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還是不行
「再吃一點。」
秋風柔和，夾著陽光灑進房間，帶起窗邊純白色的布簾。
女人穿著病號服，上身靠在床頭，垂眸抿下一口米粥后又接著搖搖頭，示意自己吃不下了。
男人卻不依不饒，哄著她要再吃一口。
葉南蹙眉，倔強地撇過頭。
「你灌我個水飽得了。」
慕雲起沒招，只好抽回勺子，連帶著碗一起放到一邊，慌忙道。
「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
這是她與「零號病人」對抗、昏厥後蘇醒過來的第二天，全憑過人的意志力，堅持到了最後。
何圳青推門查房時，看到的便是男人「低三下四」的「討好」著女人，樂此不疲且心甘情願。
「恢復的不錯，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合上病曆本，何圳青笑著說道。
「謝謝何醫生。」
「應該的。」
叮囑幾句后，何圳青便離開了病房。
慕雲起察覺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兩下，微微一怔，扭頭向女人說道。
「我去扔垃圾，很快回來。」
「嗯。」葉南點頭。
走出病房，他才敢拿出手機。
不出所料，信息是何圳青發的。
「來我辦公室，有事。」
慕雲起並不認為是好事，否則圳青也不需要單獨把他叫出來。
推開沉重的門，何圳青坐在椅子上，收回盯在電腦屏幕上的視線，神色凝重地看向他。
「她怎麼了？」慕雲起坐下來，沉聲問道。
「我不跟你賣關子。」
何圳青輕嘆一聲，又推了下鼻樑上的鏡框。
「葉南的身體狀況，不樂觀。」
來之前，慕雲起在大腦里演練過各種情形，儘管猜到了一些，卻還是把他好不容易盼來的希望一點點擊垮。
「……她明明挺過來了…也不用再受那個混蛋病毒的折磨！她已經會感覺到冷…會覺得餓…會疼…她明明已經好了！你為什麼說不樂觀？！！」
慕雲起緊握拳頭，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他在咆哮，也在發泄。
何圳青摘下眼鏡，目光凌厲。
「你冷靜點聽我說！」
停滯的幾秒給了兩人各自冷靜的時間。
何圳青捏了捏眉心重新整理好思路，才開口解釋。
「檢驗結果的確顯示葉南體內的病毒細胞已經消失，但「零號病人」先是在她體內潛伏、寄生，後來又被催發蘇醒，這些對她身體造成的損害是不可逆的。這麼多年，病毒幾乎將她的身體損耗殆盡了。」
「她的各器官依然在衰竭，只是比起之前，速度要慢一些罷了。」
慕雲起怔愣地眨了眨眼，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慄著。
他接受不了葉南還是會離開的事實。
「…所以……」
「所以還是不行，對吧？」
女人微微弓腰，瘦窄無力的手還搭在門外扶手上，冷靜地看著交談的兩人。
短暫驚訝后，慕雲起的雙眸被痛楚盡數填滿。
他不懂現實為什麼這麼殘忍，她沒做錯任何事，卻承受了所有的後果。
就像是被老天有意選中，來替所有人犯下的錯贖罪，怎麼都不肯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我不希望我是最後一個知道自己病情的人。」
女人走到何圳青面前，緩緩坐了下來。
「葉南，你聽我說…」
慕雲起在一旁急著解釋，剛開口就被堵了回去。
「我不是傻子，也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病情，你不能瞞著我。」
葉南收回目光，扭頭轉向何圳青，問道。
「何醫生，我想知道…我會怎麼樣？」
此時的何圳青百感交集，卻又萬般無奈。他能做的，就是如實告知。
「多器官衰竭相對寬泛，基礎癥狀大多體現在免疫力下降、嗜睡昏迷等等，尤其是腦衰竭引起的顱內壓增高，會讓你噁心嘔吐、頭痛難忍。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男人雙手交握，拇指指腹來回摩挲著。
「大腦受損，你的五感神經也會隨之衰弱，以及器官功能下降的五臟六腑，都會慢慢出現問題，直至……直至死亡。」
「你說什麼…」
慕雲起在一旁聽著，何圳青口中的每個字都像是沾了鹽水的小刀，一刀刀劃開他的心臟，鹽水滲進去，剜心蝕骨，無葯可解。
「我懂了。」
葉南點點頭，給了慕雲起一個安撫的眼神，又抬起眼眸。
「意思就是，我會看不見，聽不到，甚至…失去一切原本能用來感知外界的能力，就這樣慢慢死去。對吧何醫生？」
何圳青雙手緊握，他實在無法殘忍的對她點頭說「是」，只好用沉默回答。
「還有多長時間？」葉南又問。
「這要看器官衰竭的速度，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療，是可以有效延緩的。」
走出辦公室，何圳青的最後一句話便在葉南耳邊循環響起。
慕雲起跟在側後方，時刻看著她、護著她，胸前的抽痛感卻從未停止過。
「慕雲起。」
她突然停下來，轉身看向他，雙眸堅定。
「我不想在所剩不多的人生記憶中，留下大部分都是醫院的影子。我說過，無論結果是什麼，我都認。至少我現在是個正常人了，還想做很多有趣的事，不想待在醫院裡做那些治療，那樣太苦了…」
她想自私一次，就這一次，為自己。
慕雲起眼眶濕潤，他向前一步，張開雙臂輕輕把人裹進懷中。
男人下頜貼著女人發頂，如珍視的寶貝，一刻也不能鬆開。
「慕雲起，你陪著我吧。」
溫熱的水珠沿著男人下頜顆顆滾落，有的沒入女人的髮絲消失不見，有的掉落在肩頭，浸入衣料，灼燙她的皮膚。
「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他的胸膛在顫抖，她感覺得到。
他們互相折磨著彼此這麼多年，倒不如好好相處一段日子，至少…也算是留下一點值得開心的回憶。
葉南仰起頭，嘴角帶起笑意。
「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去買。」
慕雲起隨手蹭掉淚痕，又驚又喜的連忙說了幾個「好」，最後在她額前留下一吻，道。
「我很快回來。」
「嗯。」
支開慕雲起，葉南轉身回到辦公室。
再次面對她，何圳青略顯意外。
「你想好了我就幫你定治療方案，你放心…」
「不是的何醫生。」
葉南輕輕搖頭，又緩緩開口。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