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2.0
尼祿在會客室里看了一會兒報告,就聽見了鐐銬拖動的聲音。
房門打開。
他和系統同時愣了一下。
在系統提供的原著里,赫爾曼·海德里希是運籌帷幄、野心勃勃的帝國元帥。
他總是軍裝筆挺,一絲不苟,手上帶著潔白的指揮官手套,內襯紐扣永遠扣至最頂部的一顆。
然而,出現在尼祿面前的男人,卻跟系統放出來的半身像相差極遠。
海德里希拖著沉重的鐐銬,緩慢走進會客室。
男人身材高大,寬肩窄腰,一雙修長結實的腿被緊緊包裹在囚褲內,手臂處的肌肉線條也極為流暢。
可以看出,即便是在流放刑期內,他也從未放棄日常軍事訓練。
被帶進房間后,他便沉默立在尼祿面前。
不講話,也不抬頭。
鴉羽似的黑髮有點長,凌亂散落在淡藍的眼瞳前;而刀削斧鑿般的下頜,還有一些淡青的胡茬和傷疤。
尼祿看向帶他進來的要塞副官:「這是赫爾曼·海德里希?」
副官忙說:「是的,陛下。您可以查看他頸圈上的個人信息。」
尼祿:「德塔要塞12年來屢次抵抗星盜入侵,每次都是他負責指揮戰鬥?」
副官顯然遲疑了一秒。
不過也僅是一秒,他立刻找到了自己該站的隊伍:
「敬稟陛下,是的。我的司令長官僅負責撰寫漂亮的戰後報告,以及向王都提交晉銜申請。」
尼祿目光掠過海德里希的手銬和腳鐐。
尼祿:「他指揮時,你們也依舊讓他戴著這些鐐銬?」
副官尷尬道:「是的,陛下……呃,赫爾曼·海德里希畢竟出身犯過叛國罪的家族,在我們這裡屬於重刑犯……」
在他們對話時,海德里希也在緩慢轉動藍眸。
目光自尼祿的靴尖起,沿著纖細的小腿一路向上,最後停留在尼祿的臉。
而在副官說出第一個「陛下」時,男人明顯怔了怔。
隨後,一陣莫名刺耳的「嘟嘟」聲,佔據了尼祿的大腦。
尼祿:【我說過,不要在我工作時打擾我。】
系統:【不、不是啊陛下!是海德里希的仇恨值突然!】
尼祿往仇恨值面板看去,此刻海德里希的頭像下方,代表仇恨值的空槽一路飆滿,最終停留在鮮紅的「90」。
【仇恨值:90/90】
系統喜極而泣:【媽耶!元帥對原主的初始仇恨值居然這麼高!一見面就直接任務達標!】
系統安詳閉眼:【不用愁了不用愁了,淦,這下直接躺平到結局都沒問題了……】
系統:【哦對了,任務獎勵:[100點],已發送至宿主郵箱!】
在從未設想過的境況下,突然拿到任務獎勵,尼祿的眉梢輕輕挑起,頗有些意外。
而面前的副官,也同時注意到了海德里希直勾勾的目光。
他立刻朝男人膝彎狠踹一腳,低斥道:
「跪下,你這罪犯!你面前的可是卡厄西斯皇室的正統皇帝、銀河之主、帝國之君父!好好跟陛下闡述你指揮過的軍事行動,陛下心胸遼闊、寬容仁慈,或許會因此減輕你的刑罰!」
又滿頭冷汗地朝尼祿解釋:「陛下,這個罪犯平時脾氣也是這麼傲,對誰都是這樣,拿鞭子抽斷脊骨都不改的那種,所、所以絕不僅僅是針對陛下您……」
這一腳沒有把海德里希踹動。
男人身形微晃了晃,這才慢條斯理地單膝跪下。
冰寒的藍瞳並沒有垂落,而是筆直、毫不掩飾地看進那雙烈火般的紅眸眼底。
「我當然知道他是誰。」
黑髮的重刑犯翕動唇角,第一次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線沙啞,語速很慢,語調卻又沉又冷,還帶著一絲譏諷。
「整個銀河系,也只有那個惡貫滿盈、死不足惜的魔鬼家族,會擁有這樣一頭銀髮。」
他話音未落,尼祿先伸手攔住了白狼騎:「等等!」
但還是慢了一步。
一陣冷酷的槍栓碰撞聲響起。
尼祿身後的全部狼騎,幾乎同時進入戰鬥狀態!
