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告誡
「
曹戈神色一正,誠懇的說:「老爺子,我也不瞞你,我們是千丘城治安署的人,來亞楠鎮是為了調查一些事情,離開是不可能離開的。」
恐懼、煎熬、兇狠、憤怒……諸多複雜的情緒在老闆眼中一一閃過,最終又歸於寧靜。
「既然已經放棄了我們,為什麼還要來?為什麼不早點來?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不太明白。」曹戈皺起眉頭。
「呵,不明白,你們當然不明白!」
老人的聲音變得憤怒又悲涼,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向大門外。
「你問我這小鎮上為什麼沒有年輕人?當然不會有年輕人,如果年輕人都在小鎮上,誰進城給貴族老爺們當牛做馬呢?
呵!
亞楠鎮算好的了,至少幼有所養,老了的人相互之間也可以收屍,那些更偏遠的村莊……
人間慘劇啊,年輕人全進城了,老人活生生餓死在床上,爛了都沒人理。
所有村民都麻木的數著自己還能活多久,以便提前挖好坑,把自己埋了,不給他人添麻煩……」
張武忍不住打斷了老闆的話,不解道:「那些進城的年輕人呢?難道不回來?」
「回來?怎麼回來?」
老闆嗤笑。
「別說那些進城的青壯年,就是去找他們的家人,也從來沒人回來過。
你們生活的地方,就像吃人的魔窟,有進無出啊!」
張武想到自己的遭遇,臉色變得鐵青。
「所以,你們就把自己住的地方變成了魔窟?」曹戈突然問道。
老闆沉默半響,嘆了口氣,悲涼又無奈的說:「不這樣,還能怎樣呢?
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跟城裡來的先生學過一句話,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曹戈直視老闆渾濁的雙眼,用極有壓迫力的語氣說:「可是,先生給我說過另一句話,天欲令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
「反正都是滅亡,不是嗎?至少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擇的。」
老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夕陽已經落下,天邊僅剩一些紅霞,血紅色的陽光照進大廳,止步於飯館大門內一兩米的地方。
幾人坐的地方已經變得有些昏暗。
他站起身,從櫃檯下端來兩盞油燈,掏出火柴,小心翼翼的點燃,火光將昏暗的大廳照亮。
老闆將火柴小心的貼身收好,看向曹戈三人,「現在你們想走也走不了了,要住店嗎?」
「住!」
曹戈肯定的點了點頭。
「我去收拾一下。」老闆起身離開,噔噔噔,踏著木質階梯,上了二樓。
張武直勾勾的盯著曹戈。
曹戈不由摸了摸自己沒一根毛的臉,不解道:「我臉上有花兒?」
「只是沒想到,才一段時間沒見,你變得這麼誠實了。」
「怎麼說?」曹戈眉毛一揚。….
「當初我們認識了大半年,你才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
在此之前,你編造各種假身份騙我,比如什麼父母早亡,被未婚妻拋棄,被兄弟出賣之類的。
但是現在,你和這個老闆不過聊了一頓飯的工夫,就將我們的底兒漏了大半,這不是變誠實了是什麼?」
「哎!」曹戈嘆了口氣,「我是現在才發現,人和人之間呀,信任最重要,要誠實啊。」
「你別聽他胡吹!」
風鈴放下海碗,摸了摸微臌的小腹,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曹戈的話。
「這飯店的老闆,一看就知道是不好糊弄的人,臨時編故事,恐怕會被輕易拆穿,到時候會徹底失去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一點點信任。
所以這傢伙就改變了策略,利用自爆身份這份坦誠,維繫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信任,以便從飯館老闆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報。
當然,這只是其一,其二,我在一部古書上看到一個詞語,叫做打草驚蛇。」
「喂喂喂!」曹戈不滿嘟囔起來,「我有你說的那麼陰暗?我就是覺得,人與人之間應該坦誠……」
「坦誠?」
風鈴冷笑一聲。
