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結局(下)
滾滾煙塵許久未散去,御林衛首領當機立斷命眾將士圍合整個天台,一路搜尋了上去,可沒有人沒有找到朝元帝,一路上橫七豎八的死屍一一清點過,也無陛下的身影。
冬日的日頭不至於炎熱,峰頂更是寒上三分,可御林衛首領已經汗濕了背,他聲嘶力竭,站在高處不斷指揮著:「找!那邊,還有那兒!給我找!」
一個高大的身影愈發靠近,是武威候!首領未及叩拜,對方早已迅速向他身側奔去。
首領從未曾見過他如此可怖的模樣,額上青筋暴起,目色血紅,但見他隨手抓過一御林衛的胳膊,三兩下抽出他的佩刀,身形如虎豹一般驟起,往白玉石欄外躍身而出,跳進了密密挨挨的樹叢中。
樹叢中幾聲喝,武威候已揮刀將那樹叢劈開了來,一個半人寬的地道入口出現在面前,未及首領開口,他已縱身跳了進去。
首領連忙叫來幾位副手,一一分配,「何方,你立刻往山下送信,即刻封山,未得到准令前不容許任何人離開這長泰峰!」
「是!」
「留兩百人在此,其餘人等隨我來!」
「是!」
凌亂的腳步聲驟起,眾御林衛亂中有序各自分頭散去,首領第一個縱身跳下了那地道,隨著他的步伐,身後跟隨的衛兵一個接著一個跳進了去。
這密道曲曲折折,暗無天日,首領吹了火摺子才窺見了一點方向,他汗流浹背,眼睛都被汗水給糊了起來,腳下卻是不敢放鬆片刻,約莫過了兩炷香的時間,眼前終於出現了一道白光,首領一喜,攀爬著,便出了地道。
長久居於黑暗之中,烈日的白光將他雙目刺得難受,半晌,待恍神回來,一座廟宇現在眼前。
這兒的土質頗為鬆軟,首領窺到了地上凌亂的腳印正是往那廟宇的方向,他心間一凜,大掌一揮:「圍合!」
從地道口爬出來的御林衛紛紛俯身疾步往那座廢棄的廟宇去。
首領的手撫上了佩刀,擦了擦汗,更是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然而未及廟門,緊閉的大門裡頭傳來猊烈的大喝:「都別進來!」
首領心跳如擂,咽了咽口水,手一揚,終究讓眾人停在了原地,百餘人形成包圍圈,悄無聲息將那不大的破廟給圍合起來。
山神廟內,猊烈目色血紅,神情肅穆,胸膛高高起伏著,他的眼前站著一個人,居然是那消失良久的司馬昱。
一年多不見,司馬昱瘦削的厲害,皮膚晒黑了很多,下巴拉茬地長了些須髯,早已無當初芝蘭玉樹的世家公子的翩翩模樣,咋呼看上去倒像是山裡的獵戶,他目中陰寒,嘴角卻是漸漸浮起笑意。
「對,不能讓任何人進來,進來的話,他可就沒命了。」
「他在哪裡?!」猊烈猛然喝道。
司馬昱沒有回答他,卻是伸手進懷裡摸了摸,掏出一塊虎頭形狀的玉佩來,
猊烈瞳仁驟縮,以幾乎看不清的速度一把搶過他上的東西,這是他娘親的遺物,那人一直貼身佩戴著。
猊烈怒不可遏,一把卡住司馬昱的脖子,眼神幾要噬人。
司馬昱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面上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赤虎王未免太過輕率。」
他目色冷了下來:「我勸你不要輕易妄動的好,這天下至尊的性命可是在我喜怒之間!」
鳥雀驟然飛起,撲棱著翅膀從荒蕪的牆頭飛遠了去。
猊烈胸膛重重起伏,閉了閉眼睛,終是放開了他,他緩緩吐了一口氣,「這長泰峰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再是如何也逃不出了。」
他血紅狂躁的眼睛漸漸恢復了冷靜,只微微眯著眼睛,看著司馬昱:「你本已潛逃,若是改名換姓,興許還可苟活於世了卻殘生,可你卻在這兒巴巴等人上門。」
他喉結動了動,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司馬昱,你的目標分明就是我,又何苦拿捏這些手段?」
司馬昱目色漸漸變得怨毒:「對,我的目標就是你,兩世!沒成想我鎮北候府的兩世皆是栽在你的手上!這筆賬赤虎王你要如何算!」
「你想怎麼算?」猊烈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目光逡巡了一番廟宇:「陛下在哪裡?」
司馬昱冷笑道:「他自然不在這兒,我怎會讓你輕易找到,這可是我最大的依仗。」
他頓了頓,笑道:「……不是么?赤虎王。」
空氣安靜了下來,只餘二人的呼吸聲。