厚重的盔甲悉數洞開,無數殺傷力極強的長丨槍短炮,自盔甲內探出,槍口全部指向跪在地上的海德里希。
看上去就像一群瘋狂炸毛的狼群。
白狼騎也不例外。
他本就站在小皇帝側前方,此時大步朝前兩步,森冷的槍管,用力頂上海德里希的額頭。
「再多說一句,」白狼騎冰冷道,「你的腦袋今天就會開花。」
海德里希卻並不在意他人反應。
他被槍管頂得頭顱後仰,藍瞳卻垂落下來,依舊平靜地盯著尼祿。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和卡拉古·卡厄西斯很像?」
他輕聲說,還是用那種沙啞的、無所在意的淡漠聲線。
「所以,你也會繼承他的瘋症,活生生把侍女的耳朵咬下來嗎?」
白狼騎不再廢話。
「咔噠」一聲,給槍上膛。
尼祿厲喝:「白狼!!」
白狼騎扣動扳機的手指,堪堪停在光束射出的一毫釐前。
騎士在原地停滯幾秒。
他的左拳攥了又攥,最終還是咬緊牙關,默默收槍,返回尼祿身前。
看見首席騎士罷手,尼祿後方的其他狼騎,也一個接一個收起槍支,重新把盔甲閉合。
尼祿這才緩慢放鬆脊背,重新倚靠在椅子上。
「赫爾曼·海德里希,看來今天,我是沒辦法從你這裡得到任何東西了。」
海德里希垂眸,微微勾唇:「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共識,陛下。」
尼祿撐著下頜,手套指尖慢慢拂過下唇,忽然像不經意想起什麼:
「我記得,你唯一的妹妹也在這裡服刑?」
海德里希身形未動,唯獨鴉黑的睫羽猛然一顫。
他不再出聲,只艱難地滾動一下喉結。
尼祿:「是叫伊娃·海德里希,對嗎?」
話音剛落,會客室門外便傳來了女孩的尖叫聲。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你這該死的、天殺的暴君鷹犬!」
……
伊娃·海德里希,今天也一如既往避開要塞駐軍,混入人群中去用餐。
當她和哥哥被流放到這個邊遠要塞時,她7歲,海德里希才不過16歲。
家族已徹底覆滅,他們除了彼此,再無其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她並不清楚哥哥究竟為她做了什麼,傷亡率極高的燃料維護工作,只有她可以不去;
日常營養加餐,只有她跟駐軍的規格一致。
直到那一天,她看見從小聰明高傲的哥哥,朝一眾要塞軍官跪地行禮,然後帶著一身鞭傷,拖著沉重的鐐銬,屈辱地膝行向指揮台的時候——
她知道,她永遠不會有像父親那樣自戕的資格了。
但是隨著年齡增長,身體發育,她的五官開始如哥哥一樣越來越出眾。
貼身衣物遺失的次數越來越多。單人牢房門鎖被撬壞,洗澡時門口總有人影佇立。
而某天清晨,她近乎絕望地發現,自己還在牢房裡分化成了oga。
她偷了男性牢房裡的剃鬚刀,生生把後頸的腺體挖了下來。
想起父親曾經也是用一把剃鬚刀自戕,伊娃一邊為自己的脖頸纏繞繃帶,一邊再也忍耐不住,淚如雨下。
她經常想到死。
但哥哥拖著鐐銬膝行的背影,如此鮮血淋漓地刻在她心底。
這讓她屢次拿起刀片,卻又只能丟到一邊,無聲地抱頭痛哭。
伊娃木然地吃完早餐,回到工作崗位上。
還沒檢修幾分鐘,就有一名敞著軍裝的駐軍溜達到她身邊。
「怎麼今天聞起來這麼甜?是噴了香水嗎?」
駐軍嬉皮笑臉,身體一個勁往她身上蹭。
「不是為了見我才噴的香水吧?想見我,怎麼不跟我說?」
伊娃一言不發,拿了扳手就走。
但沒走出多遠,她就被三個駐軍逼進了牆角。
「請你們離開,」她盡量平靜地說,哪怕聲音已經抖得厲害,「我還有工作沒做完。」
「工作?什麼工作能比陪我們盡興更重要?」
越逼越近了。
她不抱希望地將目光投向駐軍們身後,卻只看見一臉木然的囚犯們。
他們中,有不少人曾被要塞司令官強征過上戰場,又在海德里希優越的指揮水準下活著回來。
但繁重的勞役、黑暗的未來,可以輕易吞沒一個人的所有良知。
「伊娃·海德里希?」
一名高大的帝國狼騎,正拿著一張照片,站在三個駐軍身後。
他甚至比個子最高的駐軍,還要再高出半個頭。
確認過臉部特徵無誤,那名狼騎收起照片,像撥弄幾個雞仔一樣,輕易把駐軍們丟到了一邊。
沉重的金屬軍靴踏地,一步步朝伊娃走來。
……帝國狼騎?
