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欲將初雪掩春秋 第13章：再見青魚

李牧羊忽感森冷寒意侵來，肩頭微晃，一支鐵箭攜帶著磅礴元氣擦肩而過。刀影閃爍，一柄雪白彎刀直斬腰上，瞬間又有長槍、鐵鎚、巨斧接連襲來，直擊周身要害。元氣陰寒銳利，四下縱橫，攔住李牧羊去勢。

李牧羊心中立時升起爭強好勝之心，護體元氣悄然吞吐，百獸奔突步如鬼魅般倏忽來回，在刀槍錘斧箭間堪堪躲避而過。那五人駕馭赤狼彼此配合天衣無縫，彎刀鋒銳神出鬼沒，長槍如毒龍出海，鐵鎚隱有風雷之聲，巨斧大開大闔，鐵箭詭異莫測。遠遠望去，五人攻勢猶如一體，元氣首尾相連，綿綿不絕，聯手之力竟遠勝賀胡天。

一時間裡，李牧羊如扁舟陷於巨浪，風雨飄搖，險象環生，只得凝神閃避。

李牧羊暗忖：「這五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元氣竟如一體，若要破敵，必然要尋找最弱一人，斬斷聯手之勢。」他目光炯炯，仔細感受對方元氣，身形飄忽，瞧著好似隨時就被五人斬殺一般。

轉眼間，他們六人早已對戰上百招，北荒大營與鹿城城牆人影紛紛聚集，凝神觀戰。北荒狼騎尤其驚訝：「此人不知是誰，竟能與赤狼軍團的頂尖高手五行天狼抗衡。」

李牧羊閃身避開長槍寒芒，足尖踏於鐵鎚飄然而退，心中已然明了：五人之中，使鐵鎚的武功最是差勁，元氣最是薄弱。

忽聞城頭一聲女子嬌呼：「李牧羊，是你麽？」聲音充滿了焦慮、憂愁、急切之意。

李牧羊眼角餘光一掃，一襲紅衣光芒耀眼，立於城頭人群。瞧見她已平安歸來，心中又是開心又是輕鬆，忽而仰天長嘯：「青魚姑娘，別來無恙。且來看看我如何一招破敵。」

聲浪滾滾，無鋒鐵劍出鞘，漆黑劍光暴閃，巨大劍蟬隨心而動，直撲使錘漢子而去，一道氣浪轟地炸將開來。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鼻息稍稍窒堵，耳邊叮叮噹噹一陣脆響，元氣亂舞，咄咄之聲大作。

凝神再望時，均心下大駭，失聲驚呼。那五名大漢木立各處，雙手空空，滿臉不可置信的驚異神色。手中彎刀長槍鐵鎚巨斧弓箭掉落各處，猶自發出嗚嗚聲響。李牧羊竟在剎那間以蟬鳴劍突破使錘漢子最弱一環，破除五人合縱之勢，再依次擊敗其他四人，動作行雲流水，兔起鶻落，乾脆利索，瞧得鹿城衛與北荒狼騎目瞪口呆。大名鼎鼎的五行天狼素來戰績彪炳，凶威昭著，卻被不知名少年一劍擊敗。

西荒大營中突然響起嘹亮號角，嗚嗚咽咽，凄厲雄渾，直貫雲霄。李牧羊心中一凜，流風回雪瞬息而動，矯健身影沿鹿城高達百丈的險峻城牆飛速攀上，不消片刻，便已攀至城頭。

※※※

城牆之上，刀戈林立，殺氣凜然。

一個紅衣少女孤孤單單站在城垛上，定定瞧著李牧羊，相距不到數尺。午後日光斜照，荒原北風漫舞，她髮鬢凌亂，面色蒼白，滿是嗔怒怨恨憂慮焦急，那眼角的一滴淚漬在陽光中泛著眩目光澤，嘴角掛著淡淡微笑，不是林青魚又是誰？

