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陳家村的里正正是陳耀宗與陳巧兒的父親,他對秋娘頗有些意見。

三年前秋娘與義父來此處時,陳家村頗為震動。一是他倆都是大夫,當時村裡人看病頗為麻煩,得趕車去鎮上,費時不說,價錢還貴。二是這秋娘美貌無雙,膚白勝雪,眉如遠黛,眼若繁星,看著不像是四處奔波的,倒像是哪戶的大家小姐。陳家村的里正陳太公熱情款待了他們,給他們安置了住所。耀宗跟秋娘年級相仿,見秋娘長得美,很是喜歡,便讓爹娘去提了親。涼父此時年歲已高,怕自己走了秋娘孤苦無依,又看這陳耀宗是個童生,是個有出息的,便答應了這門親事。時值大比,倆家商量好等耀宗考完院式后就完婚。可陳耀宗去開封府考完歲試后,遇到了一個同鄉叫陳進,陳進在開封府做些皮子生意,見陳耀宗一表人才,又是來考科舉的,有意巴結,帶他去了開封府有名的海棠館喝酒,陳耀宗此去是大開眼界,如猛虎歸山,飛鳥回林,樂不思蜀了。回去后見秋娘便不甚滿意了,再加上他的堂兄陳二年竟然娶了臨鎮一富家女子,陳耀宗越發的不順心了,覺得秋娘就是一鄉村姑娘,學識,家境,見識都不入了他的眼了。歲試通過後,他不知怎的跟鎮上一佟員外的女兒勾搭上了,便鬧著要解除婚約,此時義父已經去世,秋娘無法,只能同意。

此事是陳耀宗做得不地道,但陳太公卻不如此想,他一生好面子,幹什麼都想別人誇一聲仁義,解除婚約的事倒成了他人生的污點了,村裡的閑言碎語被他聽到,他便越發的看秋娘不順眼,想著她若不在此處,眼不見心不煩,村裡的人見不著她,說不定也會忘卻這件事。可陳太公是個讀書人,直接趕人太沒道理了,得師出有名。這次總算被他逮著機會了,不守女德,敗壞村子風氣,不拿她見官算是給她些仁慈了。

秋娘聽了十分生氣:「我前年就入了戶籍,雖是個外姓,但總歸也是陳家村的人了,他有什麼理由趕我走,哪條條文規定的?」

此事被趙懷風聽見了,他雖然脾氣急躁,但總歸也不是蠢的,此時冷靜了下來想道:此事是因我而起,我如今在外,無錢無勢,身子還不好,得想個辦法才行。他平日里鬼點子多,腦子轉了轉,心裡有了主意。

李氏與巧兒見他從屋裡走出來時,倒是嚇了一跳,李氏打量了一番,暗道:這男子雖然穿著布衣,但氣度卻不像個普通人。只盼著不是個壞人,別害了秋娘才好。

趙懷風走到秋娘面前道:「是我對不住你,我太過急躁了。不過你我本就清清白白,那裡正不問黑白便說要趕你,實在失了偏頗。」

秋娘也冷靜下來:「你本是看我受辱才出面維護的,算是義舉,怎能怪你。只是你我總算男女有別,此次也難免惹些閑話。」

趙懷風轉向李氏和巧兒道:「我有個法子,不過得請二位幫忙。」

李氏點了點頭,巧兒急著應道:「公子,請說。」

「這位嫂嫂,我如今走路不便,身子也不宜多動,我有個家僕,來時住在秀州的黃氏逆旅,能否請你託人前去報個信,到時我自會給些報酬。」

「可以,我回家即刻讓二年動身,公子你告知我家僕的名諱及長相就行。」

趙懷風將長安的長相年紀等告訴了李氏,李氏點了點頭,即刻回去了。

趙懷風對巧兒道:「這位娘子,我剛剛在屋內,聽你說話,你爹可是里正?」

「正是。」

那得拜託姑娘一件事了。趙懷風將他的損主意告知了巧兒,巧兒正是愛鬧的年紀,當即躍躍欲試。

*********

里正家的小女兒生病了,據說她全身出汗,頭暈肚子疼,有時還會說些糊話。

陳太公一家急上了頭,這剛訂下了親事,怎生了這種病。陳太公因想著把秋娘趕走的事,不想在這個時候欠她個人情,竟派人從鎮里請來了大夫。大夫診來診去,說是吃壞了肚子,配了些葯。巧兒娘王氏愛女心切,對著陳太公道:「我知道你看那秋娘不順眼,如今她家裡住了個不明不白的男人,是有傷風化,可巧兒畢竟與她情同姐妹,這時候趕她走,叫巧兒知道了,病情惡化怎麼辦?」

