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4 章 第 364 章

亞摩只在公館待到下午，便迫不及待地離開，斯德隨著亞摩站在魔法陣中，伴隨著一道白光回到島嶼上。佛西法修似乎有事外出，並不在這裡，亞摩便一頭鑽入了研究之中，斯德幫忙整理亂糟糟的桌面，看到亞摩作廢的稿件，問道：「我以為你很喜歡厄菲摩斯多。」

亞摩不假思索地說：「我當然很喜歡他，他從小就陪在我們身邊。」

「那麼，」斯德將新打開的墨水瓶放在她手邊，隨口問道，「怎麼不多留一會兒再回來呢，我還是挺喜歡厄菲摩斯多準備的菜肴。」

亞摩將報廢開衩的羽毛筆交給斯德，換了一根白羽新筆，啊了一聲，不甚在意地說：「他有時候有點煩，啰嗦得很，我又不想和他吵架，只好避開他了。況且我不在他身邊的話，他會早點回城堡，那裡更安全。」

「你以前可從不覺得他煩人。」

亞摩瞥了他一眼。

斯德說：「你知道他很關心你。」

「所以我才得忍耐他，」亞摩停下手裡的動作，對著斯德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我要開始做圖了。」

斯德舉起手來，從善如流地俯身給了亞摩一個親吻，他似乎已經習慣和亞摩發生親密的接觸，這種接納的態度讓亞摩備受享用。可要說讓彼此再深入交流，他們又不約而同地停在了某個臨界點，誰也不肯多踏出一步，彷彿誰先行一步，就是提前舉旗投降。

「既然這樣，我去外面找點木材——」

他們兩人默契非常地同時說：「做弓箭。」

亞摩很是滿意地自己有了沒人打擾的空間，斯德也是，他走回廚房，發現留下來的糧食罐空下去不少，留下來的牛奶和蛋糕也被用了，他想了想，重新倒了一杯牛奶，走在空無一人的石頭走廊。順著樓梯來到三樓，佛西法修的房間在盡頭，但在樓梯口的房間，卻是米莉亞蒂的。

五六歲的米莉亞蒂正毫無防備地躺在兒童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手裡拽著一枚水晶般的雕塑品，床底下則倒著一本書，斯德放下牛奶，拉上窗帘，走到床邊撿起書，俯視著女孩，輕聲呼喚了幾聲米莉亞蒂的名字。對方仍無法醒來，習慣性日常安神葯讓這位常年保持孩童樣貌的女孩無法察覺異常。所以當斯德將她衣服脫掉，露出肩胛，摸到某塊凹凸不平的按鈕時，米莉亞蒂耶毫無防備，任由斯德的手觸碰到機關。

斯德的手開始不穩，還是用力按了下去，米莉亞蒂的胸膛自動敞開，露出了內芯。

和蘭斯洛德城堡里的人偶幾乎一模一樣的構造……打開胸膛時，整間屋子就變黑，彷彿所有光線都被吸走了，一塊白瑩瑩的透明罩蓋在了心臟之處，裡面各處血管正在不停地灌輸流淌著的藍色血液，心臟是一塊正在燃燒類似礦晶的質地材料，但是斯德把手試探地觸碰時，不僅被透明罩阻隔了，還感觸到上面源源不斷穿出來的巨大能量在阻礙他。

也是在警告外來人員的觸碰。

「不……」米莉亞蒂突然夢囈，斯德立刻將胸膛蓋回去，她繼續搖著腦袋，好像在努力抗拒外來的觸碰，「父親，不，我不是有意的……」

斯德將房間恢復了原貌，又聽見她發出哭腔：「我不是失敗品……」

斯德終於理解到拉伯岱的用意，他將門合上，佛西法修正站在門口，斯德愣住，便聽佛西法修饒有興趣地說：「怎麼在這裡？」

斯德舉著自己手裡的牛奶杯，聳肩道：「我給她送今天的牛奶，但她看書看睡著了。」

佛西法修嗯了一聲，沒去問最近米莉亞蒂新增的習慣：「沒想到你和她的關係這麼好，以前你總是敷衍她呢。」

「最近她一直想向你道歉，做些事情讓你開心，你看，這兒也許只有我還算入她的眼。」

佛西法修點點頭，越過斯德往房間走去，被斯德叫住，斯德看到他略帶疲倦的神色，說：「最近亞摩一直在改進你教授的魔法陣，她好像有些濫用魔力的傾向，你覺得這樣有用嗎？」

佛西法修笑了一聲：「她的貪婪在發揮作用，沒有拿它來做壞事就是有用的，至少那些堆積的魔力可以儘快發泄出去，我們只需要適當給予她自由。」

斯德仍然不放心，佛西法修好像感覺到斯德內心焦灼的複雜情緒，提出了曾經的建議：「你可以適當地引導她，或者可以用適量的男女欲l望來轉移她的方向。」

斯德已經轉身過去，佛西法修望著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走回自己的卧室。

這座簡樸到極致的石頭建築中，能和建築外表同樣一個風格的只有他的卧房，屋內的習慣布料和魔法袍比起來，顯得如此單薄和粗糙，沒有經過精細加工的麻料甚至對於皮膚算得上是負擔，但是佛西法修換上了卧室里的衣服，才能輕快地鬆口氣。

