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調查所Ⅱ
思緒回到現實,邢舟點開手機剛收到的消息。
「老大,你幾點的火車?」
對方正是他的高中同學宋漾,算是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唯一還聯繫的高中同學。宋漾無父無母,在高中畢業后就跟著他的男朋友跑到聊城去打工了。
「中午十二點。」邢舟剛打完字,對方就一個電話打來了。他只好無奈的按下接聽。
「老大,你什麼時候到,用不用我去接你?」宋漾興緻盎然的說,同時電話那頭也傳出了嘩啦嘩啦的水聲。
「不用,我到站后,打車去就行了。」邢舟果斷拒絕了宋漾的好意,他實在是不想在擁擠的火車站找人,麻煩,還不如出了站隨機攔住一輛計程車,報出地址就完事兒了。
這很符合邢舟的作風,討厭麻煩,能一句話講清的絕不說兩句話。
他的回答在宋漾意料之中,「那行吧,到村口了記得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不然司機估計不認識村裡的路。」
宋漾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遍,「不說了老大,我得趕緊洗碗了,不然小白又該生氣!」
掛了電話后,火車將要進站了,邢舟收拾好了東西,站在窗口邊等著,火車正在逐漸減慢速度,就在火車門被工作人員打開時,他餘光撇到了車窗外。
只見另一條軌道上站著一個小女孩兒,看樣子大概有十多歲,身穿綠色碎花連衣裙,一頭亮黑的直長發剛及腰間。
那小女孩兒抬起了頭,不知是看到了自己正在看她,還是看到了其他什麼東西,就朝著邢舟所在的方向笑了起來,純真的笑容總能感染人,邢舟難得回笑,嘴角剛剛上揚就凝固在了臉上,同時心裡咯噔了一下。
只見一列火車如失控般哐啷哐啷在那條軌道上快速行駛過來,向小女孩兒衝撞而去。
小女孩兒渾然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慢慢逼近,依舊朝他笑著。
邢舟想喊「快跑!」,聲音卻被卡在喉嚨里發不出來,其實,不管他喊不喊都無濟於事。
火車還在失控的往前衝撞,很快就開出了他的視線,只留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黏在軌道上,證明著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邢舟也沒再去想,若是那列火車一直失控下去,車上更多的人該怎麼辦。他只知道,剛剛還在沖自己笑的小女孩兒已經死了,甚至連一具完好的屍體都沒留下。
被火車軋過的屍體還牢牢的粘在生鏽的鐵軌及石子路上,摳都摳不下來,應該很難清理掉。
邢舟別過頭,心中的寒意卻未消散。也沒等車站的工作人員來現場處理,他就忙提著行李箱下了車,一步不停的往出站口走去,他對生死充滿了敬畏,一如鍾黎跳樓后,他沒有失去親人的悲痛欲絕,只有對死的恐慌。
出了火車站,他隨便攔了輛計程車,翻出手機給司機看了一下宋漾給的地址。
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盯著手機瞅了十幾秒后,才狠狠的吸了一口氣,「行。」
轉動了方向盤,並且開了手機導航,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來,邢舟觀察入微,從細節上判斷出了這是一個新手司機。
他倒是不太在意這些,只要能把自己平安送到目的地才是最重要的。
一路上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談話中也打聽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自己這次要去的地方處于山東比較偏遠的地界,西鄰河北,南接河南,天高皇帝遠,無人管轄,自然也比較混亂,還延續著幾十年前的風氣。遊手好閒的小混混遍地都是,拳頭硬的話,還能當個小幫會的頭頭兒。
說到打架,一股莫名的惆悵感突然湧上心頭,邢舟在高中時也是拿打架當飯吃的刺頭,強硬兼穩重的性格讓他到了哪兒都是說一不二的主兒。
也就是到了大學,他才有所收斂,進入社會後,更可以說是一個守法守己的好公民。
在司機不成熟的車技以及他想不到的彎彎繞繞的道路下,邢舟終於忍不住快要吐了。
「小兄弟,這地方沒信號,手機導航也不能用了,後面的路我也不知道怎麼走,你在這兒下車,還是跟著我原路返回?車費我就不收你的了,你看成嗎?」
司機停下了車,轉頭一臉苦色說道,白跑了一趟不說,還搭了油費錢,任誰都不樂意。
趁停車的功夫,邢舟忙跑了下去,連連乾嘔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站起來,他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生死顛簸了,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在這兒打車。」
拿出了行李后,就蹲在路邊開始了漫長的等車時光,他實在沒想到這地兒的過往車輛會如此少。
