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雨寒

雷霆奔涌，墨雲翻騰，頃刻間暴雨傾泄。烈風呼呼刮在臉上，如寒刃劃過，獵獵生疼。

「駕」

只見電閃中數十個背刀大漢騎馬呼哧急行，此些人都衣衫盡濕，馬背插黃旗，飛也似的在泥濘黃曲路上疾馳而過。

「轟隆！」又是一聲驚天霹靂，領頭的漢子在紫龍閃耀漆夜瞬間隱隱看見前方有幾座較大石屋。

「瓜娃子的，這雨下了三天三夜了！還這麼大的雨！兄弟們，前面不遠有躲雨的去處，我們先在那好作休息，明天再趕路」

漢子話音剛落，只見暗夜中某影一閃，漢子坐騎一聲悲鳴與他一起重重摔飛在地，濺起之物不知是泥濘還是血水。

其他人的坐騎也是驚嘶恐踢不已，像是見到了可怕之物。

好在這群人實力似是不弱，其他人見狀迅速抱團圍靠一起。

「那是什麼！」

眾人驚魂未定，只見其中一人駭然驚呼，其他人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

只見夜空中一隻鳥翼人面豹身的怪物凌空而立，借著不時閃過的電光，可以看到它一雙皎潔的眼睛正緊盯下方眾人，其前爪處還殘留大塊血肉，應該是摔倒漢子的馬肚，在眾人驚愕中它警惕地將其吞下。像是極度不滿足，在吞下血肉后，此獸發出叱呼叱呼聲，像嬰兒一樣，又時而變調像是婦人叫罵聲。眾人聞聽只覺膽寒不已，絲毫不敢有所動作。

「這是化蛇！」

倒地漢子從迷糊中醒來，發覺四處異樣，他看了一眼怪獸，突然靈光一閃喊道。

可能是被漢子叫出了名字，又或者是發覺沒有能再次偷襲的機會，怪獸叱呼叱呼嘶叫兩聲，拍動雙翼，便轉身向後飛去，消失在雨夜中。

此刻眾人才徒然鬆了一口氣。

也沒等眾人詢問，漢子卻是飛身上了另外一匹馬說道：大家趕快上馬，這一路已經變得不太平了，先去了安全地方再說。

眾人也非等閑之輩，得令立馬再次上馬揮鞭策奔，一時間泥濘飛濺，只是心中恐懼卻更加強烈。

好在石堡已是不遠，頂著暴雨不消半日疾行，眾人已經衝到這幾座石屋外。令大漢們意外的是，幾座石屋除了這瓢潑大雨聲之外竟然莫說人語，就連雞鴨犬吠都沒有，在此雨夜中，更是顯得可怕。

「有鄉親在嗎？我們只是避雨，多有打擾」

見無人回應，為首漢子回頭看了一眼眾人，見大家只是面面相覷，便壯著膽子喊道。

眾人只得小心翼翼下馬，牽韁前行，沒行幾步，一個漢子便哎呀一聲被絆倒在地，眾人紛紛拔刀出手，卻是見到更加駭然一幕。

電閃之中只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多具屍體，多被開膛破肚，若是仔細看，他們的內臟都已經不見，從破碎衣著來看這些人應是本地村民。

一時間眾人也不知道該去該留，終是見四周實在無人，其中一個漢子小聲道：徐哥，這些人會不會是被剛才那獸...

「你們說的是這個嗎？這害我已經除掉了。」

夜色中，一個赤身少年突兀顯現，只見他傷痕纍纍之下身材卻不失勻稱，背背長刀，手提一個類人頭的圓狀物體。見眾人戒備，便將手中物體向領頭的漢子丟去。

漢子不敢接手，待物體落地，才定睛看去，只見這是一隻像猴類的怪獸，不同的是四隻耳朵格外醒目，由於是被削獸，此獸面目猙獰異常。

「是長右，又是凶獸！」

姓徐漢子驚呼！

「我來這裡的時候它已經殺害了全部村民，然後又想害我，不過好在是它死了」

少年見眾人依舊戒備，繼續解釋道。

漢子看了看左肩似乎被某物貫穿的少年，點頭示意身後眾人放下刀箭，問道：

閣下是誰？能單斬此凶獸，五族像閣下這麼年輕的英傑好像沒有幾位。

原來，這個少年正是離開大山之中的姜水離。自女丑將貔帶走後，姜水離便陷入自責之中。他身上背負兩個責任，一個因為他的無能而只能自欺欺人抱有虛無希望。還有一個將鐘山玉送往句龍手中，如果兩個都做不成，他真的無顏面活在這個世上，不如死了更好。而那個妖女，不，那個仙女姐姐把貔帶走，看她對它的喜愛模樣，應該是不會拿貔怎麼樣，自己還有希望能救它回來。巫師奶奶經常說「天行健，君子能屈能伸，自強不息」正是對應此節。

