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他不再是例外

立秋這天，葉南出了院。

北方的許多節氣都有吃餃子的習慣，立秋也不例外。

對國人來說，「餃子」不僅僅是一種主食，更代表著許多圓滿祝福之意。

劉霞帶著幾個手腳麻利的傭人，正在公館里熱火朝天的包著餃子。

這是慕雲起早上出發去醫院前，特別囑咐過的。

「再包幾個白糖餡和紅糖餡，她喜歡吃。」

劉霞滿心歡喜的應下來。

其實葉南的情況，她前幾天已經從少爺的嘴裡知曉了。

知道她病情的人不多，因為要回來住，少爺也只叮囑了幾個公館的老人，到時候這幾個人就歸她管，聽她的吩咐。

不得不承認，劉霞仍有私心。

儘管兩人之間幾經波折，但如果少爺能和葉南在一起，她心裡是實打實的高興。

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餃子剛剛跳進鍋中，院外便傳來了聲音。

劉霞激動的跑出去迎接，先進門的是慕雲起，葉南則跟在他身後。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看著慕雲起身後的女人從短髮變成長發，從靈動的眼眸變得冷寂，從熟絡變得陌生。

劉霞這才對「人格分裂」這個病症有了系統的體會。

明明是同一副身體，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她眼眶泛紅，又抿出一抹微笑。

「回來了…回來就好…」

葉南怔怔地掃視了一圈，對她來說，從走進大門的那刻起，這裡的每處角落，每一個人，都是熟悉又陌生。

她不想回來。

可慕雲起總是一步不落的跟著她，甩也甩不掉。

本想乾脆一掌把人拍暈，但她低估了這副身體對這個男人的保護機制。

她竟下不去手？！

思考間，幾個傭人上前接過兩人的外套放好。

慕雲起看著她，心裡格外緊張。

「要不要去房間休息一會兒？」

沉默幾秒，女人搖了搖頭。

「我不累。」

「餃子馬上就出鍋。」

劉霞上前化解尷尬，順勢拉過她的手，帶著她往餐廳走。

「還蒸了你喜歡的梭子蟹。」

或許葉南骨子裡還是海城人，吃過一次梭子蟹，便覺得比起河蟹的一口紅膏，她更喜歡海蟹緊實鮮甜的肉質。

可惜北城不臨海，想吃到肥美的海蟹，又要保證新鮮，運輸成本確實不低。

劉霞有意向她說起慕雲起的好話。

「這梭子蟹是凌晨出海捕撈的，少爺直接讓人運了回來，一刻都沒耽擱。再過幾天，等到中秋前後螃蟹最肥，少爺還說要帶你去海城，吃最新鮮的。還有……」

葉南聽著劉霞在她耳邊，三句不離慕雲起。

而男人就默默跟在後面，一言不發。

女人扭頭看了他一眼，慕雲起立刻沖她笑了笑，眼底透露著絲絲期待，像是一隻等待主人誇獎的狗狗。

葉南想了想，之前的許多年，她一心為他，若換作是只狗狗，絕不會像他那樣狠心。

說實話，眼下的這些好，她也是在替葉南享受。

但轉念一想，如果葉南是為了得到這些東西，那麼她也就不會出現了。

對主人格來說，好與不好，早就不重要了。

心死了，剩下一片荒蕪，任憑春風雨露，也是寸草不生。

見她轉過身，慕雲起失落地眨了眨眼。

沒關係，慢慢來，他們還有幾十年，他一定會等到她回來。

他默默為自己打氣。

餐桌上。

女人細嚼慢咽的咬著熱乎乎的餃子，原則上講，挺好吃的。可從她失去了「飢餓感」開始，吃什麼都一樣。

男人坐在她身邊，拿著剝蟹工具仔細地拆著蟹肉。

此刻葉南的手邊已經放了兩隻蟹殼，上面鋪滿了完整取下的蟹肉，紅白相間，看著很誘人。

「嘶……」

慕雲起倒吸了口氣，先是看了看被尖銳的蟹殼划傷了的食指，又下意識看了看她。

葉南自然注意到了，微微抬眼，道。

「別剝了，我吃不了那麼多。」

男人心底湧上一絲欣喜，他是故意的，故意划傷自己，因為他不信她不關心他。

正當他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時，一盆冷水順勢潑下。

「我不想浪費食物，如果你想剝，也可以繼續剝。」

慕雲起一怔，眼底難掩失落。

站在不遠處的劉霞急忙上前幫襯。

她有意抓著慕雲起的手往葉南面前湊。

「哎呀，這都流血了，還是趕緊處理一下吧。」

葉南看破不說破，跟著附和道。

「還是去醫院吧，我看這傷口，再晚一會兒就癒合了。」

「……」

氣氛尷尬又變扭，劉霞知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也是渾身不自在。