陳耀宗也勸道:「是啊,爹,那金氏最善口舌之事,紅口白牙的,死的都能被她說活,沒一句真話,此事還得打聽清楚了再說,不然可有損爹的威望啊!」

陳太公見兒子也這麼說,點了點頭:「此事等巧兒好了后再議。」說完便去了書房。

待他走後,王氏看向耀宗:「你怎會為她說話,不怕你娘子生氣嗎?」

陳耀宗自從與佟氏成親以來,夫妻失和。佟氏婚後對他很不上心,在家裡作威作福,常跟婆母吵架,鬧得家裡雞犬不寧。陳耀宗卻想起了秋娘的好,午夜夢回總是後悔:秋娘比佟氏漂亮,又比佟氏賢惠,我當初怎會被蒙了心,娶了這個潑婦。對秋娘多了層羞愧與求而不得的心理,自然會幫著她,但這心思說不出口。陳耀宗問道:「娘,你呢?可真是為了巧兒才替她求情的?」

王氏倒也不全是為了女兒,她單純是厭惡兒媳婦兒,又覺著秋娘應該也跟自個兒一樣討厭這佟氏,畢竟毀了她的姻緣,加上秋娘與巧兒要好,竟莫名對她有了同氣連枝的感情。這話當然也說不出口,王氏點頭道:「那是自然。」

母子倆均藏著私心,這事兒暫且就擱置下了。

巧兒的病一直不見好,大夫換了幾個,都查不出毛病來,這可急壞了陳家。王氏找了幾個道士來祁禳驅邪,那老道搖著鈴鐺走了幾圈,說是家中有小人,拿著桃木劍筆劃了下,稱小人已被他趕走了,小姐自有貴人罩著,大可不必擔心。王氏千恩萬謝,給了大筆的錢財。

巧兒這天轉醒后,對著王氏哭道:「娘,怎的不讓秋姐來治我?那些大夫一點用都沒有,熬的葯又難喝,平白讓我受了多少罪?那些臭道士竟也沒個本事,我這一天天的還是疼得不行。娘,你讓秋姐過來看看,可好?」

王氏心疼女兒,跟陳太公道:「要不讓那丫頭過來給巧兒診診?之前巧兒身子不適都是找她看的,我瞧著都是一副葯就好了。此時最重要的便是巧兒的身子了,孫秀才家都已經派人問過幾次了,也擔憂著呢!」

孫家正是與巧兒定了親的人家,孫父孫禹洲是個隱士,厭倦官場回歸了山林。他聲望極高,平日里教化百姓,傳道鄉里,極受人敬重。陳太公很看重此次的結親,這對自詡文化人的陳太公來說,是個給陳家長臉的事兒。

陳太公暗暗權衡了下,道:「把那丫頭叫來吧。」

秋娘這幾天在家也沒閑著,她清點兒一下家中的銀兩,才二十貫。要是此事不成,真被趕出了陳家村,勉強還能撐一段時間。

趙懷風見了,又不是滋味了,這還不夠他在洛陽一天的花銷。他平日囂張又揮霍,此次離家,沒了爹又沒了銀子,卻什麼都不是。住到現在,又吃又喝,還費了不少藥材,竟掏不出一文錢,實在是丟人。趙懷風想了想,得找個法子賺些錢。

趙小公子苦思冥想,實在是不得法門。他除了吃喝玩樂之外,竟無一絲長處,此刻真是恨沒好好念書,連去給人寫書信都不行。他失落地坐在廊下,暗自嘆氣。狗寶也趴在他身邊,無精打采,興緻不高。偏偏雞舍里的雞惱人,「咕咕」地叫了起來。趙懷風看向它,眼睛一亮。

秋娘此時被陳太公家的家丁邀請至了陳家,一路來到了巧兒的卧房。王氏正守在卧房旁,滿臉愁容,見她來了,忙起身迎接。

「大娘,別客氣了,還是趕緊看看巧兒吧。」

「對對對,秋娘,先看巧兒。」

秋娘診斷了一番,扭頭對王氏道:「大娘,如今轉秋,巧兒這是一時不察,傷了肺脈,我待會兒給她施幾針,再熬些葯給她,相信不久便會痊癒的。」

王氏將信將疑,巧兒撒嬌道:「娘,我想喝你親手做的蓮子粥,你去做一碗給我可好?」

「好好好,娘現在就去給你做,秋娘,麻煩你了。」

「大娘你放心吧。」

待王氏走後,巧兒將被褥里的湯婆子拿了出來,掀開被子道:「可熱死我了。」

秋娘制止了她:「仔細忽冷忽熱真的著涼了。」說完給她蓋上一半,找了個團扇給她扇了扇風。秋娘一臉愧意:「巧兒,真是委屈你了,為了我,害你受這種罪。」

「秋姐,我覺著可有意思了,我還沒有裝過病呢。你可知道,這幾天我娘對我好得不行,還有我爹,竟然和顏悅色起來,他以前見著我都是要板著臉訓我的。」

秋娘捋了捋巧兒額頭上的碎發,道:「我瞧著大娘真是著急壞了,我當初便不該答應的,離開這兒,我總可以找個安身之所的。」

巧兒拉著她的手:「秋姐,你能去哪兒啊?你一個弱女子,被人欺負了怎麼辦?這兒至少都是知根知底的,二年哥一家也總會照顧著你,你放心吧,我知道這幾天我娘心疼壞了,我以後不會再跟她鬧脾氣了。」

