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少有人至的樓頂天台上,夜晚的寒風正在大聲呼嘯,把每一層樓的窗戶都拍得啪啪作響,為黑夜中行走的傢伙提供了天然而完美的掩護。
迪盧克身著黑衣,面容被一副夜梟面具遮擋,滿頭紅髮在腦後紮起了一個利落的高馬尾,看起來氣質和白天時不大相同。
就好像一柄出鞘的劍,和它靜靜待在劍鞘里、收斂鋒芒時的那種不同。
而迪盧克面前正與他相互對峙著的,正是之前襲擊過飛鳥川頌,從糾察組手中逃走的那隻漆黑怪物。
「兜兜轉轉,跑遍了大半個城市,最後還是回到了這裡……這裡有什麼東西在吸引你們嗎?」
紅髮高馬尾的迪盧克微微俯下身子,夜梟面具下通透純粹的鮮紅眼眸仔細審視著面前渾身戒備的魔物,雙銳利的眼睛中透露出來的,與其說是疑問、懷疑或者思考,不如說更近似於一種平靜的篤定。
「你們在找什麼?」
「吼——!」
怪物並不回答迪盧克的提問,只是驟然爆發出一聲咆哮,揮舞著猙獰漆黑的利爪沖了上來。
早有準備的迪盧克抬劍接住了怪物的攻擊,寂靜的黑夜中,堅硬的利爪和鋒利的劍鋒之間碰撞出一串刺目的火星。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
迪盧克語氣肯定地陳述道,利爪與重劍交錯間,那雙鮮紅的眼眸彷彿燃燒著灼眼的火焰。
「是什麼將你們變成這副模樣?又是什麼讓你們逐漸擁有了理智?」
「你們到底在找什麼?這裡又隱藏著些什麼?」
爪子與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天台上不斷響起,迪盧克在打鬥的間隙中接連發問。
為了試探怪物的反應,他手中的重劍只是偶爾抬起來格擋,更多的時候,他都在靠身體本能反應的閃避來躲過怪物的攻擊。
怪物的利爪幾次險險擦過迪盧克的衣角,他都始終按捺著沒有發動反擊。
無法口吐人言的怪物大聲咆哮,攻擊在這樣單方面的防守中逐漸變得更加暴躁。
冰冷漆黑的面鎧和血紅的豎瞳讓人無法判斷它的暴躁到底是來自於始終未能命中的攻擊,還是迪盧克不斷的試探。
「還是說……你們要找的東西,就藏在這棟公寓里。」
迪盧克此話一出,怪物連續不停的攻擊就是猛然一頓。
短暫的沉寂之後,更加激烈的打鬥陡然爆發出來。
這種渾身漆黑的怪物用來吸取人類願望的器官生長在它們的爪子上。
那對漆黑鋒利的爪子不僅堅硬到可以作為武器,其中還隱藏著中空的管道,就好比蚊子的口器,只要在人體上穿刺出一個傷口,就可以通過這個破口源源不斷地汲取其中的物質。
只不過蚊子吸取的是血液,而這種怪物從中吸取的,是人類的願望。
迪盧克之前告訴飛鳥川頌的解釋都不摻半點虛假,只不過他隱瞞了其中的一部分細節。
比如他與願望強烈的普通人之間的區別就在於,他可以更加自如控制這份願望的力量,所以這種以願望為食的怪物對他來說,威脅沒有那麼大——被利爪刺傷也只是部分力量被吸取,絕不會像普通人那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掏空成一具行屍走肉。
但這並不代表著迪盧克能無視這種怪物的攻擊,即便身上被開出一個洞來,都還能保持著活蹦亂跳的狀態。
哪怕能如臂指使地使用願望的力量,他所擁有的,終究也只是一具普通人的身體而已。
所以當越發狂躁的怪物將利爪刺到他眼前來時,迪盧克抬劍擋住了這一擊。
然而讓他未曾預料到的是,怪物刺出的爪子並沒有像前幾次那樣,直接撞上劍鋒、擦出一串火星來,而是像把大剪子一樣鉗住了迪盧克抬起的劍鋒,不讓他能夠輕易地將重劍抽離。
怪物將自己脆弱的脖子撞上了迪盧克的劍鋒,好像一片被燃盡的灰燼一樣,細碎地消散在了夜晚的寒風中。
猝不及防被結束戰鬥的迪盧克在原地怔了一會,緩緩收起了沉重的大劍。
「……這裡藏著的東西,竟然重要到這個地步嗎?」
迪盧克蹲下身,在天台上撿起那枚剛才掉在地上的鳥形飛鏢。
這就是他白天時,射到這隻怪物身上的那道金光,裡面藏著小型的定位發信裝置,還有一定的錄音和存儲功能。
只不過受限于飛鏢的體型和用途,裡面的錄音沒辦法實時地發送出去,只能等到迪盧克自己回收飛鏢之後,才能提取出裡面存儲的錄音。
大致就相當於一個小型的黑匣子。
沒有耽誤太多時間,迪盧克在天台上就把飛鏢拆了開來,將其中的內容導入了自己手機中,插上耳機當場聽了起來。
因為存儲空間只夠記錄下回收前兩個小時的錄音,所以其中也很難包含什麼有意義的內容。
迪盧克將錄音快進著大致聽了一遍,只能通過周圍嘈雜的都市環境音辨別出這個怪物確實是一直在移動,這一點通過其中的定位器就能知道,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拉完進度條,明白這次大概又不會有什麼收穫,正要將手機和飛鏢的殘骸都收起來的時候,耳機里卻突然傳出了一段模糊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即使是在這種斷續而模糊的電子音流中,這串笑聲依然有著能讓人一耳朵就記住的魔力。