想通后，姜水離不再停留，便也疾步走出寒潭。想到女丑說過的包圍圈，姜水離試探的拿出她送的銀鐲。之前寒潭他沒有細瞧銀鐲，此刻看去，此銀鐲色如馨霜白雪，上面雕刻一隻丹鶴更是栩栩如生。

她好像說是黃帝送她的，也不知道她說的黃帝是不是巫師奶奶說的德照天下的黃帝。姜水離關於外界的一些知識大部分都是村裡巫師告訴他的，關於黃帝，他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巫師奶奶說黃帝是個非常好的村長，天下的人都在一個村裡，黃帝讓村子里的人頓頓有肉吃。而黃帝死後，天下再分金木水火土五族，他們村便是水族，原本他們水族相當和睦，但是突然傳出消息共工氏族刺殺黑帝不成，黑帝暴怒，起兵伐之，激起了水族的內戰。而他們村便是第一個倒霉的村子。所以其實此行，姜水離也是從那些追兵各種破碎信息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追殺，目前來看，除了他屬於共工氏族，另外大部分原因就是鐘山玉，但是此玉除了能讓他加速恢復傷勢，也沒有多大作用了，畢竟上次對那凶獸還失效了。

唉，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姜水離嘆息一聲，便開始晃動鐲子。起初晃動鐲子並無異樣，但是當姜水離心中默念想去奔流城時，只見銀鐲傳來一聲清嘯，上面雕刻的丹鶴竟然動了起來，在一陣華光閃爍之後，銀鐲脫手而出，周圍瞬間夜鳥靜聲，夏蟲沉寂，等姜水離反應過來，面前竟然出現一隻飄逸雅緻，超凡不俗的巨大白鶴！此鶴舒展雙翅的時候說不出的曼妙輕盈。見姜水離呆愣，白鶴園而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的看著眼前少年。

「啊，額，我，鶴兄，我能騎你嗎，不...不是，是我，不對，你能帶我去奔流城嗎」

姜水離一時不知所措，更有點語無倫次，畢竟鶴他見過，但是能騎著飛的鶴他沒見過啊。

同時他心中也大定，看樣子女丑沒有騙自己。那如果自己將來幫她完成三件事，貔也是能安全接回來的。

白鶴卻是沒有在乎他用詞，只見它翩曲雙腳，將身壓低，一副任君騎上的樣子。

見此，姜水離也不疑有他了，他輕輕的攀附白鶴背上，生怕弄掉它羽毛，白鶴似乎也很滿意這小子的恭敬，也沒有多為難他。所以不消一會，姜水離已經騎上了白鶴，輕輕抓著它脖子上唯一黑色的羽毛。

「鶴兄，待會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飛慢點，溫柔點，這是我第一次」

姜水離看了眼天上，再看了一眼四周，小聲在白鶴脖邊說道。

白鶴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只聽一聲「唳」

這一聲彷彿鳴於九皋，聲聞於野，一陣清亮鶴鳴之後，白鶴振動雙翅便是一躍飛起，姜水離眼看地面越來越遠，心裡也是越來越慌，耳風呼呼，姜水離已經不敢睜眼再看，直到逐漸感到平穩，才緩緩睜眼，只見一輪明月當空，身下山水流轉，身旁清風和煦。當真是如同九天拂清風，宇環欲攬月！怪不得叫凌雲鐲！

可惜神仙姐姐不在，不然邀請她一起，豈不是神仙眷侶？想到此處

」嗚呼~」姜水離終於忍不住長嘯。

而在山上某處崖間，一紫衣女子抱著一隻小獸對月遙望，似是聽到遠處呼嘯聲，紫衣女子痴痴一笑「這臭小子叫這麼大聲，也不怕給我找麻煩，畢竟姐姐這羽鶴可是天下獨一隻，也不是誰都讓騎的呢「

