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路出家的尼姑
本來已經認定是意外死亡的事情,就沒有再次調查的必要了。可是,由於死亡的數學老師是劉副市長的妹夫,副市長擔心這是有人要針對他,所以,給公安局裡施加壓力,一定要徹查到底,並且點明必須是刑jǐng隊大隊長厲鶴親自出馬才行。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人家比厲鶴大了不止一級呢!厲鶴只能帶上人,重新調查一番。
死者名叫周寶濤,現年四十歲,已婚,有一女,配偶是劉副市長的妹妹。自大學畢業一來,一直擔任A市重點中學——五十三中高中部的數學老師。
教學能力突出,所教班級的數學成績,連續多次在A市的全市統考中名列前茅。培養了數個在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中表現突出,被名牌大學免試錄取的學生。
為人低調,從不向人炫耀自己是副市長的妹夫,也沒有利用這種關係來給自己謀過利益。在領導和同事眼中,是個十分低調而牛逼的人物。
待人謙和有禮,是這個浮躁的社會裡已經絕種的謙謙君子,這是認識他的人對他的評價。
他的死訊傳出后,學校專門給他開了追悼會,很多已經畢業的學生紛紛發來唁電,表示難以相信周老師會這麼年輕就過世,一方面表達對他的追思,另一方面也為學校惋惜,失去了這麼優秀的老師,恐怕會對學弟學妹們的升學形勢帶來很大的不確定因素。
所帶班級的學生家長更是天天跑到學校里去找校長「談心」,要求學校一定要儘快確定接替周老師的人選,而且必須是同樣優秀的。
學校迫於壓力,一方面高薪返聘了已經退休的優秀數學老師,另一方面請出了「快樂成長中心」的紀寒星,來安撫學生的情緒。
厲鶴帶人先去了事發地點——某破舊的住宅區的一幢普普通通的居民樓樓下。資料上寫著周寶濤是在幫學生輔導功課後,在回去的路上,被樓上落下的花盆打到了頭而死的。
接受輔導的學生的名字,很眼熟,趙美辰,好像最近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厲鶴開動腦筋好好地回想了一下,終於一拍大腿,想起來了!
兩周前,在世紀大廈要跳樓的那個五十三中的女孩子,不就叫趙美辰嗎?!不是吧,怎麼這麼巧?!厲鶴清楚地記得,趙美辰可能是遭到了強暴,所以才會想不開的,當時還是紀寒星給開解的。
他回想當時趙美辰對施暴者的描述——「很有勢力」,嗯~~~有點兒意思!
手裡的卷宗上寫著排除趙美辰嫌疑的原因:趙美辰家住十九號樓,當時正在家做作業,家人和鄰居都可以作證,沒有看到她外出。
另外,事發地點是七號樓,她不可能跨越半個小區,尾隨著周寶濤不被他發現,還要再跑到高處,把花盆扔下來,正好砸在周寶濤的頭上。
而小區里的人,當天也沒有人發現有陌生人出入小區。這個小區有些年歲了,沒有安裝攝像頭。所以,厲鶴也沒有地方可以調取錄像來查看了。
再加上那天風雨交加,花盆上沒有留下任何可疑之處,就連花葉和花瓣上,都沒有指紋等人為留下的痕迹。(當然,就算有別的痕迹,也會被持續兩三個小時的暴風雨沖刷去的。)怎麼看都是大風把高處的花盆刮掉了,碰巧砸在了往家走的周寶濤的頭上。
據趙美辰所說,周寶濤給她上完課的時候,還沒有開始颳風下雨。當時她的父母還挽留他,說天sè不好,讓他等風雨過去之後再回家。但是,他堅持要在風雨開始之前到家,就走掉了。
走的時候,剛過午後三點。趙美辰一家,也是在風雨後聽到jǐng報聲,出來看熱鬧才知道原來是周老師出事兒了的。
出了趙美辰的家,是剛過三點。法醫推測的死亡時間是在四點半到五點半之間。就算十九號樓和七號樓中間隔了半個小區,他走得再慢,也不可能在四點半的時候,才走到七號樓這裡啊?!
雖然一直泡在雨水裡,對法醫推測死亡時間有影響,但是,誤差也不會有這麼大啊!那這中間的一個半小時,他去了哪裡?幹什麼去了呢?
至於小區里當天沒有出現陌生人的言論,厲鶴認為這個要打個折扣來看。畢竟,這個當初是某公司職工宿舍的小區已經很老了,從公司倒閉后,就成了三不管地界,各家也忙著掙自己的生活,對別人家的事情,關注度應該不高。
再說,這麼老舊的小區,按說應該划入拆遷範圍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一直沒有拆遷重建。但凡有點兒積蓄的住戶,都已經搬走了。現在的居住率是很低的。就算有個把陌生人出現,也不一定有人看見。
可是,現在除了這一個疑點沒有解開以外,完全沒有非意外死亡的跡象。唉,還是接觸一下趙美辰吧!
