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我許久未見過許清漣笑得這般舒心了。
眉目沉穩,笑意盈盈。
陽光在桌子的一角跳躍,屋裡飛揚的塵土格外清晰,望向他的那一刻好像能聽到花在悄然盛開的聲音。
早飯是他親手做的珍珠翡翠湯圓,香郁撲鼻,他盛了滿滿一碗給我,可我一個都夠不著。
他別過臉偷偷拭了眼角的淚。
他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我笑他離開長安後去開個酒樓算了,以後我還可以時常去蹭吃蹭喝。他說我是個財迷,滿腦子都是銀子。我笑道,世間之人誰不愛財,便是富可敵國的富商也是愛財的。
他便不說話了,只是滿目溫柔地看著我。
院里有一個鞦韆架,上面爬滿了青色的藤蔓,在這萬物頹唐垂敗的冬季,難得它還有點蒼翠的顏色。
許清漣在石桌上鋪了紙,研好墨,抬頭沖我笑:「鳶歌,你坐鞦韆上去,我為你畫一幅畫。」
我嬉笑道:「今日怎麼想起要為我作畫了?」
他輕揚起嘴角笑了笑,似是無奈地嗔怪道:「別鬧,快過去吧。」
我順從地坐到鞦韆上去,不住地晃著腳,引得葉子頻頻發顫。
坐得久了我也閑得無聊,就坐在那裡托腮看著許清漣,他站在楓樹下,火紅的楓葉在他頭頂燃燒,陽光透過細密的楓葉灑下,他一身白衣飄飄,長身玉立,衣袂隨風。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許清漣可真好看呀,是要比江無塵要好看些,大宸第二絕色的名頭不是空穴來風。
「過來看看。」
他的聲音愈發的柔了,像是蓄滿了春日的暖陽,冰雪消融,使人一眼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花開。
許清漣作畫的功夫也是一絕,畫上的女子一身八答暈春錦長衣,明眸皓齒,豐肌秀骨。
「我哪有你畫的這麼美?」
「畫技拙劣,你的神韻我畫不出來半分。」
許清漣家教甚好,待人接物和氣得很,就連夸人也是往大了誇,像是蜜糖一樣,甜得發膩,不過這話我聽得滿心歡喜,哪個女子不喜歡被誇呢。
「許清漣,你該往前走了,我們都要有更好的生活。」
我試圖把這句話說得輕鬆,但一開口還是覺得異常艱難。
他將畫卷收起,笑意吟吟地看著我,眉目清朗得有些過分:「自然,到時候你可別忘了來我酒樓里捧捧場啊。」
我驚訝於他的坦然,轉而又悵惘起來。
想必他也是忍了滿心酸楚說出這些話的吧。
「鳶歌,你一定要來啊,我把最好的酒給你留著。」
走出重錦宮時有風揚起他的發,他回頭對我淺淺一笑,留下了這句話。他的身子愈發的單薄了,自從到了長安就瘦得厲害,雙頰漸漸凹陷下去,也很少見到往日的神采。
人世間還真的是有許多無奈,逃不掉,躲不過,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懇求命運放過。
這兩日蕭景榮沒有來,聽說是在處理國事,堆積了好幾天的奏摺他得批閱好久吧,正好我們也落得個清凈。
第六日下午,天突然就變了,前一刻還晴空萬里碧空如洗,下一刻就雲迷霧鎖寒風侵肌。
風吹得書案上的書籍嘩嘩作響,許清漣為我畫的那幅畫像也被吹落在地,許清漣起身關了窗,為我掖好被角,又燃了安神香。
等到這一切都做好后他才疏疏朗朗地對我笑了笑:「休息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守著。」
安神香的功效極強,不久我就進入了夢中。
大霧瀰漫中,我隱約看到一個人,他背對著我站在數步之遙的地方,一身白衣勝雪,頗有仙風道骨的意味。
好熟悉的背影,他是誰?為何日日出現在我夢中?
我走過去,輕輕拍他的肩,看見他緩緩轉過身來。
「娘娘,陛下來了。」
一道女聲將我從睡夢中喚醒,我試著睜了睜眼,發現實在困得厲害,眼睛一閉,又睡過去了。
再醒過來時正是午時,蕭景榮坐在桌旁批閱奏摺,那裡原本是我放琴的地方,蕭景榮一來就給我佔據了。
試問有哪個君主放著好好的御書房不用非要把奏摺全部搬到嬪妃宮裡批閱的,這樣下去明早上朝彈劾我的奏貼怕是還得多一半。
不是說自古帝王多無情嗎,可到了蕭景榮這兒好像與這句話不沾邊似的,他的溫柔足夠把人溺死。
「你醒了,睡得可好?」
他一邊笑著一邊來扶我,語氣里滿是寵溺。
睡得久了,腦袋有些暈呼呼的,胸口也有點發悶,我打了個哈欠,問他:「什麼時辰了?」
「已經快午時了,方才我吩咐了御膳房準備午膳,你梳洗一下就可以用膳了。」
說完,他招招手讓桑榆拿來外衣替我穿上,又親自替我梳發。
「還沒睡醒?」他看著銅鏡中仍是一臉憊態哈欠連天的我不由得笑了。
「睡得差不多了,這天兒太好,難免有些犯困。」
我也懶得動,就任由他給我綰髮,隨手拿了一顆荔枝剝著。
也難為蕭景榮了,前些日子我就隨口說了句許久沒吃到荔枝了,他就大動干戈地全國各地找,最後派了使臣去祁國才帶回百餘顆,一路快馬加鞭地送回長安,前後只用了三日,一到長安就馬不停蹄地送來了重錦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