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滿月酒宴
他們剛到站點，車就來了。
他們急急忙忙上了車。
忙了整整一上午，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何漢生坐在車上，頭靠著椅背，看著外面一瞬即過的風景。
他的妹妹的家在苗嶺鎮，坐車大約需要一個小時，但如果從他的爸媽家去，大約需要半個小時。
又要去妹妹家了，自從年初妹妹結婚後，就一直沒去過。記憶也一下子拉到了從前。何漢生比妹妹大四歲，從小他們感情就特別好。可是在他上大學那年，爸爸從建築工地的架子上掉下來摔斷了小腿。在家裡非常艱難的時候，為了不讓他學業中斷，爸爸決定讓妹妹輟學。當時妹妹剛從學校前十名的成績考入了高中，妹妹不願意，哭鬧著一直想上學。可是沒有辦法，如果她再上學，家裡已經沒有一點余錢給她了。何漢生心裡也非常難過，但他上學也需要一大筆錢，對於妹妹，他有心無力。後來，妹妹輟學去青島打工了。其實，何漢生上大學前兩年所花的錢，幾乎都是妹妹打工賺的，他也非常感激妹妹。妹妹在外打工時，交了一個男朋友，名字叫曾志航，青島膠州人。有一年五一放假，妹妹曾帶他回過家。他也見過。當時也看得出妹妹很喜歡他。但曾志航曾經離過婚，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妹妹跟他來往，爸媽堅決不同意，為此家裡經常吵得天翻地覆。妹妹也曾經為他墮過胎。後來在爸媽的極力阻撓下，他們還是分手了。但妹妹一時接受不了，精神備受打擊，曾經得了輕度神經病。當得知妹妹得病後，何漢生的心都碎了。但好在治療及時，妹妹的病情基本康復了。媽媽經常說妹妹有時眼神發獃，傻傻的笑，可他一次也沒見過。妹妹在他心裡永遠都是天真可愛、聰明美麗的。後來，妹妹也到了結婚年齡，於是經過媒人介紹，嫁給了同一鎮上的孫亮。孫亮沒有什麼學歷，平時在市場擺攤賣菜，雖然不能掙大錢，但養家糊口是沒有問題的。爸媽也對這個女婿很滿意，但妹妹很不情願。記得結婚前一天晚上，妹妹哭的特別傷心。可妹妹哪裡知道，在農村，名聲不太好、學歷又不高還得過神經病，找個條件好的對象的機率已經沒有了，她也沒有更多挑選的機會了。何漢生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感覺特別愧疚，對不起妹妹，希望能有一天好好補償一下妹妹。m.
「漢生，抱一下傑傑，我的腿都被坐麻了。」
「好。來，傑傑，爸爸抱會。」
何漢生一下子回過神來，抱過了傑傑。
「傑傑，你看，那是大黃牛。」他指著路邊的大牛說。
傑傑轉過臉看著，呵呵笑著。
「面試怎麼樣啊?」妻子也在惦記著面試的事。
「今天面試我的是銷售科長，我感覺還可以。因為副經理不在，改天還要再去一次。」
「哪有這樣的啊。這一次還定不下來了。」妻子似乎還有些抱怨。
「對啊。找個工作哪有那麼容易啊。只能再等通知了。」
「再有幾分鐘就到了，一會準備準備下車吧。」
何漢生看了一下手機還不到十一點，急躁的心情稍微平緩了一些。
車到站了。
何媽媽早已經在車站等著了。
「來，大孫子，奶奶抱抱。」何媽媽看見他們下車后，忙迎了過來。
「媽，你怎麼來了？」何漢生有點驚訝，因為車站離家差不多一公里遠。
「我和你爸都準備好了，看你們還沒來，我就來迎迎。」
傑傑一直親近奶奶。何媽媽一伸手，他便找奶奶抱了
何媽媽看著白白胖胖的大孫子，心裡早已經樂開了花。
「漢生，昨天晚上不是跟你們說早點的嗎。」
「媽，有孩子了，又得收拾這，又得收拾那的，就走晚了點。」
何漢生搶著說。他怕妻子說漏嘴把面試的事再說了。因為他跟媽媽說過辭職后已經很快找到工作了。他不想讓媽媽擔心。