過了有四五個小時,一輛車都沒見著,手機也沒有信號,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邢舟唯一能採取的措施就是等了。
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不時還會吹來一陣涼嗖嗖的小風兒,不僅吹得身上冷,心底更是生寒。
他本來從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麼鬼神之類的,只是最近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攪得多少有些心神不寧,再加上在火車上還碰見了那樣的事情,饒是他心理素質過硬,那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就在邢舟快要崩潰的時候,遠方突然射來兩道微弱的燈光,是車燈。
他立馬如彈簧般站了起來,等著車燈逼近,昏暗中,邢舟勉強看清來的是一輛黑色越野,他也顧不上蹲到發麻的腿,直接一拐一拐的走到路邊去攔車。
反正他是不想再繼續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了。
一聲急急的剎車聲傳來,差點穿破他的耳膜,邢舟迅速走到了車窗外,敲了敲玻璃。
等車裡的人搖下了車窗后,他才說道:「你好,麻煩可以載我一程嗎?」
那人看起來很好說話,明明看起來也就三十齣頭的樣子,笑得卻讓人覺得慈眉善目,他爽快道:「行,上來吧。」
等行李箱放進了車子的後備箱,自己坐進了車裡,他這才鬆口氣。一股好聞的味道撲面而來,味道不濃不淡,邢舟感覺好像在哪裡聞到過,忍不住又狠吸了幾口。
「你小妹妹不上來嗎?」那人有些納悶的看著他。
小妹妹?邢舟被問得一臉茫然。
「你是說我嗎?」他不太確定的指了指自己。
「對啊。」
「我就一個人。」
「不對啊,我看你身後一直站著一個小女孩兒,我還當是你妹妹呢!」司機乾笑了兩聲。
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到了全身上下,邢舟強裝鎮定,「你看錯了吧,路邊一直就我一個,哪有別人...」
邢舟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最後一句話說的時候居然有些底氣不足。
倆人又齊刷刷的望向窗外,果不其然,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那人一見,也笑了,「這大黑天兒的,看錯了吧。」
便又轉頭開車了,嘴裡還在不停嘀咕著。
「奇了怪了,我剛明明看到了一個穿著綠色裙子的小女孩兒,怎麼轉眼就沒了?」
聲音雖然小,但是車內空間本不大,自然還是被邢舟聽了個正著。聽那人說的幾句,他腦中閃過一副模糊不清的畫面,正要呼之欲出。
滴!滴!滴!
手機不受控的響了起來,邢舟拿起了手機一看,宋漾給他打了十來個電話,又發了幾條消息:
「老大,你到哪了?」
「老大,你到站了沒有?」
「你接下電話。」
「你在哪兒呢?用不用我去接你?」
「你是不是迷路了?」
「老大,你該不會被人販子拐走了吧?」
發的差不多都是這些。
「車上呢,快到了。」飛速打完幾個字,發送了過去。
邢舟感嘆了一聲,「終於有信號了。」
「小兄弟,怎麼在這兒等車呢?」對方隨意聊到。
「之前打車的司機送到這裡不認識路了。」
「哦,那司機是不是說沒有手機沒有信號,還不認識路?」那人一邊開車一邊閑聊著,車技比那個司機好多了,最起碼不會在平坦的柏油路上晃晃悠悠,磕磕絆絆的。
「嗯,那司機的確是這樣說的。」邢舟有些差異,不過仔細一想,心底忽然汗毛直立,他又看了一眼手機信息攔上的信號標識,然後不動聲色的將手機收進了上衣口袋裡。
「小兄弟,你怕不是遇見不幹凈的東西了。」那人笑了笑,便不再說話了。
「不幹凈的東西?」邢舟一愣,他看著對方的後腦勺深思。
「聽別人說,前兩天在這路邊發現了一具屍體,身上財物什麼都沒少,只是臉都被抓花了,不過身上的手機里有一段錄音。」那人可能是嫌干說不過癮,又忍不住從旁邊抽出一根煙來。
「錄音里是死者和司機的對話?」邢舟瞬間猜出來了。
「對,錄音里司機對那女孩說附近沒有信號,他不認識路,就讓女孩下車了。之後發生了什麼就不知道了,反正被人發現的時候,女孩已經慘死在路邊了。」
那人一臉惋惜。
這在邢舟看來完全就是一個有預謀的謀生案。當時司機的車上可能放了什麼信號阻隔器,然後又引誘女孩下車,最後又行兇逃亡。
但是他能想到這層,別人也能,至於現在說是不幹凈的東西,那事情肯定不是這麼簡單。
想到這人剛剛看見的小女孩兒,難道真的只是看錯了?邢舟不敢再繼續深想下去。
我看不見它們,但是我知道是它們,我能感受到它們就在我身邊。
邢舟突然想起鍾黎當時對他說的話,現在卻莫名靈驗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安的抬手摩挲著脖子前的玉扳指。
「還沒問你呢,你是要到哪兒?」
那人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話,讓邢舟內心不禁一顫,對上他疑惑的眼神,而後連忙撫平了情緒,「到十八里鋪。」
