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二女爭妍
張之城說:「三邊叔攤上事兒,他二哥還能一分錢不出?」
張岩冷笑一聲:「平日咧哥倆好,仨核桃倆棗兒,誰家樹上敲下來都一樣,這回是六百畝地,老話兒,親兄弟,明算賬,六雙石就算揚一把錢出來堵窟窿,也是杯水車薪!」
張之城擰起眉頭。
在村民心裡,南閘上看閘的美差,一直是安三邊家把持著,從不容別個來分肥,現在出事了,要動用隊上集體財產替安三邊家搪窟窿,絕對是不能夠接受的!而在水口村的邏輯,木塘村是以村的名義派人輪值,換句話說,派出輪值的人看閘除了差錯,村裡要承擔連帶責任!果真安三邊家湊不齊賠償費用,這事兒理所當然要著落在木塘村大隊層面。
這是兩個村民意之間的碰撞,張之城感覺像是被兩駕反方向而行的馬車拴在當中,兩下里正在醞釀發力,而自己要做的,是找到一個雙馬聯轡的解決方案,否則,就要在漩渦中心接受撕扯,在雙馬拉鋸中被噬成碎片。除非……
除非?你是馬德堡半球嗎?
不是?那抱歉了年輕人,沒有這個除非。在木塘村幹下去還是滾蛋,就看這件事了。
「走洽,」張岩說,「到我家屋頭吃晚飯——」
連軸轉了兩天一夜,張之城疲累至極,心裡又念著趙美然的情況,自沒有心思去張岩家吃晚飯,張岩有些意味地看了看張之城,扭頭回去了。
張之城掏出手機準備打給趙美然,縱然不能相陪,問候一聲也是人倫之常。不料那手機屏幕死活就是不亮,電量早就不足了。無奈之下,只好回院子充電。接上插頭,張之城歪在椅子上狠狠伸個懶腰……
張千清一身白色袍卦進來了,她和在衛生院的區別就是,口罩由和袍卦渾然一體的白換成了曖昧的淺粉,口罩邊兒上綉了個俏皮的卡通貓。「千清,你?」
「你認得我?」
聲音如風動碎玉,眼波如浩渺煙海。張千清似乎還化了淡淡妝容,使她的眼窩深邃,鼻樑更加立體,眉毛也精心修過,眉梢微微上翹,十分挑逗。
「嗬,誰不認得你?」張之城說,「木塘村兒的村花兒嘛。」
張千清取下口罩,淡淡一笑,很自然地套在腕上,又取下來,在張之城書桌上尋塊乾淨地方放下。
「光棍兒一條,桌子亂點兒,別笑話。」張之城說。
張千清緩緩走向張之城,張之城給她拉了把椅子,她並沒就座。張之城聞到淡淡幽香,那種處子之身所獨有的迥異於脂粉氣的幽香。張千清又往前欺了一步,這回張之城能看清楚她的妙目輪廓,能感受到那輪廓里碧水寒潭般的幽幽水波,能看清她鬢策細軟的絨毛,能看清她綢子般的臉蛋兒光滑地甚至辨不出一個毛孔。
張之城不敢再看,不敢再想,又偏偏不自禁地要去看,去想。
張千清款款逼近又稍稍退卻,挑逗著張之城:「小哥,村花兒是啥意思,我聽不懂,是說我美么?」
張之城別過頭去說:「美。」
張千清笑笑又說:「你怎麼不瞧著我的眼睛說?我要你對著我的眼睛說。」
張之城轉過頭來,嘴巴翕動,卻說不出話來,張千清把臉扭到一邊:「哪裡美,你看都沒看我。」
半晌無言,張千清扭過頭來,嘆口氣:「算了,沒看我也罷,就問個跟我無關的問題。」
張之城見張千清臉蛋兒緋紅,不可方物,不由自主說道:「你問。」
張千清說:「吾孰與城北徐公美?」說完掩口而笑。
張之城思索片刻,說:「好個妮子,下謎面兒還吞吞吐吐地,我聽明白啦,你只說『徐公』是誰?」
張千清說:「你心裡知道的,還要人家親口說嘛。」
張之城索性也跟她逗上一逗,當即說道:「我真不知道——不過,在我心裡,在木糖村兒所有後生心裡,都是你美——遑論村兒里,就是比之台灣的「徐」惠妹,香港的「徐」柏芝,澳門的「徐」安妮,也是你美。」
張千清笑了一陣,說:「討厭,不過人家最想知道的是,我跟病床里躺著的那個娘子,姓趙的比,誰美?」
她要幹什麼?
但凡女孩,總是嬌羞者多,除了小少婦關起門來盤問自家丈夫,極少有見兩面就逼著人家品評自己美不美的,難不成?