「這話你應該對張三和四二六說,另外,我剛剛用心界感知到了一些老闆內心深處的情緒,你想不想知道?」
「咳……那個,有的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被允許的。」曹戈神色一正,大義凌然,「在老爺子身上打上心界標記了嗎?」
「不用你提醒。」風鈴聲音平靜,「剛才,和我們說話的時候,老闆的內心很煎熬。」
「煎熬嗎?」曹戈摸了摸光潔的下巴。
張武看了看曹戈,又看了看風鈴,默默地低下頭,喝碗中麵湯……這兩個傢伙,有八個心眼子。
不一會兒,老闆回來了,手中提著一盞古舊的馬燈,他揚了揚手中的馬燈,示意三人跟上。
上樓的木質梯子在大廳最深處,此時這兒已經伸手不見五指,即便是有馬燈照耀,仍舊看不太清楚腳下台階。
當曹戈和張武兩個大男人踏上木質台階時,腐朽的台階立即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嚇得兩人連忙手腳並用。
二樓走廊狹窄而逼仄,只能容納一人通行,曹戈站直,頭頂剛好觸及頂部木板,比曹戈高一些的張武,需要彎著腰才能通行。
老闆將馬燈掛到走廊頂上,說:「只有兩個房間,左邊的房間大一些,建議兩位男士住。」
頓了頓,他的神色變得沉凝,語氣也跟著嚴肅下來,「記住,晚上九點之前,必須閉上眼睛睡覺。」
「為……」曹戈一把拉住張武,點了點頭,說:「我們會的。」
「希望你們真的聽進去了。」
老闆深深地看了三人一眼,獨自走向廊道最深處,吱啊一聲,拉開幾乎隱沒在黑暗中的木門,走了進去。….
「現在怎麼辦?」
張武看向兩個有八個心眼子的傢伙。
風鈴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皺著眉頭抿了抿嘴,「他在祈禱……很虔誠的一個信徒。」
「火神信徒?」
「嗯。」
風鈴點了點頭。
曹戈皺起眉頭,摸了摸光潔的下巴,低聲自語,「不應該呀。」
「什麼不應該?」
風鈴和張武都看向他。
「你們不是火神冕下的信徒,不知道一個虔誠信徒的習慣,我能理解。」
「說得像某些人自己是火神信徒似的,我可還記得,不久前,某些人連烈焰三角是什麼都不知道。」
風鈴將雙臂抱於胸前,不屑地說。
「別打斷我說話。」
曹戈訓斥了一句,眼睛下瞄,嗯,很臌。
「哼!」
「火神虔誠信徒都有一個習慣,晚上十點之前將家裡面打掃乾淨,然後於十點鐘開始祈禱,會祈禱十分鐘,也只會祈禱十分鐘。
但是現在,才八點半。」
「會不會和剛才的警告有關,晚上九點之前必須閉眼睡覺?」張武小聲嘀咕。
曹戈和風鈴詫異看向張武。
張武扭捏地撓了撓後腦勺,疑惑問道:「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
曹戈和風鈴同時搖了搖頭,異口同聲的說。
風鈴正要再次開口說話,心界突然出來警示,在腦海中炸開,連忙改口說道:「他祈禱完了,看樣子打算出來!」
「風緊扯呼!」
三門連忙退回了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不一會兒,走廊上便響起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腳步停在了房門前。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不等曹戈去開門。
咚咚咚!
對面的敲門聲又響起。
緊接著,老闆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入,「記住,九點之前閉眼睡覺。」
咯吱咯吱!
腳步聲遠去,隨著一聲極輕的關門聲落下,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寂靜中。
張武開始整理床鋪上的被子,抱怨道:「這被子,也太潮濕了。」
「你真打算睡覺?」曹戈神色微妙。
「不然呢?」
「我家鄉有一句話叫做,凡是敵人阻止的,就是我們要做的……嗯?」
曹戈話音剛落,房間猛然陷入黑暗中。
「老張,你吹掉了油燈?」
「沒有呀?」張武將手靠近油燈火焰位置,下一刻便閃電般的縮回,「嘶,燃著的……不好……這是……」
咕咚!
他雙眼一閉,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曹戈剛想詢問,一股強大的困意便襲來,咕咚一聲,也閉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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