「趕巧了,正好順路,我家是在妹冢,過了十八里鋪再走不遠就是了。」
車到了十八里鋪前的牌坊處就停了,邢舟一下車就看到宋漾站在鎮口東瞅瞅西瞅瞅的,宋漾也看到了他,立馬迎了上去,「我說老大,你總算是到了。」
「嗯,路上出了點兒意外,多虧碰見一個好心人。」邢舟朝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咋了?」
「回去再說吧。」他又向那人感謝了一番,才目送著人開車離開。
「你怎麼住在這麼偏僻的地兒啊?」倆人一路說著就到了宋漾的出租屋,嚴格來說,是宋漾單方面的輸出。
是一座很破敗的居民樓,一進樓道,便有一股沖鼻的腐爛味兒撲了過來。邢舟連忙抬手捂住了鼻子,這才險些沒有被熏暈過去。
「什麼味兒?」
「這裡的人都不講究,家裡什麼吃的東西壞了,也就隨手扔在了樓道角落裡不管了,時間長了,整個居民樓都充滿了這樣的味兒。」說著,宋漾也是略有嫌棄的手扇了扇纏繞在鼻尖前的味兒,「不過,老大你放心,我家裡保證乾淨清香。」
邢舟走在昏暗空曠的樓道里,大概真的是年久失修了,就連頂上燈泡照射出來的光都略顯沉悶壓抑。
宋漾將鑰匙插進了鎖孔里,『咔嚓』一聲,生了銹的鐵門開了。
他租的是兩室一廳,客廳不大,一眼收進眼底,的確如他所說一點外面腐爛的味道都沒有,收拾的也很乾凈利落。
邢舟嘖嘖了幾聲,誇讚道:「不錯,是白揚收拾的吧?」他反正是不會相信宋漾自己會收拾。
宋漾嘿嘿一笑,「老大,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料事如神。」
邢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說道:「你連自己都收拾不好,你讓我相信你會收拾屋子?那我寧願相信世界上有鬼。」
最後一句話本也是無心之言,許是近日發生的亂七八糟的事兒讓他對『鬼神』這些字眼兒格外的敏感了起來,隨後便立刻閉上了嘴。
宋漾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笑得一臉甜蜜,「我不會收拾,這還不是因為有人替我收拾嘛!」
撇棄了心中的雜念,邢舟還是被他秀了一臉。
話音剛落,卧室的門就開了。
「聲音小點兒。」
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口處,身上搭了一身鬆鬆垮垮的睡袍,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看了一眼邢舟,語氣不太好的冷聲道。
這個人長得相當好看,比一般男人要清秀許多,但是身上也不乏陽光,清爽的感覺。只不過言行舉止很是高冷。簡直比邢舟有過之無不及。
『哐啷』門又合上了。
「老大,你再看我可就要吃醋了!」
不理會宋漾的玩笑話,邢舟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你說說,人家到底是怎麼看上你的,還肯跟著你到這破地方吃苦。」
白揚,家境優越,成績優秀,大學時期是他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老師口中的國家棟樑,多少女生的夢中情人,現在居然真的肯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生活,聽宋漾說是一回事兒,真正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我也是有優點的好吧,我知道疼人,知道掙錢上交!」宋漾話說得那叫一個嘚瑟。
「也就這些優點了。」邢舟直接戳破了他。
在高中時期,宋漾與白揚有過那麼一段可以說是纏綿悱惻的過往,聽說是從高高一就在一起了,談了有兩三年。不過高中畢業后,他們和其他人不一樣,宋漾沒有讀大學,直接帶著白揚到了聊城生活。白揚不讀大學,跟著他跑來受苦屬實是邢舟沒想到的。
「老大,你來聊城是要辦啥事兒啊?」宋漾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邢舟沉默了片刻,他現在還不想將哪些怪事兒以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倒不是說兩人關係沒有好到那種地步,只是事情有些玄乎,同時也不想牽扯其他無辜人進去,便只含糊的解釋了一兩句。
「我母親走了,她的一些重要東西還在單位,他領導說那些東西不太方便郵寄,我只能過來取了。」
宋漾一開始還沒聽明白,「走了?去哪兒了?」
邢舟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非得要我說升天了你才能明白?」
「什麼?不是,這怎麼回事兒?這麼突然?」他長大了嘴巴,腦子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每個人都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很正常。」邢舟只隨意的敷衍了他幾句。
宋漾看得出來他不想多說,也不好再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