「哎喲，哎喲」何媽媽被傑傑小手抓疼的叫了起來。
「媽，你小心點。傑傑的手現在可有勁了，別讓他抓破皮。」
「沒事，抓不壞的。」有孫萬事足的何媽媽什麼都不擔心了。
很快，進村了。
何媽媽跟每一位見面的人都熱情的打著招呼。
何漢生跟在後面也不住地打著招呼，高興地同時更多的是自豪。作為村裡為數不多的大學生那種榮歸故里的自豪感是不言而喻的。
大家說笑著，很快到家了。
「漢生，佳慧，你們都來了。」何爸爸笑著從屋裡迎了出來。
「爸，這是給您的酒。」彭佳慧笑著說。
「好好。快上屋吧。我看看大孫子。」何爸爸迎向了最後進家門的何媽媽。
傑傑靜靜地看著爺爺，微微笑了。
傑傑遺傳了何漢生的高鼻樑、大眼睛，同時還遺傳了彭佳慧的雙眼皮、小酒窩，長得眉清目秀，乖巧可愛。
在農村，有個上大學的兒子，還找了個城裡兒媳婦，並且還有了孫子，這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何爸爸也非常的知足開心。
傑傑連著打了兩個呵欠。
「佳慧，傑傑是不是困了？」何媽媽問著屋裡的佳慧。
「嗯。都快十一點了，媽，我給他喂餵奶，讓他睡會覺吧。一般每天這個點他都要睡覺的。」彭佳慧抱著傑傑去屋裡餵奶了。
這個時候，家裡的座機電話響了。
「喂」何漢生就坐在電話旁邊，順手接起了電話。
「哥，你們回家了呀。什麼來我們家啊？」是妹妹何鳳打來的。
「我們剛到家，先過來看看爸媽。一會和爸媽去你們家。」
「哦。那你們快點啊。客人也來了不少了。」
「嗯，好。我們馬上出發。」何漢生掛斷了電話。
「媽，是我小妹打來的。她有點著急了。」何漢生朝著媽媽說，「一會傑傑吃完奶，讓他們娘倆坐我爸三輪車上，我用電動車帶著你吧。」
「好，那我去換個椅子。」何媽媽本來想坐三輪車，所以放了個稍微舊點的椅子，聽說兒媳婦要坐，為了體面些也為了讓兒媳婦坐著舒服，她決定換個新椅子。
何漢生又走進了屋裡。
「傑傑睡著了？」他小聲問。
「嗯，剛睡著。」
「抱著傑傑坐電動車不方便，要不你們坐爸的三輪車吧？」
「啊呀，不能打車啊。現在風也挺涼了，凍著傑傑怎麼辦？」
何漢生想了想，讓爸帶著兒媳婦也有點不妥。
這個時候，何媽媽也進來了。
「媽，傑傑睡了。要不雇個車吧。作為娘家人，那樣也體面些。」
「我問問你爸。」何媽媽又急忙走了出來。
「傑傑睡了，坐三輪車上別凍感冒了。要不雇個車吧。你認識何鵬，要不讓他開麵包車把我們送去吧？」
何爸爸給何鵬打了一個電話。正巧，何鵬也在家閑著。
很快，何鵬開著車來了。
「叔，嬸，這要去哪裡啊？」何鵬走進院子，看著地上放著那麼多東西。
「何鵬來了。何鳳生孩子了。今天去喝滿月酒。」何爸爸說。
「哦。生孩子了，男孩女孩？」何鵬樸實的問著。
「女孩。」何媽媽說。
「那挺好的。現在二胎都放開了，過兩年再生個。叔，嬸，你們一家是咱全村最幸福的了。你看看咱們村還有誰能比你們家。」
「哪裡啊。」何媽媽何爸爸齊說著，都笑了。
何漢生他們都從屋裡出來了。
「哥，嫂子。」何鵬熱情的叫著。
「何鵬，今天還要多麻煩你了。」
「哥，哪裡話。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說。」何鵬爽快的說。
「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上車吧。」何爸爸說。
於是，大家紛紛把禮物裝上車，便出發了。
何漢生看著車外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那麼的喜歡，而這一切也都包含著他曾經很多美好的記憶。
當經過一所學校時，他興奮地指著說：「佳慧，你看，這是我的初中學校。」
學校一瞬間過去了，可何漢生還在向外看著。
