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次臨州之戰(上)
趙策看著死去的樊滂和倒塌的門闕。讓人將他安葬。然後便率軍繼續北上包圍德陽。他嘗試著發起了幾次進攻。德陽城牆高大,守備嚴密。璞州軍無法撼動德陽的防禦。趙策便放棄了強攻。他在德陽外圍布置了疑兵,然後便派鍾嚴(伯土)率領一支部隊突襲陶城。駐守陶城的水軍將領糜羿(恭安)見狀立即率領艦隊離開陶城。
高豹(伯義)得知陶城再次失守后非常驚詫。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如果陶城再次失守,那麼趙策就會像上一次圍攻臨州首府灌鄩那樣獲得了海上補給線。而且這一次,高豹已經失去了包括青州城在內三分之一的領地。也被趙策攫走了非常多的錢財,實力也嚴重下滑。
他決定親自率領軍隊南下救援陶城。
「主公。萬萬不可呀。」高豹的首席謀士華瑢(文穎)勸說他的主公,「陶城雖失,但我們還有糜將軍的水軍。只要水軍在,趙策便不敢在海上有所作為。上次有陳王這樣強大的敵人幫助趙策。這一次只有趙策一個敵人。主公眼下只要在灌鄩靜觀其變。不出半年,趙策自己就會退出臨州。」
高豹:「要是他強攻德陽怎麼辦?那裡人手可能不足。」
華瑢:「主公,現在派人也不能直接送入德陽城中,只可能會落入趙策的圈套。」
高豹:「我坐擁大軍兩萬,趙策只有半個璞州,我還怕他?」
華瑢:「我軍確實兵眾,將士確實勇敢。但據我所知,他們的士兵更加無畏。他們的士兵要麼是流民,要麼是本地自耕農。都有自己的田地。即使自己死傷,他們的家庭仍有田地可以繼續生活。因此士兵無後顧之憂。我軍士兵多為佃農,家中無田。一旦勞動力死傷,家道將就此中落。所以兩軍的勇猛無畏、素養,這不是兵力數字能體現的。」
高豹:「我意已決。華先生你先去休息吧。」高豹非常不喜歡自己的謀士這樣評價兩軍力量。
華瑢望著高豹的背影不停地嘆氣。旁邊的另一位謀士賈朗(伯休)便勸說華瑢:「先生您還是不要再說了。主公看來早已下定決心。您總違逆主公心意,尤其是在主公用兵的時刻很容易惹來殺身之禍。」
華瑢:「我與主公一起長大,總不能看著他赴險。」
賈朗:「先生善於處事,但不會待人。所以主公才會疏遠您。你還是急流勇退,在您掌握了如何與自負之人如何交流前還是歸隱一段時間吧。」
華瑢覺得賈朗說得有道理,便向他拜謝。於是便以養病為由黯然隱退。他回到家。高豹自始至終都沒有慰問哪怕一句話。他獨自一人望著夜空,老淚縱橫。
高豹率領兩萬大軍南下解救陶城。首戰擊敗鍾嚴。次戰遭遇趙策主力,小勝。再戰擊敗側翼的趙雍,退敵七里。
就在高豹與將領們研究如何一戰擊敗趙策主力的時候,後方傳來噩耗:「主公!敵將鍾嚴襲擊我軍後路,已奪取濰水渡口。」高豹聽到后十分憤恨,率軍打算轉身猛攻鍾嚴。此時,各個方向突然傳來報告。「到處都有趙軍!我們已被敵人包圍!」
「主公,我們中計了,看來這個趙策用韜晦之計蒙蔽了我們,他一直在暗中運籌謀划。我們現在中計都在他的計劃之中。」高豹的別駕[1]袁貉(伊珪)分析,「濰水渡口現在就是我們的死地。我們還是向西突圍,依靠陳王(孫孝)的力量通過外交方式迫使趙策退兵吧。」
高豹仍然氣憤:「我堂堂大虞大將軍,怎能讓趙策一介小民欺辱?」諸位將軍謀臣趕緊勸說高豹。高豹才同意派出小分隊突圍求助。這些突圍的小分隊除了一支突圍成功外其餘全部失敗。成功突圍的這支小分隊實際上只有一個人。這個人竟然自願主動讓長官將最兇險的任務交給他——前往重重圍困的德陽(那裡有張桓先生指揮的四千璞州軍)。他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套「大領[2]」。這個人在趙策軍的包圍網中左衝右突,在戰場上甩開追擊,逃過堵截。竟然在趙策的眼前成功突圍。趙策親自指揮都沒能將他攔截下來,這讓趙策十分氣惱。
