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似雪,柳如絲。試聽別語慰相思。
所謂隔牆有耳,這個詞還真不是空穴來風,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甚至還添油加醋傳遍了整個後宮,宮中都在盛傳新入宮的南貴儀攀附錦妃,並說出錦妃必將取代后位的狂言,錦妃與之相談甚歡,還收了不少珍寶,又結合蕭景榮對我的寵愛編排出好大一出宮斗大戲。
天地良心,別說珍寶了,我連南梔的一文錢都沒拿過,至於這些流言是如何傳出去的我們都心知肚明,只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若是為爭寵,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嗎?與之相比我更有理由懷疑她是為了遠離蕭景榮。
重錦宮裡有青時這個愛聽是非的人在,消息自然比別處要來得快,這些話大多傳到我耳里了,原本我以為沒什麼,過兩天就會翻篇了,但不知又怎麼傳到蕭景榮那裡去了,他當即就杖斃了兩個嚼舌根的宮女,隨即又擺駕淑泓宮責備柳如初治理後宮,說她這皇后當得失職。
蕭景榮常年宿在我這兒,想必柳如初聽到蕭景榮擺駕淑泓宮的消息時內心是極度歡愉的,聽說她歡欣鼓舞地讓宮女給她梳洗了一番,還換上了新做的衣服,滿心歡喜地候在門口,卻等來了一頓責罵。
所有人都以為以她的性子定是又要駁回去了,連我也是這麼以為的,但這次她卻出奇的安靜,只是紅著眼,仰頭看著高出她半個腦袋的蕭景榮,聲音是難得的溫柔細緻:「陛下可還記得八年前與臣妾初次見面的場景?」
柳如初的溫柔更像一把利劍,打得蕭景榮措手不及,他完全沒有想到柳如初會這樣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興許在他的印象里,柳如初就是個蠻橫無理爭風吃醋的女人,但他不知道的事,這天下除了柳如初,恐怕再也沒有第二個真心待他的人了。
柳如初還記得初次見到蕭景榮的場景,那年她才十五歲,是最好的年華。那時的她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養在深閨中,有父母親疼愛著,見到心儀的少年還會偷偷紅臉。
那個讓她雙頰染上胭脂紅的少年叫蕭景榮,是大宸尊貴的皇子,鮮衣怒馬,名動京都,只需一眼就讓她一生沉淪。
彼時的蕭景榮還是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寫得一手好詩畫得一手好畫,高頭大馬從伏神街上打馬而過,惹得長安城的姑娘都紅了臉,柳如初也沒逃過。
那天她正隨同母親前往靜安寺禮佛,回來的途中馬匹不知怎的受驚了,在街上橫衝直撞,伏神街亂作一團,眼看著就要被顛出車外,一名紫衣少年飛身而過跨在馬匹之上,一把拉住了受驚的馬。
話本中過於俗氣的橋段,就這樣真實的發生了,柳如初最初的動心就是在這樣俗套的情境下。她自小被養在閨閣之中,沒有接觸到除父親以外的男子,蕭景榮的出現給她的世界帶來了不一樣的色彩。
而少年時期的動心就是一輩子的動心,那時的柳如初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只是想著要追尋愛情,可她忘了,她愛上的人不是尋常人,是皇族。
柳如初承襲了她武將父親的執拗,在蕭景榮提出要娶她為妻的時候,不管父母親如何反對,她依舊執著地嫁了。
聖旨很快傳到將軍府中,各式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源源不斷地往將軍府送,蕭景榮說,我要給阿初最好的。
曾幾何時,他也會這般溫柔地喚她一句——「阿初」,可後來,他只會叫他皇妃,到現在,他就改稱她為「皇后」了。
大婚的婚服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整整三日,她縫得眼都花了,抬頭望望窗外的海棠花,她又想起了蕭景榮在花旁對她笑的樣子,眼裡波光流轉,她又埋頭於繡花中去了。
她是真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埋藏於溫柔溺愛背後的獠牙她始終視而不見,她沉溺在蕭景榮給她編織的美夢中無法自拔。
最初的時候,蕭景榮還會時不時來看她,與她一起寫詩作畫肆意人生。但她心裡仍有遺憾,蕭景榮從來不碰她,甚至於都不同她親近。
晴姑姑說,殿下不與皇妃親近皇妃就去親近他好了。
柳如初心高氣傲,又自小熟讀《女則》,這樣的事她是做不出來的。她雖這麼想著,但還是做了。
那晚蕭景榮醉卧清和殿,她褪光了衣裳躺在他身旁,懷裡突然多了一個溫軟如玉的女嬌娥,蕭景榮頭腦一下子清醒不少,一掌就推開了她。
腳踝磕在床沿上,撞得她生疼,更多的是委屈與羞愧,她一下子就紅了眼,淚啪嗒一下就掉在了蕭景榮的手背上。
突如其來的溫熱觸感讓蕭景榮驀地縮回手,他強睜著眼看到一臉淚痕的柳如初突然就心軟了。
他伸手想去拍拍她,發現她沒穿衣裳,又尷尬地縮回手。
柳如初的聲音細細的,帶著濃重的鼻音:「殿下不喜歡臣妾又為何要娶臣妾?」
面對柳如初的質問蕭景榮有些不知所措,沒有不喜歡,只是他的喜歡太淺太淺了,抵不上皇位的珍貴。
見蕭景榮不答話,她的淚更是洶湧,哭訴道:「殿下若是不喜歡臣妾何不休了臣妾。」
她拉著蕭景榮的手,逼迫他看著自己:「殿下,你看看臣妾吧。」
蕭景榮依舊不說話,她心一狠就攀到蕭景榮身上去了,摟住他的脖子不撒手:「殿下,你愛臣妾一下好不好?」
美人在懷,酒勁兒一下子就升騰上來了,蕭景榮的頭腦愈來愈昏沉,借著酒氣,他那晚強要了她。
第二日他看著床上那抹凌亂的血跡,他才恍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天還未亮他就走了,從此再也沒踏入過清和殿。
柳如初是有不甘的,自己大好的年華就要這樣荒度於深宮之中了,她被困住了,困住她的是她自己。
後來不知從何時起,蕭景榮開始頻繁出入花街柳巷,身上的脂粉味兒越來越濃,最後乾脆徹夜不歸長宿花樓,這些她也忍了。蕭景榮的無情她是知曉的,看到他對所有人都如此她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但洛鳶歌的出現太讓她意外了,那個如高嶺之花泠泠不可犯地女子徹底佔據了蕭景榮的生活,甚至得到了蕭景榮的愛,她嫉妒得要命!
她原以為一個青樓女子再怎麼也翻不起波浪,可當她知道蕭景榮為了她不顧皇室顏面要納她入宮時她就徹底瘋魔了。
長達五年的陪伴也沒能捂熱蕭景榮的心,憑什麼,這個女人才出現短短几個月就搶走了她原有的一切!
她拚命針對那個女子,故意刺激蕭景榮,如同孩子一樣故意犯錯來引起父母親的注意一般想要得到蕭景榮一點在意的目光,但終究將他越推越遠。
但她仍心存僥倖,江山與她,蕭景榮還是選擇了江山。
可後來呢?後來她聽到了什麼,蕭景榮稱那個女人為妻,那她算什麼呢?
她終於明白了,從頭到尾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用時視若珍寶,不用時棄之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