那所學校有著自己太多的回憶。他很感激學校，是學校培養了自己，也讓自己跳出了農門，走進了城市。雖然現在發展的不是很好，但總算擺脫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他不敢想，如果還在農村，他不知道如何生活。
他看著開車的何鵬，頭髮蓬鬆，皮膚黝黑粗糙，雖然年齡比他小三歲，但看上去好像比他還年長似的。他不禁感嘆生活的不容易。
突然後面傳來了何爸爸的咳嗽聲。
「爸，是不是著涼了？」何漢生轉過頭關切的問。
「一變天就咳嗽。你爸爸都咳嗽好幾天了。」何媽媽說。
「要不下午回來后，去打個針吧。上年紀了，別老是硬撐著。」
「不用，就是咳嗽幾下。也不是什麼大病。」何爸爸深深喘了一口氣說。
可能是何爸爸的咳嗽聲，把傑傑吵醒了。
「傑傑醒了，起來吧。小姑姑家馬上就到了。」彭佳慧看著剛睡醒的傑傑說。
車拐進了衚衕。
「我抱抱傑傑，你歇會吧。」何漢生抱過了傑傑。
車停下了，妹妹家門口聚集了很多人。
大家陸續下了車。
妹妹的婆婆忙迎了出來。
「親家，你們都來了，快上屋吧。」
「媽，你抱著傑傑。我去後備箱拿東西。」何漢生把傑傑給了媽媽。
「前面座位上還有一個包袱，別忘了。」何媽媽提醒著。
「何鵬，一起吃了飯再走吧。」
「叔，不吃了。我一會還得去西村送點貨。下午你們什麼時候回去，我再來接你們。」何鵬一再拒絕。
「嗯，也好。那回去開車小心點啊。」
「好的。叔，快進屋吧。」
何鵬開車回去了。
何漢生他們進屋了。
何鳳正在床上哄著孩子。
「妹妹。」
「哥，嫂子。快進來坐。」
「真可愛。起名了嗎？」何漢生看著妹妹的孩子問。
「叫晴晴，晴天的晴。」
「挺好的。」
「妹妹，這是我和你哥的一點心意。」彭佳慧拿出了一個紅包。
「謝謝嫂子。」妹妹收下了紅包。
「真好，我也一直想要個女兒。」彭佳慧羨慕的說。
「嫂子，現在二胎都放開了，你們可以再要個，就傑傑一個孩子有點少了。」
「還是算了吧。現在傑傑一個就夠忙活的了。再生一個，我和你哥估計就喝西北風了。」
「妹妹，晴晴的爺爺怎麼沒看見？」何漢生有點奇怪的問。
「可能因為生了女孩，不樂意吧。晴晴爺爺才倔呢。」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重男輕女。」彭佳慧有點生氣的說。
「就是啊。這才第一胎，著什麼急啊。妹妹，不用管，好好坐月子，把身體養的好好的。」
「嗯。俺婆婆挺好的，也挺周到的。傑傑呢？」
「媽抱著呢。」何漢生剛說完，何爸爸和何媽媽進來了。
「傑傑，過來看看妹妹吧。」何鳳看見爸媽，連個招呼也沒打。
「你看，你婆婆多好，這都跟上我這當媽的了。」何媽媽似乎也看出了妹妹的不高興。
對何爸爸何媽媽來說，女兒有個老實的公公婆婆，還有個本分的丈夫，這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而對於何鳳來說，應父母之命，放棄了自己喜歡的人，嫁給了不喜歡的人，心裡仍有不甘。
何爸爸何媽媽站了一會就出去了。
「妹妹，別這樣。爸媽其實很疼你的。」何漢生勸慰著妹妹。
何鳳沒有說話，眼睛里噙滿了淚水。
「哥，嫂子，到外面吃飯吧。」妹夫孫亮進來了。
「好。」何漢生剛要起身，妹妹的婆婆進來了。
「晴晴媽媽的奶少，我去買了幾條鯽魚燉的湯，快趁熱喝了吧。鍋里還燉了一隻老母雞，剛停火，我去給你盛碗。對了，鳳，要饅頭還是米飯？」妹妹婆婆很關切的問著。
「米飯吧。」何鳳說。
「你婆婆對你多好。好好吃飯。」
何漢生和妻子出去了。
因為分男人桌和女人桌，男人桌上要喝酒還有抽煙的，何漢生抱著孩子不方便，把傑傑又給了妻子。
現在還沒有開始秋收，大家也都比較閑暇，喝酒的氣氛很高，大家你一杯我一杯的盡情喝著。妹夫孫亮坐在何漢生旁邊，他們小聲聊了起來。
