,讓他先行回去罷。」
話音未落,門口一陣喧鬧,攝政王司馬忌連挑了幾名侍衛進來。
侍衛險些抽刀,李元憫心下嘆息,卻也阻了,笑笑:「侯爺來了。」
鎮北侯司馬忌年逾五十,但看上去頗是硬朗,只鬢角微微染了霜白,風采不減當年。他這般忤逆犯上,然而卻是輕鬆笑道:「原來陛下在,這些卑奴竟妄自做主,不肯讓老臣面見陛下,著實該殺!」
「哦,竟有此等事?」李元憫似模似樣皺了皺眉,寬慰道:「侯爺放心,朕自會問罪。」
「陛下聖明。」司馬忌虛虛一拜:「許是陛下平日里好脾氣慣了,縱得個個如此拂逆。」
他直起了身,目中跳動著鋒利的光芒,意有所指:「好比咱們朝中,可多得是這般蠡蟲呢。」
李元憫微微一哂:「有什麼話,侯爺但說無妨。」
司馬忌冷笑一聲,指了指御前那疊厚厚的奏摺道:「這何須老臣說,參猊大將軍的摺子都快堆滿御前了,陛下再如此偏袒,莫不是要寒了百官大臣的心?」
「攝政王言重了。」李元憫無謂擺擺手,猶自帶著笑意,從那一疊奏摺里翻出幾本來,往案前一丟:「若說偏袒,朕可是不獨偏袒一方。」
司馬忌眉頭一皺,上前幾步,匆匆翻閱一本,雙目驟然胴大,怒不可遏那是江寧省按察使蘇榭參他屯田的摺子,再翻了幾本,大理寺卿趙廣祿、右都御史錢觀致等幾位也在參他的其列,這些都是一手經由他提拔起來的官員,如何到頭來,忘恩負義反咬一口。
司馬忌心下劇跳,利目微微一眯,他俶爾抬頭:「陛下!此間定是有人從中作梗,陛下萬萬不可相信!」
李元憫語氣輕鬆:「朕自不會輕斷,手心手背都是肉,朕怎好偏袒一方。」
他瞧了一眼那堆摺子,笑了笑:「這些糊塗賬便擱著吧。」
司馬忌再忍不得氣,沉步上前,他鷹隼一般陰沉的眼睛在他身上轉了幾轉,低聲道:「陛下,老臣看你還是依仗我們的好。」
「什麼依仗不依仗侯爺說得太過了,你們二人皆是朕的肱股之臣,何必就此非彼。」
李元憫輕笑著,像是安撫一般:「再說,侯爺如此年紀何必跟年輕人一般計較。」
縱然是司馬忌如此城府之人,也不禁怒極,他厲聲道:「陛下!」
他面目沉沉,死死盯著李元憫:「莫非陛下要迫得老臣棄暗投明?」
話剛出口,司馬忌沒有料想中的見到對方的慌亂,眼前人的笑容卻是漸漸冷了下來,昳麗非常的面上居然帶著一股陰寒的妖冶。
「哦?投誰的明?」
李元憫慢慢站了起來,毫不顧忌在他面前輕撫著自己的肚腹,他一步一步走下踏跺來:「朕的大皇兄早已命喪黃泉,而四弟幾如痴子,屎尿不知……」
「對了,還有個二哥,」李元憫笑了笑,眼中卻是一點溫度也沒有了,「侯爺猜猜他如今在何方?」
「還是侯爺想著什麼宗師旁支?」他笑得更是清冷:「可惜,侯爺,你老了,沒法打戰了,何況……」
他沒有繼續說,只走到了司馬忌面前,直視著他,「你道朕這孩兒的父親如何打敗得良哈多?」
「咱只需透一點錯誤的消息給那瓦剌安插在宮中的探子,混淆視聽,莫說八十萬大軍,便是百萬雄師又有何可懼?」
司馬忌雙拳緊緊握起,瞳仁微顫。
眼前的新帝早已垂下眸子,「侯爺不若瞧瞧,這回,侯爺的鎮北軍中又有多少身在曹營心在漢的?」
他頓了頓,又笑了:「所以朕方才說,朕袒護也有侯爺,不是么。」
眼前人便那麼微笑著站著,只淡淡地瞧著他,可司馬忌卻深深地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這才意識到,他要拔除的絕非是那隻兇獸,而是這個駕馭這隻兇獸的賤姬之子!
他牙筋聳動,胸臆中翻滾著滔天巨浪,又俱又怒,恨不得將眼前此子碎為齏粉,可最終他咬了咬牙,拂袖而去。
李元憫看著他背影許久,唇角微微一扯,冷笑了一聲。
他最大的勝算便是他們在暗,司馬父子在明。
只要這般,司馬父子永遠不知自己培植的親信當中誰已叛離,在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中不斷內耗,直到他們穩穩地把握住了局勢。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想起來,之前殿下會在十八歲的小猊面前撒嬌,而老狗則反過來在殿下面前撒嬌。不是故意寫的,只劇情推演當中回頭一想,好奇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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