巧兒想了想又道:「那個住你家的公子是何來歷啊,我瞧著他又高,模樣兒又俊俏,比那韓生還好看呢。」

秋娘兩眼彎了彎:「你怎知韓生長什麼樣子?」

「我可以想得出來嘛,書里說韓生俊美風流,文采卓群,還使得一把好劍呢。」

「提起韓生你就話多,都不像是個快要嫁人的姑娘了。」

巧兒難得紅了臉:「你都知道了啊?」

「我聽說了,也是個文采卓群的秀才呢。」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啊,這媒婆說得話能有一半真的就好了。」

「提起媒婆我便來氣了,你還記得咱去的那個布莊嗎?那掌柜竟找了金嬸兒過來,讓我嫁給他。」

「什麼?」巧兒滿臉興奮:「快仔細給我講講,我竟錯過了這等好事。」

「金嬸兒說那王掌柜產業很大,家裡很是富貴,我若是嫁了,便可以吃穿不愁了。我若是不問,她都不提那掌柜家中還有兩個小孩。」

「金嬸兒也太過分了,那他娘子呢?」

「金嬸兒說他娘子早就去世了,後來我聽嫂嫂講,他娘子去了才不到一個月。」

「什麼?這男子太無情了,真不是個東西。」

「是啊,薄情寡義。」

「那金嬸子怎麼回事啊?怎麼說都是陳家村的,怎麼胳膊肘往外拐,真是為了錢,都不要臉了。」

「金嬸兒對我說:『你也一把年紀了,還挑個什麼?有人要就不錯了。』真是把我給氣著了。懷風聽了,與她理論了幾句,倒被她拿捏了,說我與他有染,真是齷齪不堪。」

巧兒聽了,狹促道:「懷風?可是那個男子的名字?秋姐,我聽著他對你不錯啊,這麼維護你?」

秋娘捏了捏她的臉蛋:「可別瞎想,這孩子不錯的。」

「哎,他是哪裡人啊?可成親了沒有?」

「洛陽人,還沒成親。你可別想什麼鬼主意啊?」

「哪有什麼鬼主意!秋姐,我只是覺著,你倆在一起,郎才女貌的,頗為般配。」

「這事兒可也不能亂說,他遲早是要回去的。」

「你跟他一起回去呀,洛陽誒,我還沒有去過。」

「我瞧著你小腦瓜子里裝了不少主意呢!」

「嘿嘿,我這是替你著急嘛。」

此時王氏端著碗蓮子羹過來了,見巧兒一臉愉快,氣色竟也好多了,大為開心。她喂完巧兒,見秋娘在收拾藥箱,心裡有些感激,說話也親近了起來:「秋娘,你坐下,大娘有些話對你說。」

秋娘依言坐在了床邊的矮凳上。

「這,秋娘啊,本來這些話我不方便說,但是不說又覺得對不起你,你可知,現在外面都在說,你家裡住了一個男人?」

秋娘喜道:「大娘,你們怎麼知道的?」

王氏見她如此高興,有點困惑了:「你這孩子怎麼高興成這樣?」

「大娘,是這樣的,那孩子是我表弟,出來尋我,來到翠峰山,卻不小心摔了下來,正好給我給撿到了,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表弟?秋娘,你不是孤兒,被涼大夫養大的嗎?」

「我算是個孤兒,自小被人販子拐走,吃了不少苦,後來是義父救了我,這才有了活路。不曾想,原來家中還有人記掛,托著表弟出來尋我。」

「那他怎知你是他表姐?」

「我手臂上有塊胎記,與他表姐相仿,而且年齡也對得上,大娘,他長得還跟我很像,這要說不是,也太過巧合了。」

「是啊,娘,剛剛秋姐還跟我說,她尋著親人了。」

「是嗎?」王氏半信半疑:「秋娘,不管是不是,總得避個嫌啊。」

「大娘,我曉得,只是他如今身子還傷著,走路都不方便,總不能舟車勞頓,讓他去鎮里吧。」

王氏想道:等有機會找人去看看,是否真得傷那麼重,可別誤會了秋娘。

秋娘回到家時,天色快暗了,趙懷風正在研究那隻公雞,見到她,高興地很,問道:「怎樣?」

秋娘笑了一笑,竟有些調皮:「暫時沒事兒,表弟!」說完便去放藥箱了,趙懷風被她這一笑,弄得心裡痒痒的,恨恨道:「總有一天讓你叫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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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公子下鄉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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