他身上帶著海水晒乾后的腥鹹味，他隨手脫掉放在椅背，他在這些天一直追蹤那頭亞摩打傷的巨怪，待到發現自己書桌上原本放著的圖紙已消失無蹤，他頭疼地嘆息了一聲，語氣里卻沒有任何惱怒：「真是不夠省心的一對。」

亞摩的魔法陣終於完成，專門選擇了一夜無雲的好天氣，繁星閃爍比以往要更為耀目，斯德站在魔法陣中央，抬頭望著天，那些遙遠的星空好像突然變得觸手可及。太過迷幻的夜空充滿著蠱惑人的黑色，他入神地想著，說不定那些星體上同樣有人和自己在彼此遙望，腳下便一輕，而大陸頃刻扭轉，綴於繁星上空。

好像他變成了夜空的一顆恆星，正在散發著迷人的光芒俯瞰大陸。

亞摩的神情變得非常熾熱，瞪大的眼睛好像無法錯過任何細節，當她完成了最後安置的礦晶鑲嵌，夏夜南十字星開始發揮最強的光芒，將一部分能量從遙遠的地方投射過來，魔法陣開啟，頓時周圍的夜幕不停地和許多陌生的環境景色交疊，看得人頭痛欲裂。

斯德站在亞摩身邊，亞摩卻突然轉過身來，用一種他都感到驚心的聲音說話：「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瞞著你的事情嗎？」

「什麼？」斯德半摟著她，來不及看到萬物在環繞著他們周轉，斯德卻覺得自己也開始滾燙起來，時光洪流倒轉，把他的靈魂席捲於內，要送往未知的地點。

「我說，」亞摩盯著他，湊近，她的藍眼睛和天空的漆黑融合一團，透露出點點可怕而瘋狂的氣息。

「我的身體里藏著一顆星星。你不是在查米莉亞蒂嗎，她也是，只不過我是個人，她裝進了人偶軀體。」

魔法陣完成，他們置身在巨大的轟鳴籠罩，被迫降落偌大的鋼鐵森林之中，他們的身影彷彿一粒塵埃，瞬間在人流人潮中消失不見。

「那是什麼——？」斯德望著周遭陌生的一切，他穿著簡易的皮革軟甲，腰間挎著長劍，腳上皮靴，而亞摩則是一襲暗紅的魔法袍，他們因為周邊所有人的穿著而顯得格格不入，一群穿著清涼衣裙的姑娘們結伴而行，路過他們的時候，朝他們咧嘴而笑。

這裡是一條江河岸邊，亞摩學著其他人將一臉獃滯的斯德拖到路邊的長條椅坐下，斯德的長劍磕碰到木椅邊緣，發出鏗鏘的動靜。

「暗精靈？！」斯德死死盯著她們，姑娘離開后，又有牽著一老一少，一群孩子們從人群中擠出來，歡笑著跑遠。斯德心神大震，不可置信地察覺自己正身在一片暗精靈的居住之地。他突然按住腰側，只見走遠的黑頭髮姑娘們又朝他們而來，亞摩卻興緻勃勃地摸著木椅上的金屬曲線，看見斯德如臨大敵，一把按住他。

走遠的姑娘們笑嘻嘻地你推我攘，一位長黑髮的女孩率先走過來，黑色眼眸像是一顆黑珍珠般奪目，她正朝他們說著異國語言，然而他們的語言並不相通，姑娘們都好奇地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不停地變換著語言打招呼。有些姑娘並不是黑頭髮，但她們的眼睛無一例外都是黑色的瞳仁，眼裡沒有驚恐與憎惡，而是充滿了好奇。

亞摩露出笑容，搖搖頭，暗精靈也沒有朝他們露出警惕目光，再三試了其他打招呼的語言，只能終於放棄溝通，目光流連地離開。

斯德望著路邊的江河，江河上一條夜航的怪模樣輪船正快速地駛過，水聲嘩啦擊碎一片暗色翡翠。岸邊堤壩上鋪著平整路面，泱泱暗精靈人潮不斷地從遠處過來，然後向著遠方而去，盡頭一架寬長巨橋點綴著橙黃亮燈，上面沒有馬的行車川流不息，以驚人的速度不斷交替。

而他們身後，斜坡的草坪后是無數鋼筋水泥築造的高樓，宛若一把把倒插地面的兵器，散發著冷峻和森然的氣息，若不是同樣燈火通明，看上去又與墓碑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