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溪二十二
幽暗的月光從牢獄里唯一的窗格間照進來,陸珩叼著根草靠著牆坐在光圈裡發獃,自從跟老獄卒聊過之後,他就一直處於放空狀態,眼巴巴地盯著張晏,什麼也沒想。直到張晏哼了兩聲,有轉醒的跡象,陸珩才回過神,吐掉嘴裡的草,往張晏那處挪了幾步,挨著他蹲著,伸手探了下鼻息,雖弱,但聊勝於無。
又過了好一會兒,張晏才慢慢地睜開眼,看到一張略顯陌生的臉懸在自己的上方,乾涸的嘴唇動了動,氣若遊絲:「你是誰?我…死了嗎?」
還知道問問題,看來沒傷糊塗。
「你沒死。至於我,是個倒霉鬼,被你坑進來的。」陸珩從袖兜里掏出個白瓷瓶,倒了粒黑色的藥丸出來放在張晏眼前,「吃下去。」
「這是什麼?」
「毒藥。」
張晏的右手顫巍巍地抬起來,抬到一半又砸了下去。
陸珩嘆了一口氣,直接把葯喂進了他嘴裡,看著他乖乖地吞下去之後才問道:「劉懷呢?」
張晏緩了一陣,艱難地道:「公子認識劉兄?」
陸珩冷笑道:「你也別裝瘋賣傻,要不是劉懷,官府怎麼會有我的畫像?」
張晏沒有說話,或許是不知該怎麼說。
「你拖我下水,是為了救誰?楊少夫人?」陸珩注意到提起楊少夫人的時候,張晏的神情起了明顯的變化,「就因為我在楊府失火的那晚看到了她,認出了她?這算什麼事啊,恩將仇報?」
「......抱歉。」
「本公子的一條命就值你輕飄飄的一句『抱歉』?還是說,楊少夫人當我是冤大頭,以為事情鬧到這個份上,我還會救你出去?」陸珩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傷處,「張晏啊,就算我大人不計小人過救你出去,你還想活嗎?」
張晏面露痛楚,雙手緊緊抓住兩側的乾草,心如死灰道:「反正我也快死了。」
陸珩坦誠道:「那不是毒藥,是我家祖傳療傷止血的靈藥,你暫時還死不了。」
「我害公子身陷囹圄,公子為何不殺了我?」
「誰知道呢?」陸珩頗有些感慨道,「大概是因為本公子是個好人罷,捨不得看老實人受欺負。說說吧,你們原本的計劃是什麼?我想,在你們原來的計劃當中應該是沒有本公子這個替死鬼的,哪裡出問題了?」
張晏知道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況且陸珩是個聰明人,這件事他們本身做得就錯漏百出,不過是依著姚縣令辦事從來都囫圇吞棗的性子,到時候找不到兇手,肯定隨便拉上幾個囚犯交差得了。更何況,廉庸雖認了楊藩做義子,但山高皇帝遠,就算事情傳到了他耳里,誰又能保證廉庸會把這個便宜兒子正兒八經地當個事,十有八九也是不管的。
「原本我們是想當晚趁亂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松溪鎮的,馬車都已備好,但沒想到在事發的第一時間,姚縣令居然封鎮了,挨家搜查兇手。我們一時走不了,遲早會被查出來。雪......楊少夫人只能自己主動站出來主持大局,這樣事情尚有迴旋的餘地。那個人說了,如有意外,就棄車保帥。」
陸珩自是知道,張晏所說的那個人是指冷玉白。他們一個要致楊藩於死地,一個要擺脫楊藩的控制,有著共同的敵人和目的。
「所以,你就自投羅網了,或許從一開始你就沒想給自己一個全身而退的機會。即便你們可以全身而退,你也還是會回來供認罪行。」
張晏道:「沒錯,姚縣令一定會把殺害楊藩的罪行扣在我頭上。但這樣大的事,僅憑一個人根本無法完成,所以……」
「所以,」陸珩接下他的話,「當你聽到楊少夫人說看到我時,擔心東窗事發后我把楊少夫人交代出去,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拖我下水。至於那個叫段長雲的倒霉鬼,應該是那個人讓你說的吧。」
張晏道:「公子果然神通廣大。」
陸珩想到當日張晏當街與楊藩起衝突的場面,側目道:「我想,就算那天我沒有出手相救,你們也早就想好了如何製造混亂,好讓那個人偷龍轉鳳。」
「楊藩自作孽不可活,鎮上想他不好過的人大有人在。」
陸珩心道:倒是我自己把自己給坑了,顧逢說的對啊,本公子幹嘛這麼想不開非要蹚楊府的這趟渾水呢。
沉重的大門再次被人從外推開,火被寒風一吹,牢里的光線變得忽明忽暗,只聽從外進來的人道:「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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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吃牢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