儘管心裡和趙美然十分熨帖,張之城還是忍不住想入非非。良心作祟,乍然間他彷彿看到趙美然躺在病床之上,被酒精折磨得咬牙蹙眉。張之城急忙克制綺念,含糊說道:「你說她呀,你倆這個這個,各有千秋,一人是一種美法兒。她好比西施蹙眉,你就像昭君爽利,誰更美一些,真是難說得很,對,難說得很。」
張千清努嘴說道:「那,小哥,你是自比范蠡呢,還是匈奴單于?」
窮追不捨,再逼一步,好厲害的女子!燈下看這等美人,憑著良心,真不輸於趙美然。但張與趙早的心早一步通了款曲,張之城決不負人!言念及此,張之城婉轉說道:「我嘛,哪個也比不了,縱算想學范蠡弄舟,沒有那份兒才情,總不好叫西施彩鳳隨鴉。」
方才咄咄逼人的王熙鳳,此刻成了林黛玉,只聽張千清蹙起眉頭小聲說道:「唉,這麼說,你心裡到底還是喜歡姓趙的多些,可我不甘心。我再問你,倘若我早她一步,你是不是就想效法單于策馬了?」
趙美然與張千清二人,問本心,張之城未必更傾心於哪一個,對待感情,他似乎更多的是被動。張千清問得很直接,一針見血,這個問題或許只在張之城潛意識裡出現過,否則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張千清妙目正望著張之城,他卻無法回答,情急之下,只好用一招顧左右而言他,說:「千清,你太厲害,你這一個問題就是一筆債啊,算算你欠我多少債啦?現在你還我一個,我來問問你,張叔,你爸爸,他左手小指是怎麼斷的?」
張千清「噗」地笑了,說:「小指不忙說,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至於你說的欠債,誰欠誰還不一定呢,你知道嗎,你欠我父親許多債。他在背後幫你擋了不少暗箭,有六雙石的,有安三邊的,還有村裡其他叔伯的。」
「那倒是,」張之城點點頭,「從我開頭『拒請』那件事兒,不少叔伯覺得我不懂人情世故,張叔替我在背後撂了不少好話,聽說他還特意跑到幾個老輩子家裡去解釋。否則,我工作的阻力還要大上很多。」
「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他無緣無故要替你做這些事?」
「這個,我心裡,心裡真是既感激又感動,這是張叔待人的情義嘛。」說到後邊,張之城聲音越來越小。是啊,佳人當前,卻說出這種大路子話來,可真是沒意味得緊。
張千清說:「你呀,盡跟我打馬虎眼兒。我是你張叔家的女子,他的為人我比你清楚,他也未必待所有人都有情義,我問的是,為啥他單單待你有情義呢?你也不比人家多個鼻子眼兒的。」
張之城心中驀然閃出六雙石的戲謔「打算招你做個女婿咧」,他感覺臉有些發燙,張千清說:「小哥,其實你心裡知道為什麼的,是不是?那你為什麼還要跟姓趙的在一起,叫我爹失望?」說著,她緩緩脫下了白大褂,她的軀體能夠熨平質價一般乃至粗劣的雞心領t恤,她的線條能夠使苦修佛陀也把持不住。
張之城的心「嘣嘣」跳,趕得上拖拉機,他被燙熱的雄性之血所捕獲,渾身燥熱,每個毛孔都想要爆開來。不行!燥熱之際,張之城心中忽然把又有念想閃過:美然為我喝酒住了院,我怎能做此禽獸行徑!可他畢竟是凡人,是凡人就要遵守客觀規律,此情此景,何為客觀規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天地間第一大誘惑當前,儘管努力剋制,但張之城感覺馬上便要失守,終於,他站起身走向張千清。張千清伸手拉住他的手導引著他,身子同時向張之城身上貼來。就在兩座火山即將碰撞時,張之城抽出手來,說「不行,我不能負她」,說完拔腿疾步出屋,身後傳來啜泣聲。
張之城走到院中花壇旁,忽見窗邊一個人影,轉過頭來卻是趙美然。
張之城愣住了:「美然,你好了,你怎麼會在這?」
趙美然冷冷地問道:「你在做什麼?」
「我,我……」
「我問你在做什麼,她是誰?」
解釋不清了,張之城腦袋一陣空白。雅著點兒,這叫瓜田李下,俗著點兒,這叫黃泥巴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
可怎麼擦乾淨呢?張之城竭力回想,自己該死的手到底有沒有觸碰到張千清傲人的部位上,若是沒有,還有解釋的餘地,若是……那可就坐實了。趙美然刀子樣的目光射過來,到底有沒有呢,張之城腦子應接不暇,真想剁了這該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