帶上一個人,來到趙美辰家門外,敲敲銹跡斑斑的老式防盜門,開門的人,正是兩周前見過的那個趙美辰。
趙美辰見到他,微微一愣,見他揚了揚手裡的jǐng官證,才把門打開,讓他們進屋。
厲鶴進到屋裡,發現屋裡還有一位意料之外的訪客——紀寒星。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坐了下來。
從他跟手下進來后,趙美辰就開始沉默了,誰都沒有說話,屋裡的氣氛變得很沉悶。最終,還是擅長聊天的紀寒星打破了沉默。
只見她一臉調侃地說:「怎麼,不打算給我們做個自我介紹嗎?jǐng察同志!」
「額」,厲鶴開了口,「我是市刑jǐng大隊的厲鶴,我們之前見過面的!」后一句是對著趙美辰說的。
趙美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緊了緊挽在紀寒星胳膊上的手。
紀寒星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把手拉到到自己的手裡握了幾次,才抬頭對厲鶴說:「厲同志,美辰因為周老師是在給自己輔導功課回去的路上,突然去世的,而自責不已。這幾天跟學校請了假,在家調節心情。
如果你們的問話不是太過於**的話,希望可以允許我在一邊陪著她,可以嗎?」
「這個,當然可以!我們只是例行問話而已。」
後邊就真的是例行問話了,趙美辰的回答和在案卷上記錄的一致,沒有什麼出入。在此就不一一贅述了。
第二天,厲鶴來到離市中心很有些距離的「快樂成長中心」。剛進門,就被前台要求脫掉鞋子,穿著襪套才能進入。
厲鶴登記后,被告知需要等待。他便趁機打量了一下這個「快樂成長中心」,入門處有個吧台樣式的前台,有個女職員穿著一身白sè的套裝。
地上全都鋪了有彈xìng的塑料墊子,有三個女職員,穿著一sè的運動套裝,正在指導幾個小孩子做平衡力訓練。
他借著去廁所的機會,沿路觀察了一下裡面,在走廊的兩邊共有三個房間。其中一個房間里,傳出了紀寒星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在很嚴厲地訓人。
說什麼「就知道看成績,你到底是要成績還是要兒子!」「別以為你只要給他足夠的錢就可以了!他缺少的是父母的關愛,不是錢!」
「為了幾個分數,不要孩子啦!那你定做個機器人好了,一切按你的要求來,乖巧、聽話、懂事!你老了,也讓機器人給你養老!陪著你好了!」
「成績不理想的孩子多的是,按你們的想法,他們都不用活了是不是?!」「上清華北大的有幾個,大家還不都一樣活得好好的!」
厲鶴聽到裡面另外一男一女的唯唯諾諾的聲音,心想: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家長啊,被紀寒星訓得跟孫子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房間的門,打開了。先出來的一對夫婦,彎下腰,恭敬地伸出兩手跟紀寒星握了握手,嘴裡說著「謝謝紀老師指點!謝謝紀老師讓我們了解我們的孩子!請紀老師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反省的!」然後,倆人挽著胳膊,擦著眼淚,離開了。
厲鶴驚呆了!這不是最讓交jǐng隊頭疼的那個傢伙嗎?!次次違規,次次因為上邊的一個電話放人放車。弄得交jǐng隊的夥計們憋了一肚子火沒地兒發,無奈啊,人家有錢有勢。沒想到,在紀寒星這兒被訓得跟孫子似的,還得感謝她。
暗暗感嘆一句:這個紀寒星,還真是不簡單啊!早知道自己就給錄下來了,拿去給交jǐng隊的夥計們看看,也好解解氣!
紀寒星看到了厲鶴,微笑著點了點頭,就把他帶到了二樓。進入到了一個不大的房間,房間里只有一個小茶几,一把椅子,和一張佔據了屋子五分之四的大沙發床。
「不好意思,我這裡安靜的地方,都是這種風格的裝修。你坐椅子吧!」紀寒星說著,倒完兩杯水,就做到了沙發上。
「不錯啊!看上去挺舒適的!這就是心理諮詢室吧?!紀大諮詢師,要不要幫我諮詢諮詢啊?!」厲鶴打量著屋子,摸摸素凈的骨瓷茶碗,心裡放鬆下來,開起了紀寒星的玩笑。
「還是不要了!我這半路出家的和尚,不,是半路出家的尼姑,那敢跟學過犯罪心理學的人相比呢!說吧,是什麼風把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厲大jǐng司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