趙策對於這位將領的成功突圍非常在意。對他手中迅猛的鎩[3]印象非常深刻。他以為對方將帶著求援的信息前往尚桑,因此立即改變了作戰計劃。
事實上,他最終勇猛地穿越張桓軍的封鎖進入了德陽城。
在臨州之戰的幕後,雖然高豹沒能將信件發送給陳王(孫孝),但孫孝從一開始便注視著戰場上的兩個勢力。
此時,作為朝廷使者一直留在尚桑成為朝廷聯絡官的黃權(公先)詢問陳王:「國君看起來有些煩惱。」
陳王告訴他:「我不喜歡高豹,更不喜歡趙策。」
黃權:「大人是希望看到兩敗俱傷的局面,但是希望落空,只看到了臨州大人處於戰場劣勢而不高興嗎?」
陳王沒有回答。
黃權:「看來您還有更重要的事在權衡。是傳國玉璽?」
黃權將這樣天大的秘密說得直白、透徹,這讓陳王非常震驚。
陳王:「黃卿,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權:「您在尚桑除了家人並未招納妃嬪,而您最近卻在招募宦官。這說明您一定有重要、私密、關係重大的事物要處理。公主那裡正好有這樣的東西。」黃權強烈暗示孫孝,「我也僅僅是猜想,所以並不會上報朝廷。國君請放心,我對聞人氏的朝廷並不怎麼熱衷。相反,我倒是看到了能夠幫助您的機會。您正愁於選擇什麼樣的手段介入臨州的戰事。而我作為朝廷特使,介入這樣的事情也是順理成章。」黃權再次強烈暗示孫孝「恐怕我不說,您自己也想過,公主希望在尚桑另組內閣,您覺得她會不會藉助臨州的力量?高豹是公主、陛下的親舅舅。國君卻與他們非親非故。那時您又是何種處境呢?國君既然接過玉璽,打算奉天承命,那您應該對相應的挑戰有所覺悟。高豹身負重罪,已是鴉食野屍。這實際上是您的一個機會。而您要做的便是得其田林,占其屋院。黃權不才,願為國君完成這項事業。您與我共得除叛肅反的美名,您還能在趙策之前獨佔臨州。」
陳王想了想,這確實是個不錯的建議:「黃卿。你還需要什麼。請明說。」
黃權:「國君聖明。我只想借五千精兵,懲處鉅京奸賊或是割據一方。」
陳王:「五千精兵,不值一提。卿可以隨時點兵啟程。」
黃權隨即清點兵馬動身東征。陳王用外交技術佔了黃權一些小便宜。這五千精兵是從留守尚桑和附近軍營里挑選出的精銳,並不是從他所掌控的全部兵力里挑選的精銳。黃權走後,陳王向車騎將軍楊信(孟長)發出第一道玉印「聖旨」,讓他也率兵前往灌鄩接管臨州,監視黃權。
此時德陽的守軍已經出城前去解救高豹。結果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掉進了趙策的包圍圈。原來趙策故意放走了高豹軍。當高豹給李禪發信提醒他自己已經突圍時,趙策主動與李禪軍發生交戰。隨後張桓的部隊從後方發動進攻襲擊了李禪的身後,趙雍、周喜隨即跟上將其包圍。
高豹在率軍突圍后打算去臨近的高密國補充糧草,再與李禪一起與趙策決戰。但是在路上,他突然聽到報告自己的大本營灌鄩已經被陳王的客將黃權及車騎將軍楊信攻破。高豹的心中一陣悸動。他立即率軍調轉方向前往灌鄩,同時派人讓與自己不和、呆在蓬萊的弟弟高尚(仲仁)趕緊徵集義軍支援自己。