慕雲起抽回了手，垂下眼瞼，淡淡道。

「劉媽，你去忙吧，我沒事。」

劉霞尷尬的抿了抿唇，點頭離開。

餐廳里只剩下他們兩個。

重逢后，沉默似乎成為了兩人間的主旋律，悲哀至極。

吃過晚飯，葉南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便回了房間。

記憶有時還挺有意思，她竟然比照著主人格的記憶，找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只是她並不知道，其實這個房間從未變過。

葉南從浴室出來時，被坐在床尾的男人嚇了一跳。

「你怎麼進來的？」她厲色道。

慕雲起有些手足無措。

「我…我擔心你會滑倒…」

男人沒敢說實話，其實他是擔心她會做出什麼想不開的舉動。

這個念頭一出現，他便慌亂地打開了她的房門。

直到看著她從浴室里走出來，他才吐了口氣。

葉南對他的說辭不屑一顧，轉身拿起桌子上的吹風機，說道。

「你也看到了，我沒滑倒，你可以走了。」

看著她拿起吹風機，慕雲起向前邁了一步。

「我幫你…」

「慕董是覺得我現在柔弱不能自理嗎？」

葉南轉身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放心吧，我還沒到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顧的地步。」

慕雲起心甘情願的吃癟，完全不惱。

因為比起她沖他發火，他更害怕她不理他。

葉南準備打開吹風機吹頭髮，發現男人還在原地站著，她蹙眉。

「你怎麼還在這？」

慕雲起似乎還有話說，眨了眨眼，才說道。

「明天你想做什麼？我帶你去花園看看吧？我親手種了滿天星，不過天冷了，我把它們都移到花房去了。」

聽完他說的話，女人輕笑。

「慕雲起，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她，我不喜歡梭子蟹，也不喜歡滿天星，你何必還要做這些麻痹自己？」

男人眼底的痛楚一閃而過，沉默片刻，又有了笑意。

「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夜裡涼，不要開窗。」

說完，慕雲起離開了房間。

葉南心情有點煩躁，快速吹乾頭髮便躺了下來。

她睡眠很淺，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旁邊房間的開門聲。

腳步很輕，走了幾步停在她的房門前。大概又過了幾分鐘，對方才漸漸走遠，朝樓下走去。

葉南知道是慕雲起，她緩緩睜開眼，猶豫了幾秒，起身走出房間。

走下樓梯，男人就坐在門外的台階上，手裡捏著一根點燃的香煙，煙頭的火光在黑夜裡忽明忽暗，像他若存若亡的心。

葉南沒有刻意隱藏腳步聲，慢慢靠近。

慕雲起聽到聲音，扭頭看去，發現是她，急忙掐滅了煙頭。

他站起身看著她，「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她如實回答。

「睡不著？」她問。

男人愣怔，垂下頭又輕輕嘆氣。

「不瞞你說，她離開后，我沒睡過幾個囫圇覺。」

葉南轉身看向遠處，徐徐地說。

「這世上最無用的就是後悔，因為它改變不了任何事實，大多是始作俑者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自我感動而已。」

「可她為什麼連一個彌補機會都不肯給我……」

慕雲起失神地看著女人的側臉，她就在他面前，卻猶如遠在天邊。

「她給過。」

葉南扭頭打斷他的話。

「過去的十多年，她給過無數次，是你一次次毫不珍惜的丟棄，還自以為可以無限透支。你覺得她狠心，不肯給你彌補的機會，但你根本不知道，彌不彌補，對她而言完全不重要。因為她不恨你，也不想再恨任何人，才選擇封閉自己，而你也不需要得到她的原諒。她只是太疲倦，不想面對任何人或事，所以你並不是那個例外，懂了嗎？」

慕雲起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倔強的不願接受事實。

就像之前他麻痹自己不愛她，而現在，他要不停地欺騙自己，她會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