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山
樓千尺驚訝地看著笑呵呵坐在大殿蒲團之上的穆天德,他實在是沒想到剛才那位處處針對的修士竟然是自己師父的朋友。
「哈哈哈,我和你師父幾百年的交情了,當年郭峰師兄對我有救命大恩,只不過修行界沒什麼人知道罷了,你不用驚訝。」
昔年穆家莊還是一個小山寨的時候被十幾個妖物盯上,穆家兄弟當時還是剛入金丹的小修士自然無法應對這些兇惡的妖獸。恰巧在山中迷路的郭峰想到穆家莊借宿,撞見了這場惡鬥,一柄奔雷劍打殺四方將幾乎命喪妖獸之口的穆家大大小小四十多人救下。
之後,穆天仁驚才絕艷,修行之路暢通無助一舉突破元嬰,穆天德和其他一些子弟也都小有成就,兩百多年穆家莊也逐漸成為了青舟大陸一方不容小視的勢力,這其中郭峰和無涯宗都幫過不少的忙。穆家兄弟一直都感念無涯宗的恩德。
「還有那個滑頭的和尚,當年也是郭峰師兄的跟屁蟲,所以讓他當這個好人比較合適,大家也都能理解。」
和尚法號伏龍,當年是普陀寺的一個小小行走,郭峰曾經帶著這個初出茅廬莽撞的小和尚遊歷過不短的時間。
樓千尺不由得心生感動,他的師父為了幫他解決這件事實在是費了很大的辛苦,別說那些珍貴的癸水丹,就是這人情債也是難還啊。
「弟子讓師父費心了。」,樓千尺明白自己師父在那些人面前演這齣戲是為了什麼,紅著眼眶低頭說道。
其實憑藉無涯宗的地位根本不用做出什麼解釋,派個人讓他們把棺材領回去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凝夢這般煞費苦心,為的是樓千尺以後在修行界不會被人排擠。
「不用多言,我總共收了四個徒弟,你二師兄和三師姐十年前遭人暗算身死道消,我只能趕著去收屍。現在只剩你與問蝶,問蝶又為了突破元嬰中期而閉死關。只有你還在修行界歷練,此番又險些出事,為師自覺頗為不稱職,此番計較也是難以彌補,唉……」,凝夢說完長嘆一聲。
自己的這幾個弟子雖說都天資頗高,但是卻又總是遭遇劫難,其中兩個人甚至身死,小蝶除了修道什麼都不關心,而且還是個死腦筋,為了突破元嬰中期閉關已經五年。
這豈不是天道的平衡之法?只有這位小弟子自修行以來一直一帆風順,沒曾想此次又落入了此種險境,幸好保住一條性命。
「師父,弟子決心下山修道,爭取十年之內突破元嬰!」,樓千尺最終下定決心說道。
「小樓,為師內心是十分不願你下山的,先不說此時有多少宗門心裡還藏著氣呢,就說你這些年斬殺的那些妖道魔物的餘孽,知道你修為消散必然對你心生歹念。不如先在山上修成金丹再下去吧。」,凝夢勸阻道,雖然她知道樓千尺順著那位墨姑娘留給他的地圖能得不少的助力,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師父,修道之人倘若不經歷磨鍊又怎麼能有所成就呢?弟子決心下山,若是有誰要找弟子算賬,弟子也都接著!」,樓千尺跪在地上,磕頭說道。
「凝夢師妹,你這個小徒弟大難不死,此後必然逢凶化吉,下山歷練時若是遇見風險我們這些老夥計也不會袖手旁觀的。」,穆天德出聲說道。
她的這個小徒弟一直以來都很有主意,性格在十分的和善中又帶著九分的剛強。她知道既然樓千尺決心下山,勸阻也是沒有用的,所以只能叮囑她萬事小心。
「好吧,只是萬事小心,不要張揚。一切以保住性命為主。」
「你仙劍也被毀,這柄春雷你先拿著護身」,凝夢喚出溫養在丹田氣海之中的仙劍,這柄名字叫做春雷的仙劍,色澤彷彿春歸大地之時荒草地中的那一抹嫩綠,劍體晶瑩通透,顯現一種生機盎然的感覺。
「這……春雷是師父的主劍,弟子萬萬不能取走。」,樓千尺慌忙擺手拒絕。
「無妨,春雷為師已經有十年沒有動用過了,也沒人能逼到為師動劍。」,凝夢嚴肅的說道。