當高豹率軍行至一個叫甘泉嶺的地方時,周圍突然鼓聲大作,道路兩旁的山間出現陳王的軍士。他們向著臨州軍猛烈射擊。高豹嚇得全身抽動了一下,馬鞭都掉落到了地上。臨州軍與高豹一樣驚恐,他們猝不及防,死傷大片。前方的出路已被鹿角[4]、馬車堵死。高豹隨即命令向後撤。但是後面也被陳王軍堵死。高豹下馬,跪在地上,讓人向陳王軍大喊,請求通話。對面的軍士大喊:「叛賊死,皆可活。」見敵人是要置自己於死地,高豹又騎上馬,率軍向後方敵人發動突襲。幾輪突襲后,部隊傷亡很大但也不能突破。臨州軍困縮在一起。周圍的陳王軍便朝他們大喊「叛賊死,皆可活。」「叛賊死,皆可活。」「叛賊死,皆可活。」還不斷收縮包圍。臨州軍面臨飢餓,每一次他們拚命衝出包圍便又會遭到伏擊和包圍,因此軍心浮動。當天夜晚。高豹像普通士兵那樣穿著甲衣席地而睡。他的心腹前侍御史向宓(文禮)因為受不了寒苦而對隨身武官任襲(元休)抱怨:「我隨大將軍從朝廷而來,放棄高官厚祿,出生陷死。我何時抱怨?今夜我只想躺在草榻上緩解我的腰痛為何受到你們漠視?」高豹得知這件事之後非常清楚這是向宓在跟隨自己回到臨州后遭到了本地幕僚的排擠而積攢的不滿。如此重壓下人宣洩情緒也可以理解。但高豹擔心他這麼做會讓軍心更加動搖,便讓任襲除掉這位曾經的心腹。任襲和幾個人一起帶上向宓去找些死去士兵的衣物準備搭建個床榻。幾位官兵都不說話,而且越走越偏僻,這就引起了向宓的警覺。他越走越害怕,越覺得高豹一定是想讓這幾個人殺了他。於是他急中生智,舉手指向前面:「你們看,前面好像有條小路。我們有救了!」任襲幾個人四下張望但是什麼也沒看見。
向宓:「快。快向主公報告。不然貽誤了戰機,就拿你們治罪。」
高豹得知有生路非常高興,他立即來見向宓:「先生果然不負所望。您就是我軍的救星。」
向宓手指遠處:「主公可尋此方向望去,那裡敵人守備薄弱,而且正在休息。他們的身後就有一條通路。」
高豹:「先生所指處,什麼都沒有哇?」高豹竭力張望,但什麼也沒看到。
向宓:「為表忠心,向宓願以身嘗試為主公照亮前路。」午夜十分,向宓點燃了火把走到最前面,「主公請看,路就在前方。」
高豹走上前去,仔細觀察前方。
「叛賊高豹就在此地!火光照亮的就是逆賊!」向宓將火把扔到高豹腳下,差點點燃了他的衣服,他一邊向後逃一邊大喊。高豹(伯義)轉過身怒視向宓。沒等他邁步逃跑,他已身中數十支箭,死於亂箭當中。任襲見主公罹難趕緊上前抓住向宓。向宓告訴他:「高豹這個人,可以同甘不能共苦,值得你忠誠嗎?現在他已經暴斃,你我二人可以以此邀功領賞。至少還有活……」向宓(文禮)沒說完話便被任襲一刀砍死。任襲(元休)與迎面而來的敵軍交戰,死於亂軍之中。高豹軍群龍無首瞬間崩潰。他們很快便放棄抵抗,向黃權投降。
黃權在擊殺高豹后立即將情況告訴給趙策,還送去了高豹的帥旗。趙策立即將帥旗展示給被圍的臨州軍將士。後者瞬間鬥志全無。只剩下李禪還在負隅頑抗。但最終,他也被周喜的部隊消滅。李禪(幼樂)本人在亂軍中被流矢射殺。剩餘臨州軍全部向趙策投降。
趙策在收降臨州軍時看到了那個在自己眼前成功突圍的將領。他的手中也沒有了武器。身上的「大領」已經殘破不堪。但他的目光仍舊充滿能量,無畏,他用挑釁的目光看著趙策,甚至還很樂觀。
趙策走到他身前:「要不是因為你,我差點就擊敗高豹。」
「要不是因為你,我主差點就奪取璞州。」對方這樣回答,仍然有強烈的攻擊性,「不服就打一架,你這個地縫裡鑽出來的無名之徒。」
「樊滂將軍在你們臨州軍中聲望如何?我既然能打敗他,估計也能打敗你。」趙策不露聲色地展現了他的怒視和輕蔑,這讓對方感到驚詫,「我只是尊重你,敬佩你。你是誰,是什麼原因讓你不畏懼絕路?」
「別部司馬吳治(君安)屬下屯將張儼(覺然)。我就是為被人銘記而生的。平平庸庸、碌碌無為,才會令我厭惡,恐懼。」