懷中小獸似乎是沒睡夠，它用肉掌拍拍自己圓臉，抬頭看了一眼明月下鶴影，嚶嚶兩聲后再次枕著那洶湧柔軟入眠了。

出了大山之後，白鶴估計是飛累了，便在一處平原著地。姜水離看著地圖，發現此處已經離奔流城不遠，不到一日路程便可以到。正好見西邊厚重黑雲壓境，恐怕會有暴雨發生，於是他拍拍白鶴脖子

「唳」

白鶴低頭蹭蹭姜水離，待姜水離手碰觸到白鶴脖子瞬間，又是一陣華光閃過，白鶴已經再次變成銀鐲戴進姜水離手中。姜水離看了一眼鐲上栩栩如生的白鶴，輕聲說道

」鶴兄辛苦了」

一想到還有一日路程就可以到達奔流城，那麼就可以通過奔流城城主聯繫上族長句龍，姜水離便不由加快腳步，雖然不知道鐘山玉對於族長句龍有何用，但是村中巫師奶奶的叮囑姜水離可不敢忘記。

巫師奶奶據說是外來人，因為懂得一些巫術給村民和社畜治療了不少疾病，村民感德將其留下，在村子里巫師奶奶的地位說第一，沒人說第二。村裡其他的少年都怕她，但是唯獨姜水離經常去巫師奶奶那聽故事，並且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像德照天下的黃帝一樣讓村子里的人頓頓有肉吃，或者當一個遊歷四方懲強扶弱的遊俠。

正想著，姜水離便看到前面有數個石屋，雖然臨近黃昏，天色因為即將到來的暴雨而昏暗，但是這些石屋卻是安靜異常，完全不像是一個有人居住的村子，但是村外掛著的鹹魚卻否定了這一切。

突然，姜水離看到了村口一條破碎的耕牛屍體，它的血將村口原本黃而濘的土地染成暗紅。在他們村，牛的命和人命是不相上下的。這樣的場景，讓姜水離本能的想離開，但是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村子，也是寧靜祥和被突然打破，一群馬背插著黑水旗的大漢衝進來燒殺搶掠...

遠處的黑雲已經有零星雷龍游曳，暴雨欲來。

姜水離目光一下變得堅定，他取下背後長刀，緩緩向村裡走去。

剛進村，姜水離鼻腔里就灌滿了濃郁的血腥味，走不到幾步，姜水離發現了大量村民屍體，他們似是來不及逃脫，都被某種凶獸用利爪撕破喉嚨或肚皮，死狀可謂慘不忍睹，甚至村裡連路面，都已變成血泥。

經歷過這些天磨礪，姜水離早已不是當初少年，他強忍不適，依舊一步一緩沿著屍體向村中心走去，沒走幾十米，姜水離便發現了此中凶獸。

只見一獸正在大肆啃食某個屍體內臟。其獸其形似人，卻不高大，背後卻有毛皮如刺蝟，前身卻光滑無毛渾身猩紅，人面尖嘴猴腮，最突出的卻是它的頭上長有四隻長耳朵。

姜水離當然不認得此獸，第一眼姜水離還有點害怕，但是隨著長刀緊握，默運滄浪決之後，胸中那絲懼意便徹底消失了。

「唦」

凶獸也聽到了側面動靜，它放下爪中碎肉，側臉看向姜水離嘶吼一聲，這個樣子，真是兇狠桀煞。

姜水離沒有動作，凶獸卻是起身，四肢著地一個助跑向姜水離撲去。

姜水離只覺一陣惡臭向自己撲來，這惡臭竟然令自己有點頭暈眼花之意，可想而知，這個凶獸已經殘害了多少無辜平民，於是不再猶豫，運起滄浪決，不適之意緩解，氣力頓時充盈自身，他大喝一聲，提刀便是順劈而下！

姜水離雙手持刀順劈砰的一聲斬在了凶獸背上，但是卻只是將凶獸撲勢打斷似乎沒有造成什麼傷害，而凶獸身材不高大，身子卻是極其靈巧，見撲殺不成，它借刀勢順勢俯身張口就向姜水離腿上咬去。姜水離被迫側身躲閃。