猊烈突然笑起來,聲音朗朗:「你是想拿陛下要挾我么?」
猊烈已是收起了方才所有的情緒,他退後幾步,卻是將廟宇的內門也給關上了,再復一步一步地逼近司馬昱。
司馬昱呼吸頓時沉重了幾分,他牙根聳動,死死盯著他的舉動。
在離他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猊烈停了下來,眉間皆是一片嘲諷:「如今,宮中已有了一個流著我赤虎王血脈的皇子,這朝元帝與我而言,留與不留,有何區別?」
他挑著眉頭看了看那緊閉的內院門口,眼中有著肆無忌憚的譏意。
「不過……」猊烈想到了什麼,聲音低微了點,顯得幾分褻色:「你留著他自然更好些,上輩子咱後宮中可絕無此等殊色,你將他殺了,我上哪兒找這麼好的去?」
「他那般待你!你怎可如此絕情!」司馬昱咬牙切齒。
猊烈似是聽到了一個巨大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不過一玩物爾,小侯爺莫不是說笑來的吧。」
司馬昱微眯著眼睛看了他半晌,突然跟著笑了起來。
猊烈漸漸收了笑,眯著眼看著他。
司馬昱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他拍了拍手,但聽得吱呀一聲,側門一開,李元憫嘴中塞著布團,在兩個道士的鉗制下出了來。
他雪白的頸子上橫著兩把刀,可他似乎渾然不在意,眼尾發紅,只不可置信地看著猊烈,司馬昱使了個眼色,一道士會意,將他口中的布團拔了出來,李元憫喘著氣,卻是怒不可遏:「朕竟錯信了你!」
他咬著牙,眼眶愈發紅赤:「朕怎會信你這種人的情分!」
猊烈面色鐵青!
半晌他又緩和了來,面上勉強帶了幾分哄慰:「陛下,臣方才不過胡謅而已,教這賊子分心而已……臣待陛下之心日月可鑒吶。」
李元憫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顯然不再相信他的半句話。
司馬昱見了,忍不住浮起笑意,他強自按捺下來:「阿憫,我說過的,世上斷無一人有我待你之心。」
他陰毒地看了一眼猊烈,又旋過頭看著李元憫,嘴角不自然抽動著,扯起一個畸形的笑來:「這掖幽庭之奴豈會真心待你!你如今……總算曉得了罷!」
李元憫的眼角分明有著濕跡。
「曉得又如何!」猊烈臉色愈黑,死死盯著司馬昱,他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如羅剎般陰寒:「你以為我能讓你們走出這道門么!」
李元憫驚得睜開了眼睛,面色恐懼:「你要弒君?」
他聲音顫抖著:「外頭還有御林衛候著!你不怕誅九族么!」
猊烈哼聲一笑,手中刀驟然揚起,一顆地上的石子跟著迅猛飛起,敲在內門上,門栓掉落,死死扣住了門。
他眼神冷冽,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弒君……又有誰看見了?別忘了」
又逼近幾步,聲量駭沉:「死人不能說話的。」
李元憫已是驚駭到說不出話來,那兩個挾持他的道士不由得被他那閻羅一般的殺氣震得退了後去。
雖是如此絕境,司馬昱卻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快意,這是他重生以來最為爽快的時刻。
他的眼神癲狂起來了,居然笑起來,「阿憫,嘿,阿憫。」
他上前緊緊握住了他的腕子,目光炙熱異常:「策劃這遭之初,我早便知道此次怎麼的都活不成啦!」
「我只想讓你曉得,這世間沒有人比我待你更真。」
「阿憫,記得上輩子么?」
他的神情沉醉,浸在愉悅的回憶里,絲毫沒有看見任何危險一般。
「你記得上輩子怎麼待我的么?這輩子……」
他笑了起來,似是恥於說下半句,可他也來不及說了。
他聽見了一聲細微的破空之聲,撲哧一聲,他再也說不出剩下的話來了,他怔怔地看了一眼胸口破胸而出的血紅的刀。
刀尖滴落著一顆一顆粘膩的血珠。
他晃了晃身子,周圍的一切變得很冗長且緩慢,他看見了那隻兇獸撲倒了道士,拳頭往他面上一砸,登時血漿崩裂,如元宵盛放在洪武門的煙花,在地上印出飛濺的紅。
另外一個道士不知何時也血肉模糊倒在了地上。
他想說什麼,卻是湧出了一大口血來。
那隻兇獸三兩步走到李元憫面前,司馬昱嘴角扯了扯。
阿憫,別怕,跟我一起死吧,死也要在一起。
可他卻是看見了李元憫展開雙臂,將那隻兇獸緊緊地揉進了懷裡,而那本該驚惶不已的臉面卻是含著欣喜的熱淚望著那隻凶獸。
阿烈!