「最近還在市場賣菜嗎？」
「嗯。」
「賣菜也挺好的，比較自由。」
「也不好賣，賣菜的人太多了，再說，價格也不穩定，利潤不高。」
「哥，現在你做什麼工作。」
「我在一家電子公司做銷售。」何漢生急忙撒謊說。
「還是有學歷好。現在想想真後悔，要是當時好好學習就好了。」
「都一樣，都辛苦。」何漢生安慰著妹夫。
何漢生輕鬆地說著，但此時的他也在迷茫著。雖然上大學了，有著本科學歷，可這些並沒有帶來他想要的，具體說更多的財富。而現在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
他一看，是東普電子公司侯琨打來的。
他急忙去了院子里。
「侯科長，您好。」
「明天上午能再來一下公司嗎？我們副經理想見見你。」
「好的，好的。」
何漢生掛斷了電話。
媽媽也在院子里。
「媽，你吃飽了？」
「嗯。一到秋天牙就疼，疼的吃不進飯。」何媽媽捂著嘴，似乎很疼的樣子。
「沒吃個止痛藥嗎？」
「家裡有，沒帶。」
「我問問妹夫家裡有沒有。」何漢生跑進了屋裡。
「妹夫，媽牙疼，你們家裡有止痛藥嗎？」
「有。我去拿。」妹夫去抽屜里拿了一板止痛藥。
「哥，給你。媽在哪裡呢？」
「在院子里，我去給她。」何漢生順便端了一杯水。
「媽，給葯。這是水，快點吃了吧。」
何媽媽把葯放嘴裡，喝了一口水，一仰頭，咽下去了。
「媽，等過幾天，你去我們那裡，我帶你去看看牙醫。老是牙疼太遭罪了。」何漢生很心疼媽媽。
「你還沒吃飽吧。快去吃飯吧。對了，讓你爸少喝點酒，他最近老是咳嗽。」
「嗯。知道了。」
屋裡何爸爸正端著酒杯敬酒，半杯白酒，一飲而盡。可能是喝的急，又加上本來咳嗽，何爸爸喝完后，又是一陣連續的咳嗽，把臉都憋紅了。
「爸，少喝點酒吧。」
「沒事，今天是個大喜日子。」
村裡鄉俗重，男人們喝起酒來沒完沒了。
何漢生感覺喝的差不多了，去了一趟廁所，便沒再回酒桌，而是去了妹妹的房間。
「哥，你吃飽了?」
「嗯。都在喝酒，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吐了。」
「過來坐會吧。」
「晴晴又睡了？」
「嗯。」
「你怎麼看手機呢？坐月子期間這樣很傷眼睛的。」何漢生奪過了妹妹的手機。
「鈴」妹妹手機的微信聲。
何漢生一看，是曾志航發來的。
「妹妹，你還跟他聯繫？」
「就發個微信，沒什麼的。」
「妹妹，以後不要跟他聯繫了。你都結婚有孩子了，要是妹夫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哥，知道了。」妹妹又把手機要回去了。
大家都酒足飯飽后，一個個醉醺醺、東倒西歪地離席了。
何爸爸酒量一直很好，雖然喝了很多酒，卻沒有醉。
準備回家了，何爸爸打電話又把何鵬叫來了。
在院子里，何漢生跟妻子聊了起來。
「佳慧，那個公司又給我打電話了，讓我明天再去面試。本來晚上想去媽家住下的。這樣我先回去，你和傑傑先住下，等明天我來接你們。如果面試不通過，咱們就在媽家多住幾天，怎麼樣？」
「嗯，好吧。」
彭佳慧本來不想住下的，何況老公又不在。但她也知道最近經濟拮据，在城裡生活處處花錢。於是，便答應了。
臨走前，何漢生又去了妹妹房間。
「妹妹，我們回去了。好好休息，別吃涼東西，別著涼了啊。」
「嗯，哥，我知道了。」
不知為什麼，何漢生突然感覺特別的不舍，眼淚唰的出來了。他不想讓妹妹看見，於是轉身出來了。
匆匆忙忙地來，又匆匆忙忙地走。
一陣喧鬧道別後，他們坐上了回去的車。
何漢生要去市裡的家，他在半路上下車了。因為他需要換一下車。
等了大約十分鐘，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