帝國狼騎怎麼會在這裡?
伊娃混亂的大腦中,瞬間想起了童年時聽過的諺語——「帝王鐵蹄所踏之處,必有群狼足跡相隨。」
狼騎在這裡,那就意味著……
她還沒想清楚,就見面前的狼騎伸手過來,提起她的后領。
伊娃:「?」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被狼騎扛在肩甲上。
伊娃:「???等等,你……你放我下去!!」
她開始激烈掙扎,還「啪」地把頭盔上一隻狼耳打歪了。
狼騎默默騰出一隻手,把耳朵扶正。
在拚命踢打這個鐵疙瘩,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后,伊娃始終被恐懼壓抑的內心,終於徹底崩潰。
伊娃放聲大哭:「你、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你這、你這該死的、天殺的暴君鷹犬!」
……
海德里希利刃般筆直的脊梁骨,像被哭喊聲徹底抽走。
他很緩慢地、沒有聲音地低下頭。
高挺的鼻尖,幾乎貼上會客室的地毯。
對帝國禮儀而言,這是只有被非法販賣的奴隸,才能行的最卑賤的跪禮。
「……陛下,」他沙啞地說,「我為我說的一切道歉。我與我的家人才是魔鬼。我和我的家族惡貫滿盈,死不足惜。」
頭頂的少年暴君在沉默。
於是他又向前爬行兩步,額頭幾乎觸到尼祿的軍靴鞋尖。
「陛下。如果您曾有置身深淵的經歷,請求您寬仁慈悲,體諒伊娃對我的意義。她是我僅剩的家人,是維繫我生存慾望的最後稻草。陛下。伊娃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請求您放過她。」
又是一陣難熬的沉默。
「抬頭。」
海德里希聽見尼祿的聲音,從頭頂飄下。
他並沒有抬頭。但是他的下巴,卻被銀髮皇帝一塵不染的靴尖抬起,從近乎破碎的眸光深處,看見少年閃爍某種濃烈情緒的紅瞳。
「很遺憾,我沒有那樣的經歷。」
尼祿說。
在說這句話時,少年的眸色很深,深沉得近乎變成了暗紅色。
「所以現在,伊娃·海德里希將被我帶回王都。」
海德里希瞳孔一剎那縮小了:「陛下——」
「至於你,」尼祿打斷他,「今日便從深淵爬起,一步步走回王都,來取你捨棄過的尊嚴。這是神聖的、不容違逆的皇帝旨意。明白了么?」
說罷,尼祿才注意到海德里希右耳的側前方,還有一塊紅痕,像是被誰玩樂般扇過耳光。
他用靴尖側過海德里希的臉,盯了半晌,才問:「誰打的?」
副官連忙搶答:「敬稟陛下,是司令官大人!他常在不順心時,打犯人耳光出氣!」
尼祿:「嗯。」
他放下靴子,披上王袍起身:「走了,阿列克謝。」
尼祿走出會客室,在走廊看見畏畏縮縮的要塞司令。
尼祿沒看他,只對副官說:「記錄我的敕令。即日起,罷免德塔要塞最高司令一切職務與權力,因要塞軍政要務緊急,司令職位暫由赫爾曼·海德里希出任,由皇帝賦予其徵召、調動、訓練軍隊,指揮要塞戰役等全部職權。」
副官:「遵命,陛下。那……那我呢?」
尼祿睨他一眼,「要塞副官保留原職,協同最高司令處理軍政事務。」
副官:「遵命,陛下!」
司令官壯著膽子,在尼祿經過時小聲稟告:「敬稟陛下,北境要塞屬巴禮克侯爵領地,像軍事要塞人員調動之類的……也許是歸巴禮克侯爵管……」
尼祿原本已經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聞言,他腳步未停,徑直轉身回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司令官右臉上。
耳光重響,連白狼騎的眼燈都驚得閃了閃。
「陛、陛下——!」
司令官沒料到皇帝會親自動手,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身體立刻往牆角跌去。
少年暴君立在他面前,一雙紅瞳背著燈,在暗影處發著盛怒的光。
「再說一次。這裡是誰的屬地,誰來管轄?」
即便暴怒,尼祿的聲音依舊平靜,帶著皇室特有的優雅風度。
「大校,我對資質平庸者,一向懷有很高的包容度。作為帝國的子民,他們理所應當,享有受教育和享樂的權利。
「——但我不會容忍佔據帝國要職的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