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且聽簾外雨潺潺 第103章:江湖何處不相逢
擊敗袁銅山,奪下靈境熾氣后,耿三橋臉色忽然浮出一抹紅暈,口鼻之間原本的血跡愈加濃郁,一抹淡淡的血氣瀰漫在漸漸止歇的風暴中。
李牧羊沉默不語,心神卻盡數放在耿三橋身上。
此人貌似良善懦弱,本質上卻冷酷無情狠辣到了極點,他與袁銅山本是聯袂攜手而來,卻瞬間鎮壓後者,將其打出靈境戰場。李牧羊與他本不相識,又豈是他臨陣倒戈的真正原因?
彷彿為了回答李牧羊心中疑惑,耿三橋笑吟吟出聲道:「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可不是真為了和你合作。袁銅山,不過是路上偶然撞見而已,可笑他居然認為可以拉我入伙,為顧清之效力。老子這次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好好打上幾架,什麼聯手爭奪靈境熾氣,這種破事老子可不感興趣。所以呢,你也別想著說要拉我如火,一起聯手。」
李牧羊淡淡道:「就算你想和我聯手,也沒有這種可能。」
耿三橋奇怪道:「哦?這又是為什麼?」
李牧羊平靜道:「我可不想與人對戰時,被身邊的人偷偷捅上一刀。」
耿三橋那雙清秀的眉毛忽而一揚,像兩支斜著飛起的劍,眯著眼睛道:「你這是怕我?」
李牧羊輕笑一聲:「如果你覺得是,那就算是吧。我是很恐懼和你這樣的人同行,或者說我很恐懼有這樣的夥伴,你這種人,不應該有夥伴,也不會有夥伴。」
耿三橋恍然大悟,大笑道:「原來以為你也是沒有底線的人,現在看看,反倒不是。不過,我也最煩你這種人,口中仁義道德,心裡魑魅魍魎。」
李牧羊認真道:「不,你又錯了。我只是不會對同伴下手而已,對你這種人,我從來不認為需要什麼底線,想試試麽?」
耿三橋目光炯炯,死死盯著李牧羊,很長時間沒有出聲,李牧羊也很耐心,面對這樣可怕的人,消耗再多時間也無所謂。
耿三橋忽然陰沉出聲:「好,恭喜你,今天成功把我唬住了。我現在就會離開,不過你不要想得太美,未來幾天我會一直在身邊,如果你不多點小心,袁銅山就是前車之鑒。另外告訴你一件事,我這人對靈境熾氣的想法不多,但是對殺死所謂的青年高手很有興緻,你可千萬要小心了。」說完最後一句話,他緩緩退後,隱入風沙,轉眼消失。
李牧羊朗聲道:「多謝提醒,隨時歡迎。」
直到此刻,他已經確定,耿三橋正是那種修行途中不顧一切的瘋子,所謂仁義道德,所謂人性人心,都是過眼雲煙。在這類人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通過殘酷的殺人與挑戰來提升自身境界,旁人的性命在他們眼中無足輕重,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更別說什麼宗門傳承江湖義氣。
絕情絕義絕心,更顯可怖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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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耿三橋已經避讓離開,李牧羊看了一眼重傷默立的金甲傀將,又掃視了一眼遠處那道依然存在的神秘黑影,心中估算著徹底將其斬殺所需的元氣,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若要徹底斬殺傀將,其體內經脈元氣勢必耗盡,然後自然陷入難以自保的危險局面。古語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卻又說狹路相逢勇者勝。一時間,李牧羊也不知究竟該拚死一擊還是暫避風險
靜觀其變,難以抉擇。
為難時刻,黑影所在之地更遠的方向忽而傳來一道溫潤如玉的平和聲音:「牧羊兄,既然已將金甲傀將擊成重傷,何必一鼓作氣將其斬殺?取那傀將熾氣。縱有惡犬環伺,自有小僧抵擋。苦禪山中熬歲月,鎮妖寺里誦真經。恰恰,小僧讀過不少鎮妖伏惡的真經,佛說雷霆手段方顯菩薩心腸,本不是太懂這句話,今天剛好印證一二。」
頓了一頓聲音忽而冷漠:「顧清之,你還記得進入靈境戰場之前小僧說過的話嗎?既然當日在鹿城顧清河有膽子派人對潛龍族人出手,那自然有承擔後果的底氣。小僧苦禪山鎮妖寺陳苦禪,特來討教一二,我們不分勝負,只分生死。」
夕陽徹底落下,狂風開始怒號,將之前那驚天一刀形成的風暴徹底平息,借著暮色,李牧羊瞧著那道黑影正是顧清之,五官尋常,但雙目極為可怖,雖然隔著很遠,依然能清晰看見那人雙眸中眼白偏多,瞳孔唯有一線。
顧清之一直沒有動手,是因為更遠處站著一名青年僧人,手托銅缽,胸前掛著一串念珠,英俊溫和,卻又彷彿高高在上尊貴異常,令人難以接近,一身神秘氣機緊緊鎖定顧清之,使其不敢妄動。