司馬昱聽見他親昵又劫後餘生的喚那個凶獸。
司馬昱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可他的瞳仁一直聚集在院中二人身上。
原來,死亡便是這樣。
肢體僵硬了,卻還可以看見一些東西,只是那些畫面越變越模糊,一點一點地失去了色彩。
最後一個畫面是那隻兇獸捧著他阿憫的臉,將額頭抵在他的額上,他從未看過那隻兇獸這樣溫順,也從未看見過阿憫這樣的依戀。
那一定不是赤虎王,另外一個也定然不是他的阿憫。可如何二人生了一模一樣的臉?
到底哪裡出了錯了呢。
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了前世
吹著午後暖風的書房,那個瘦弱的十六歲的孩子,將小小的一張紙夾進一本書中,他踮起腳,吃力地將那本卷著毛邊的書放進了架子中,像是上元佳節的少女們在河畔放的那些河燈一般,空空地祈求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那人走後,他拿下了那本書,撈起了那人的夢。
「高山複流水,萬仞獨見君。」
那人連夢都不敢放肆,只能小小地描摹著自己的希冀。
而後,他揉碎了那張紙條,輕蔑地將之丟到燈燭間,任隨火苗吞咽了它。
是那時候出錯了么?
還沒等他想明白,他眼中的世界驟然黑暗下來。
地上躺著三具死屍,院中的二人卻是緊緊相擁著。
李元憫的冕服早已臟污不已,還有些地方早已撕裂開來。
李元憫終於緩了過來,念及外頭定是亂了套,他想早些出去善後,然而眼前人卻不讓,他的氣力出奇的大,大到李元憫幾乎要受不了,箍得他連胸腔都無法透氣。
李元憫以為他嚇壞了,只伸出手輕撫著他的后脖頸,正待柔聲安慰他。
「殿下……」一聲輕柔的嘆息。
李元憫渾身都僵直了,他怔怔地推開了他,他嘴唇動了動,又懼怕似得,將他嘴唇給捂住了。
他是那樣惶恐又無助地看著他。
猊烈想笑,卻是兩行眼淚下來了,他拿開了他的手,啞聲:「我的殿下……我的嬌嬌……」
李元憫終於從他的眼神中懂了一切,他烏突突笑了兩聲,卻突然怒上心頭,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他咬著牙,又不甘心,使了狠勁錘在他胸膛上。
「你去哪兒了!你敢回來!你還敢來見我!」
猊烈任他打,他熱淚滾滾下來,卻是笑著任他的心肝發泄著。
一陣風卷過,吹起一地的浮塵。
李元憫打到累極,他劇烈地吸著氣,額頭重重地抵在他的胸膛上,他哆嗦著,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著他的衣襟嚎啕大哭,他哭到歇斯底里,渾身都在發顫。
「不要……再讓我傷心了……」
「不許讓我傷心了……」
「不會,」猊烈摟住他,緊緊的,他的淚滴在他雪白的脖頸上,「定不會了。」
外頭的御林衛終於破門沖了進來,所有人都看見了他們端方貴重的陛下,失態地抓著武威候的衣襟,哭成了一個孩子,而武威候的眼角分明也有濕跡。
沒有人明白那是為什麼。
這兩隻孤獸,是如何走到如今的,他們都不明白。
陛下約莫被嚇壞了吧,眾人皆是這般想。
夕陽染紅了天際,白雲灼燒起來,連破廢的廟宇也塗上了一層金紅。
今日是冬至,是黑夜最長,白晝最短的一天,當這一日過去,也便代表著最漫長的黑夜過去了。
牆角乾枯梢頭悄悄吐出了一點新綠,宣示著生機的到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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