自從昨日生死危局中別離，她身負重傷狂奔返回鹿城，將敵情回稟父親林飛熊后，不顧傷勢，堅持守在城頭。今日午時，西荒狼騎浩浩然殺至，她整顆芳心彷彿也隨之沉入無底深淵，眼淚不爭氣地簌然滑落，淌過臉頰

，打濕衣衫。直到那刻，她才驚覺：自己早已深陷情網，這輩子怕是再也逃不出那臭小子的掌心。

此刻見著李牧羊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眼前，充滿陽光的洒脫笑容如此鮮活如此真實，一如初遇那日。剎那間心中狂滔怒卷，歡喜、疑惑、齊齊涌將上來，將自己吞沒，半響后幽幽道：「臭小子，逞英雄就這麼好玩麽？以後再也不准你丟下我啦。」聲音纏綿入骨，說不出的嬌媚。瞧著她眉眼如畫，嬌俏動人，李牧羊心中劇震。

李牧羊強行按捺心中翻天巨浪，微笑道：「幸不辱命，平安歸來。你的傷勢還沒痊癒，怎麼跑出來啦？堂堂鹿城，數萬兒郎，哪裡用得著你一個柔弱女子衝鋒在前？」

林青魚聞言，嬌俏臉頰上笑容頓時一斂：「好你個臭小子，待我傷愈，我們再戰一場，看你還敢小瞧我們女子麽。」

李牧羊哈哈大笑，然後肅容道：「不知統領大人在何處？我有要緊軍情回稟。」

遠處驀然傳來一聲爽朗笑聲：「短短數日，小兄弟修為如此精進，真是可喜可賀。」一名體型高大的中年漢子身披玄甲，負手而來，淵渟岳峙，不怒而威，氣勢如山。

十餘名親兵如長槍般侍立跟隨，殺氣凜然，正是飛熊軍統領林飛熊。

※※※

李牧羊抱拳道：「還要多謝統領大人贈予蟬鳴劍，若非此劍，牧羊此刻早已命喪黃泉。」

林飛熊神色一肅道：「小女已將全部過程告訴於我，不懼強敵，捨身為人，果然是我鹿城好兒郎。」聲音一頓，嘆息道：「此次八大軍團共派出上百斥候，奔赴赫爾沁草原各大部落，但卻無一生還，想來都是遇上了北荒狼騎。」

李牧羊心裡一驚，上百斥候居然無一生還，最後竟只有他與林青魚順利返回。

林飛熊轉首望著城外，沉聲道：「這一次北荒顯然是有備而來，連烈火幫這等流寇匪幫也被收歸整編。趁著春暖花開，冰雪融化，狼騎南下，血戰怕是在所難免。只是北荒與我鹿城雖有千世血仇，年年摩擦不斷，卻從未投入過上萬軍團兵力。然而這一次，不知為何，就連北荒帝族中人都已出現。」

李牧羊目光隨林飛熊眺望城外西荒軍營，只見狼騎奔突如風，刀戈森然林立。雖然春光明媚，草原明艷碧綠，卻憑空生出幾分詭異，心中沉甸甸著如懸巨石。

想到白袍女子之前所言，立時沉聲道：「先前我擊敗北荒九皇子侍衛賀胡天，從他口中得知：被譽為北荒十大神將之一的耶律金戈，此刻正率領旗下精銳長戈軍團，火速南下，不日即可抵達鹿城。」

此言一出，林飛熊及身邊諸將皆是面色大變，長戈軍團乃是北荒最精銳六大軍團之一，主帥耶律金戈更是了不得，一身修為出神入化，用兵之法神出鬼沒，被譽為北荒十大神將。此人一旦南下，以鹿城衛萬餘軍力決計攔他不住。

林飛熊神情凝重，沉默片刻，忽而出聲道：「事態危機，如今鹿城已是風雨飄搖。李牧羊，你速速前往天玄塔，面見大統領，將此訊息稟報，請她定奪。」聲音忽而細不可聞，仿若喃喃自語，惟有他自己才能聽清：「倘若耶律金戈南下，鹿城首當其衝，那麼接下來便是衢江城啦。」