原來是他。
李牧羊再無半點擔憂,雖然他始終看不透這名智謀超凡的年輕僧人,但並不妨礙對他的信任,畢竟陳苦禪是蕭錦繡派遣而來的人,對於那位存在,李牧羊從無半點懷疑,陳苦禪如是,耶律寧兒也如是,於是放聲長笑道:「原來是顧家年輕一代里的最強高手顧清之,也不知道你和鎮妖寺這位千萬年難遇的絕頂天才相比,還有幾分幾兩的實力。」
這句充滿險惡用心的話剛剛說完,他橫舉手中玄鐵長刀,無聲無息間向數丈開外的金甲傀將劃去,宛若一重雪白巨浪卻無聲息。金甲傀將失去一身金甲與那桿金槍,氣機早已衰敗不堪,面對李牧羊襲擊,發出奇異嗚咽卻毫無抵抗之力,瞬息間,刀已入體,蓬勃元氣轟然爆發,將其全身骨骼盡數碎裂,由胸腔開始,再至雙腿、雙足、雙臂,最後才是頭顱,緩緩消散化作齏粉,幻作虛影若隱若現。
陳苦禪自遠方緩緩而行,口中念著不知名的神秘佛經,顯得格外雍容華貴。身畔靈境傀兵紛紛四散躲避,避之不及的在進入他身軀三丈範圍內立時消亡,縷縷靈境熾氣匯聚成河,盤旋環繞,瞧著聲勢極為浩蕩。
佛子震怒,諸鬼避讓。
顧清之面色陰沉,見李牧羊肆無忌憚出手斬殺金甲傀將,心中暴怒,有心出手祖拉卻被陳苦禪緊緊牽制,沒有一絲餘力。本來按照他的安排,袁銅山與耿三橋出手牽制住李牧羊,由他斬殺金甲傀將,獲取靈境熾氣,之後若有機會,將這名來自鹿城的鄉野之徒打出靈境,才是最完美的。只可惜情勢巨變,耿三橋臨陣變卦反而將袁銅山擊敗,而自己這邊又被那名神秘僧人牽制,其修為之高就連他也察覺到了一絲絲的恐懼。如此一來,自己反而陷入危險境界。正思忖間,只聽金甲傀將虛影發出一聲呼嘯,繼而亮起一道璀璨光芒,直衝雲霄,及勢衰時分,轉而緩緩降落,撲入李牧羊身後靈境熾火之中,這道光芒猶如王者降臨,其他熾火見之畏懼不已,緊緊縮起,留下那道璀璨熾火縱橫不休。
顧清之心中愈加暴怒,作為顧家子弟,他更明白傀將熾火的無窮妙用,本以為此番可以輕易入手,卻不料事事落空。
「與小僧交手,也敢把心神放在旁人身上,顧家人果然好大的氣派。」
陳苦禪聲音響起,隨之而來是一道呼嘯氣浪,顧清之定睛一看,只見那枚銅缽正從空中直直襲來,銅缽高速旋轉,帶起陣陣氣浪。顧清之終於出聲:「好,那我就來領教一下鎮妖寺的絕學。」
話音一落,顧清之腳尖一點,右腿倏然抬起,橫掃而來,與轉眼已經到了眼前的銅缽相撞,一時間元氣波動劇烈,銅缽凝立半空不動,卻滴溜溜轉個不停,將顧清之足尖力道不斷卸掉。轉眼之間,兩人已然過了一招,從雙方各自的元氣中察覺到了一絲深不可測的味道,陳苦禪沒有用全力,而顧清之同樣如此。
如此局面,顯然兩人都十分忌憚對方。
銅缽呼嘯,忽而掉頭回歸陳苦禪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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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又一道清脆少女聲音響起:「小和尚,你在和那個白眼狼打架麽?等等我,我來幫你,看我一拳不打死他。」
陳苦禪目光一掃,只見一道黃色身影帶著一人自遠處草原高速賓士而來,帶起煙塵滾滾,一路行來,所有靈境傀兵遇之則碎,堂皇大勢令人心驚。轉眼間,兩人就出現在不遠處,是名身材嬌小玲瓏的少女,穿著一身薑黃色長裙,衣袂飄蕩間,只見她眉眼如畫,宛若大家閨秀。在少女旁邊,則站著一名面色蒼白的青年,五官生得極為清秀,兩人雙臂相交,顯然是少女一力帶動青年疾馳而來。
重霄鎮的夏侯轅門與夏侯門墩兄妹。
顧清之顯然早已認識二人,聽夏侯門墩言語中已經站在陳苦禪一方,冷笑道:「重霄夏侯,倒真是見風使舵的一把好手。」
夏侯門墩眉毛一揚,分外可愛,面色卻極為不善:「你這個白眼狼在罵我?」嬌小身影倏然間如閃電般衝天而起,行至半空倏然倒轉,雙足朝天,頭頂朝地,單拳斜沖,直奔顧清之而去。一枚瑩白如玉的小巧拳頭在空中若隱若現,表面蒙著一層淡淡光暈。
顧清之心念電轉,哈哈大笑道:「以一敵二,倒是我顧某的福氣。」言語自有深意,說陳苦禪與夏侯門墩聯手勝之不武。
陳苦禪微笑一聲,沒有繼續出手。雖然他不是那種迂腐君子,卻也有自己的考量思慮。
顧清之雙手斜撐腰間,倏然揚手而起,兩枚黑黝黝的圓形物件破空而去,直奔夏侯門墩。
夏侯轅門輕聲道:「這是顧清之的獨門暗器,血閻羅,覆有奇毒,不可觸碰。」
夏侯門墩最是聽從兄長之言,身形如電飄忽來去,避開兩枚血閻羅,再度向顧清之攻去。
「以三敵一,顧某自認不敵。山高水闊,下次再戰。」字字音浪忽而傳來,只見顧清之一個後背翻,腳下不停,恍若一道黑色的閃電消失在草原方向。
夏侯門墩滿臉訝異,想不到此人居然就此離開。
陳苦禪凝重道:「果然是顧家年輕一代中的第一人,心機深沉,殺伐決斷。」
然後他將目光投向已然斬殺金甲傀將陷入冥想的李牧羊,目光中露出一抹讚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