而凶獸也借力蹦跳，跳到了一處石屋頂上，昏暗的天氣下，凶獸眼裡精光炸現，說不出的詭異。

而一人一獸就是這樣彼此對視著。

這凶獸背後甲胄似的皮毛似乎刀劍不入。

姜水離沒有絲毫放鬆警惕，沒有先出手。

凶獸畢竟耐心不足，雖然眼前這個人類比之前的村民難死，但是相比較的，他的心肺就應該更好吃。

於是凶獸再次「唦」吼一聲，從石屋屋頂一躍而下，姜水離右腿後撤，雙臂運力準備再劈。但是奈何凶獸這回速度更快，電光石火間姜水離一聲悶哼，原是因為怪物太快，他躲閃不及之下左肩被凶獸用利爪捅穿，頓時血流不止。

而不遠處，凶獸正挑釁的看著依舊持刀直立的姜水離，他舔舐著自己的利爪，彷彿上方的碎肉是無上美味。

「瓜娃子的，你就這點手段？」

姜水離卻是不懼反怒，剛想張嘴，卻是一口血噴出，看著遠處囂張的凶獸，他叱問道。

見前面的兩腳獸還這麼囂張，凶獸也是無名火起。它舔舔自己利爪，便蓄力準備再撲。

姜水離心裡更是憤怒之極，大丈夫受人所託！要是死在這裡，豈不是徒留罵名！生如螻蟻！可能連罵名都沒有！幽冥之下何顏見巫師奶奶還有神仙姐姐，還有那頭託孤巨獸！姜水離越想越氣，氣血翻湧，滄浪決更是越運越快，他的丹田隨著他的憤怒彷彿要爆炸一樣，由丹田產生的內力配合怒氣直衝五臟六腑頭頂百匯！他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讓它死！必須死！哪怕一起死！死!死！死！

如果有人在場，就會發現這個少年不光身體肌肉突然膨脹起來，皮膚之下竟然浪翻骨涌！在體型增大的情況下，竟然連一頭赤發也根根豎起！

凶獸雖然發現異常，卻也沒多想，它咧嘴一跳再次朝姜水離撲了過來。而它沒想到的是這回少年卻是避也不避，在凶獸利爪穿過他肩骨瞬間，少年猛地朝凶獸頭顱劈下，凶獸想用利爪格擋，卻是扯下了少年大半個肩膀，正常人這樣只怕已經慘叫連連，閉目等死，可是少年怒目不哼一聲，就這一息功夫，凶獸已經來不及格擋，只見原本普通不過的長刀突然寒芒一閃，其勢如雷霆萬鈞！掠影閃過，獸顱落下。

姜水離撲通一聲跪下，看著幾乎斷裂的臂膀，再看著倒地無獸凶獸，他胸中怒氣得到發泄，身體一輕，便要昏迷，但是就在他要倒下的剎那，他豎刀而下將自己支起，隨後他強忍著疼痛將身子挪進石屋某角落，見玉鐲和鐘山玉還在，他燦然一笑，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我還不能死」

他低喃著，逐漸昏死了過去。只是他沒注意到，此刻腰間的鐘山玉突然放出一道五彩斑斕的霓虹將他籠罩，此光芒絢麗奪目卻不失柔和，在此光的作用下，他的左肩裂口竟然開始不斷癒合...

大風呼嘯，暴雨傾盆，醒來后的姜水離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幾天，只見已是黑夜，外面瓢潑大雨依舊下個不停。他側眼看了看自己的左臂，發現自己左臂除了只有一個貫穿的傷口，其他的傷口竟然都已經奇迹癒合！而貫穿的傷口也有結疤的樣子，不光如此，好像他身高也增加了幾分，這似乎就是滄浪決所說的築體了！發現這點，讓他不禁欣喜若狂！

他隱隱知道這都是鐘山玉和龍丹的強大！他拿出玉牌仔細擦拭。

「我一定會把你送到句龍族長手裡」

他暗暗的想。

再次休息了一會，看著外面絲毫沒有停止意思的大雨，他想了想，便準備出門，他需要將慘死的村民抬進屋子，等天晴了再好生安葬他們。

可他剛出門，便隱隱聽到村口有動靜，於是再次背負長刀，在暗處觀察了起來。

他見來人坐騎上插的是黃水旗，心裡便有了大概，畢竟這裡已經屬於共工領地了。見來人警惕，他想了想，將手鐲和玉牌放置腰身藏好，拾起地上的凶獸頭顱，便向來人走去。

閣下是誰？能單斬此凶獸，五族像閣下這麼年輕的英傑好像沒有幾位。

「遊俠，姜水離」

少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