迪盧克愣了一下,拉回進度條,放慢速度,再次仔細地聽了一遍笑聲前後的聲音,終於從其中依稀辨認出了一個可以稱之為線索的字眼。
「荒瀧」。
飛鳥川頌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被逼著穿上了女裝,跳進了一口井裡,被一隻青蛙親了一口,然後就突然變成了某個國家的公主,一群人追著他喊「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要他處理堆滿一整個房間、有天花板那麼高的政務。
最後一隻青蛙跳了出來,叼著玫瑰自通道:「娶了我,你就不用處理這些文件了。」
飛鳥川頌冷酷拒絕,青蛙就突然長出了荒瀧一斗的頭,大笑道:「終於有人拒絕我的求婚,我的詛咒解除了!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要跟你當一輩子的好兄弟,啊哈哈哈哈——!」
所以飛鳥川頌是在一串魔性的笑聲中,從睡夢裡清醒過來的。醒來之後只有一種感覺:他到底是上輩子犯了什麼孽,要懲罰他做這種離奇古怪又辣眼睛的夢。
他恐怕要有一段時間沒辦法直視荒瀧一斗的臉了。
畢竟,任誰在見過對方的頭長在青蛙身上之後,都很難不會在見到對方的時候不受控制地回憶起這個畫面吧。
……話說遊戲里也能做夢,這件事似乎有點不太真實。
緩緩從精神衝擊里恢復過來的飛鳥川頌,終於慢了好幾拍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全息遊戲沒有睡眠,這是遊戲界的共識。
所有玩家在遊戲里進行的睡眠活動,通俗來講都更像時間跳躍,眼睛一睜一閉就到了下一天。
講究點的遊戲會在之後的劇情中插入一些玩家睡眠時間的回憶情節,讓玩家不那麼齣戲。
有些不講究的遊戲,就會幹脆刪掉睡眠時間,讓玩家白天打工夜晚幹活,在遊戲中享受007超人的快樂。
《戀與提瓦特》應該不是那種不講究的遊戲。
所以……他剛剛做的那個夢,很有可能是什麼劇情。
意識到這一點的飛鳥川頌第一時間打開系統面板。
很多遊戲都會有這種類似的設置,大概就相當於劇情回顧,在這裡則是以系統日誌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果不其然的是,飛鳥川頌在裡面找到了兩條暗骰的系統日誌。
一條在昨天晚上,另一條則在他離開公寓的時候。
暗骰暗骰,顧名思義,自然是沒辦法直接知道成功失敗的。
但是通過結果反推過程,飛鳥川頌認為,離開公寓的那條應該是失敗的,而昨晚的那條則最終成功了。
這也直接導致了他所做的那個怪夢。
飛鳥川頌試圖分析,卻沒辦法從那堆混亂離奇邏輯缺失的劇情里找出半點值得深究的線索。
沒有時間讓他再多細想,飛鳥川頌飛快地從床上爬起來,補滿了飢餓條和清潔度,換上了今天出門要穿的衣服——校服。
為什麼!明明現實里都已經是個沒有早八的大學生了,現在卻還要在遊戲里重溫一遍高中時水深火熱的生活!
飛鳥川頌在心裡哀嚎,對遊戲給玩家的身份背景設定表示一萬個想不通。
【系統啊!如果我賺得錢夠多了,我能從這學校退學嗎?】
【本遊戲擁有極高自由度,系統不會幹擾玩家選擇的自由。】
系統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那我可就指著這退學過日子了。】
遊戲里的校園生活,不出意外,就是刷屬性的過程。
每節課漲一點知識,偶爾漲一點智慧,屬性增加的具體數值與飛鳥川頌聽課的認真程度有關。
倒不是說真得在遊戲里學習,只是好歹得表現出個學生樣子,上課只是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話,肯定沒辦法得到很多屬性。而且說不定還會觸發「叫家長」的劇情。
——雖然飛鳥川頌至今也還沒見過自己在遊戲里的那對賽博爹媽。
由於玩家面板還未完全解鎖,至今無法知道屬性點在這個遊戲里的值錢程度,飛鳥川頌全程不得不撐著腦袋假裝聽課,快進著過了半個上午的課程。
直到某節課表上叫做「經典詩文鑒賞」的副課打響了上課鈴。
飛鳥川頌的三倍速自動播放鍵突然就切回了正常倍速手動模式。
這熟悉的感覺……
飛鳥川頌一抬頭,果然看見講台上站著的詩文鑒賞課老師頭上頂著兩個大大金色問號。
很有氣質的詩文鑒賞老師環視一圈,視線輕輕落在了面孔有些陌生的飛鳥川頌身上。
飛鳥川頌不由坐直了一點身體。
而台上的詩文鑒賞老師則是微微一笑,這次沒有讓飛鳥川頌等太久,就將頭頂的「??」更新成了自己的名字。
「聽說今天有新同學到我們班來了,所以我再做一遍自我介紹,好讓大家都相互認識一下。」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鍾離」。
「我是你們的詩文鑒賞課老師,稱呼我為鍾離就好。」
鍾離在陽光照射的講台上微微頷首,赤金的眼睛里閃著溫和淡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