「問玄,拿著吧,你師父的一片心意,要是不拿,她可不能放你下去。」,穆天德也出聲勸道。
他知道自己這位師妹的實力,剛才那道力壓眾人的六陽神雷還是她留著手呢,況且她一直待在山中,也不太可能會有動手的時候。
「多謝師父。」,樓千尺恭敬的將春雷拿到手中,凝夢又親手幫他裝入鞘中,綁在背後。
「去吧,去找問海拿一些丹藥靈石之類的東西,多拿一些。」
樓千尺告別師父,留下穆天德和凝夢兩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敘舊,自己出了大殿,走了兩個多時辰來到玉皚峰的一處洞府之前,洞府府門緊閉,已然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此處就是他的大師姐葉小蝶,問蝶的閉關之處。
「師姐,小樓要下山去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所以來和你告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樓千尺將手中的一株蝶語花種在了七天之前種下的那株旁邊,與那裡盛開的無數的蝶語花一起隨風搖擺。
五年的時間,他每次來這裡都會種下一朵蝶語花,到現在為止已經記不清到底種了多少。
「這次這麼多道友身死,其中還有之前和我們一起下棋喝酒的問閣師兄、問池師弟,武陵劍宗的徐玉師兄,歸義坊的……,如此多的好友故人死在我面前,雖然不是我殺的他們,但我終究是過不了心裡這關啊。」
樓千尺盤坐在洞府門前,一邊說話一邊喝了一口葫蘆中的酒。似乎是酒性太烈,一大口下去嗆得他連咳了幾聲。
「咳……咳,但是師弟一直沒有哭,因為你不在,師弟怕哭出來沒人給師弟擦淚……」
樓千尺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咬牙切齒的說道:「師弟要給他們報仇,殺掉那些從天外來的屠夫,把那些傢伙的人頭摘下來告慰眾位師兄弟在天之靈。」
說完又嘆了一口氣。
「唉,但是師弟修為被廢,只能重新開始。」
「所以啊,小樓要下山去了,去重新開始,十年之後把那些人渣都留在這個他們視作囊中之物的小世界!」
說罷樓千尺站起了身,轉身離開。剛走兩步又回頭說道:「師姐,你一定要平安的出來啊,沒有你師弟怕對付不了他們。你不說話就當是你答應我了。」
樓千尺轉身大步離開,身後的石門依然如故,只有石門上的塵土彷彿在回應他的話,落下了微不可見的幾粒,紫色的蝶語花在紅色的晚霞中輕歌曼舞。
「謝謝你啊,小鶴!」,樓千尺爬到了玉皚峰的最頂端,當年就是在這裡遇見了那隻受傷的白鶴,然後得到了那株影響了他的一生的仙草。
高亢的喊聲在山谷中回蕩,除了回聲,沒有人,更沒有仙鶴的鳴叫回應他。樓千尺知道不可能有回應,那隻仙鶴給他送來仙草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從問海師兄那裡拿到了不少的仙丹靈石,樓千尺沿著小路出了宗門,走了幾乎一整天的時間才到了萬青山下的奇緣鎮。
其實這個小鎮離癸干峰很近,平日里樓千尺御劍飛行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但是他現在只不過是個鍊氣期的小修士,縱使是有春雷這般神兵利器,也只能邁開兩條腿走過來。
他家就在這個小鎮上,樓千尺九歲被郭峰師伯帶到無涯宗,到現在為止也不過才二十多年,所以自然還有家人。
奇緣鎮上一處不大的院子,大概有個十幾間房子,與那些富家豪紳相比實在是太過寒酸,按理說有樓千尺這個仙人,家中基業應該早就可以積攢不少了。但是每次樓千尺與他哥哥說這個事兒的時候,他哥都說富足即可,要那麼多的黃白之物有什麼用。