李牧羊熱血涌動，抱拳道：「

遵命。」

林青魚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衫，用僅兩人可聞的聲音道：「我也隨你去罷。」

※※※

鹿城延逐鹿山北麓而建，背倚巍峨峰巒。因盛產寒鐵、名貴皮草而興，城內十有五六皆是本地獵戶、皮草商行、寒鐵商行。整座城池僅開兩門，西北門面朝浩瀚荒原，乃是北上赫爾沁草原的唯一門戶；另一門建於東南方位，寬闊官道直通逐鹿山內，經千餘里連綿群山、峽谷即至逐鹿山南麓，繼續向南進入西荒平原，是鹿城與西荒平原之間的繁華要道，每日里商賈不絕，車馬不斷，源源不斷輸送珍貴寒鐵皮草等物。

李牧羊與林青魚身影如電，急速奔走在鹿城中心主街。鹿城雖循山勢而建，整體凹凸不平，但民居卻頗為齊整，布局方方正正，九縱九橫，共十八條街道將整個鹿城分割的錯落有致。皮草交易區、寒鐵交易區單獨劃分，客棧、酒樓、錢莊、布店等商鋪則沿中心主街排布，寬約數十丈的青石板街順山勢漸次升起，檐下風鈴燈密密垂落，在風中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瞧著恍若繁華盛世，自有氣象萬千。

然而此刻，街道上卻惟有身披黑甲手握長槍的鹿城衛縱馬來回，居民商賈想來都已接到禁令，閉門不出。林青魚平日里最喜熱鬧繁華，見長街冷寂，臉色黯淡，鬱鬱不樂。

李牧羊長吁一口氣，指著長街上連片食肆輕聲道：「瞧見那家羊肉燴麵館麽？掌柜的又胖又丑，還最是小氣，每次給他家送羊肉，總得反反覆復稱重，折騰上好長時間才肯罷休。不過他的廚藝的確沒得說，只憑一鍋羊肉燴面，便能抗衡附近諸多酒樓。」

林青魚一愣，不知李牧羊為何給她講起這些，但卻極感興趣，頓時仔細傾聽。

李牧羊繼續指著另一家道：「這家專賣紅柳枝烤羊肉，據說掌柜的有祖傳秘制調料，加上紅柳枝氣息芬芳清淡。因此羊肉串烤出來極其美味，每逢盛夏傍晚，食客多不勝數。」

「這家酒樓，徒有其表，就愛靠裝修華麗吸引客人，典型的繡花枕頭。掌柜狡猾如狐，整日里就想著坑蒙拐騙，他家的秤最是不老實，明明一百斤的羊肉到他那裡就成九十斤了。以後有機會，一定得去找他麻煩。」

「這家店專做羊肉泡饃，掌柜大伯為人不錯。我烹制羊肉泡饃的手藝，便是從他手裡學到的，而且是青出於藍勝於藍。此戰過後，若能平安，我給你做一碗來嘗嘗。」

兩人並肩而行，李牧羊彷彿對此地熟悉至極。左右指點江山，口若懸河，誰家食肆做得好誰家食肆做得差皆是一清二楚。林青魚忍不住問道：「你對這裡怎地這般熟悉？」

李牧羊哈哈大笑：「因為我是李牧羊呀，牧羊十載，我的羊都賣給這些人啦。」

林青魚掩嘴一笑，心中鬱郁也彷彿在這人間煙火氣息中悠悠消散。只聽得李牧羊悠悠道：「願攜腰下劍，斬盡世間敵。既然生於鹿城長於鹿城，那麼死於鹿城又有何妨？」

林青魚心中沉重，默然而行，忽而咯咯笑道：「你瞧，天玄塔到了。有大統領在，有鹿城衛在，有西荒女帝在崑崙城中巡狩天下。那什麼勞什子耶律金戈，自有人來對付。」

李牧羊莞爾一笑，目光投向前方，天玄塔赫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