趙策:「想不到,臨州的精銳部隊竟然這樣埋沒人才。顯然,你跟隨高豹才是碌碌無為。沒有出路。你我年齡相近,你覺得我會被世人銘記,還是你會?到目前為止,你的事迹只會被我璞州軍寫進交戰記錄里。況且高豹已死你又會跟隨誰呢?恐怕跟誰都不會讓你閃耀光輝。除了我。我發現了你的無畏。你的頭腦還很靈活。但在大方向上經常糊塗,還單純。所以你才會落得如今的境遇。我尊重你的理想。承認且欣賞你的才能。我會將你安排在合適的位置上讓你被世人銘記。如何?」
張儼覺得自己被趙策透徹地觀察了一遍。他喜歡被人認可的感覺,但他也忠於自己的主公,雖然他已經死了。這讓他覺得混亂。
「功名,銘記,歷史。」趙策自言自語地在戳他的要害,「你可以回家慢慢想,我軍現在可缺少將才。」
「我願意,我願意。主公在上,張儼(覺然)拜謝主公。」出乎璞州將領的意料,張儼竟然如此輕易就拜伏於趙策麾下。
趙策讓張儼作為自己的校尉(實際上是他依然率領自己的部隊,又分划給他五百士兵)。引領自己的大軍一路北上。
途中張儼毫不掩飾地告訴大家,與大家交流,弄得趙策身邊兩位不善言談的將軍十分尷尬。他自我介紹自己是大族出身當過山賊。因此對於游擊作戰十分擅長。大家一聽到山賊,就立即疏遠他。張儼急忙解釋,自己是義賊,只截官道。在當地十分有名。即使這樣,大家也陷入沉默。
就在大家勝利地向北行軍時,士兵突然報告:「前方發現陳王軍,主將正是黃權。」趙策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傳令,立即進入攻擊陣型。」
趙策的大軍緩緩與陳王軍相遇。趙策與黃權來到兩軍前面。
趙策:「黃使君,又見面了。趙策正要感謝您出手相助。」
黃權:「舉手之勞而已。」
趙策:「不知陳王軍出現在這裡有何貴幹?」
黃權:「只想勸說大人,能否就此止步。順便一睹貴軍雄威。」
趙策:「軍威您可以隨便看。但是誰也不能阻擋我軍開進灌鄩。」
黃權:「哪怕是奉旨接受臨州的車騎將軍(楊信)也不能說服您嗎?」
趙策:「車騎將軍糊塗了,搞不清楚該奉誰的旨。他現在最應該乾的事,就是北上驅逐胡人。如果他來妨礙我,那我就親自「勸」他回到北方前線。使君還有別的事嗎?」
黃權見趙策態度異常堅決,擔心一言不合引發兩軍交戰,自己兵力又處於劣勢,便率軍退回灌鄩,然後寫信告訴車騎將軍(楊信):「趙策妄圖吞併臨州,我軍與趙策軍交戰不利。請將軍主持公道。」黃權報告完便率軍退回尚桑。
趙策在北上途中收到了吳啟的鼓勵:「臨州無主,是我們千載難逢的機會。請主公抓住這個機會。不要遲疑。」
雖然趙策與楊信之前有過一些交流,但他十分了解楊信的為人,為了防止最壞的情況,趙策直接兵分兩路以鉗形攻勢的方式進逼灌鄩。楊信(孟長)則在趙策的進攻目標上布下重兵防禦。趙策派出華鈞(正德)試圖與楊信溝通。楊信果然拒絕了談判溝通。雙方隨即展開了令人窒息的對峙。
【作者題外話】:[1]別駕,也稱別駕從事,引導、協助州長官巡查州部府內部。在州府地位次於州牧、刺史,和治中。在州長官在時,沒有實際領導強力部門的權力。
[2]大領指的是盆領鎧甲。通常為鐵質。這種鎧甲的特點是有向外延申的領甲,形狀如盆,既可以保護頸部的薄弱處,有可以保護面部頭部,而且防禦效果相當好。在東漢末軍閥混戰的早期,這種鎧甲的產量非常低,因此也十分珍貴。
[3]鎩,由鈹演變而成,與鈹的區別是鎩在莖與刃之間加有兩端上翹堅銳的鉤刺。莖也具有格架功能。
[4]鹿角,古代的一種木製障礙物。因其形狀似鹿角而得名。是阻礙騎兵和步兵行進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