樓千尺與其哥哥原本不在這個奇緣鎮,是住在離此很遠的賀蘭府,當年因為他們所在的村鬧瘟疫,父母都病死,只有他和哥哥活下來,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不遠萬里前來投奔住在奇緣鎮的伯父家。
伯父是個光棍,五十多歲沒有娶妻,一直在鎮上開酒館,他二人自從來了之後伯父就視他們為親生兒子,還不遠萬里去幫二人父母修繕墳墓。
樓千尺站在這個比當年他們剛來的時候多了幾張桌子的小酒館門口,看著正坐在搖椅裡頭打盹的伯父,伯父已經年近七十,但是因為一直服用珍貴的仙丹,所以身體很是硬朗,呼嚕聲都比一般的老頭響不少。
「大伯?醒醒。我是小尺,我回來了。」,樓千尺輕輕把大伯蓋在臉上的扇子拿下來。
大伯聽見聲音很快就醒過來,睜開眼睛驚訝得看著樓千尺,一把握住他的手,說道:「前天來人說你受傷了,怎麼不好好養傷跑下來了?」
「沒事兒,你侄兒我一向都是打不壞的金剛,小傷罷了。」,樓千尺蹲在躺椅旁邊笑呵呵地說道。
「小傷?你大伯我還沒老糊塗呢,要是小傷你師父至於派人來說要接我們上去嗎?」,大伯一臉擔心的說道。
凝夢是怕有些心懷鬼胎的人知道樓千尺道行消失,對他的家人下手,所以才想著把他們接上山去。
「那你們怎麼沒上去啊?山上多好啊,那花花草草的不比你院子里種的那些多多了。」,樓千尺笑呵呵的說道。
「那個小道長說你傷勢沒啥大問題,所以你哥就沒去,我自然更不可能去了。那山上都是仙人,我們兩個上去幹啥去。」,大伯鬆開了握著樓千尺的手,拿過扇子扇了幾下說道。
「我哥呢?」,樓千尺見大伯說起他兄長,所以就問道。
「地里種豆子呢,估計回來還早著呢,著急就找去吧。」,大伯揮手說道。
「一會兒回來吃飯,喝兩杯。」
「好嘞!」
樓千尺自然知道家裡的地在哪兒,自從到了十四歲,每年快到種地或者收穫的時候他哥必然會給他寫信讓他回來幫忙,所以每年他這個金丹期的修士都得回來下地幹活。
「哥!!」,樓千尺看見他哥樓開山正坐在地頭喝水,遠遠的就大聲喊道,一邊喊一邊快步跑過去。
「哥,我回來了。」
因為常年經受太陽暴晒,面容和樓千尺九分相似的樓外樓顯得更加成熟穩重。
「嗯,傷好了?」
「好了!」
樓開山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那來吧,幫著一起點點豆子吧。」
「好嘞。」,樓千尺也是種地的好手,兩人不一會兒就把剩下不多的豆子點完了。
坐在樹蔭下,二人看著自家的田地,大口喝著茶水。
「哥,這兩年我可能就不回來種地了,得出遠門。」,樓千尺終於開口說道。
「嗯,沒事兒,我自己也能種得了。」,樓開山也沒有問他為什麼要出遠門,出遠門是要幹什麼去。
「你們那個什麼修行界,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回來跟我種地來吧,種地好啊,只要老天爺不甩臉子,汗都是不白流的。」,樓外樓看著樓千尺說道。
「嗯,我明白。但是做事兒嘛,堅持還是很重要的。」,樓千尺說道,他明白哥哥的意思,顯然是對這次他受傷的事兒有些擔心了。
「但是人就只有這麼一條命,我也只有你這麼一個弟弟,你做什麼事兒都要考慮周到,小心謹慎不是壞事兒。」
「知道了,哥,我以後一定加一萬個小心!」,樓千尺笑著說道。
種上那麼一些地,娶個老婆,再開個酒館,樓千尺甚至想就這麼在奇緣鎮過完這輩子得了。但是人生向來都不是選擇題,不可能念頭一起,想選哪種人生就過哪種。路既然已經走上了,那就必須走完。
晚上回到家中,大伯不出意外做了一大桌子飯菜,再加上自家釀造的酒,三人在園中的大石桌上歡聲笑語地吃了一頓久違的團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