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方格

我叫方格，認識我的人也都是如此叫我，唯獨一個人除外，那人便是與我一同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好兄弟——林子麥。

我叫他「小林子」，聽起來確實不是什麼好的外號，原因很簡單，只因他比我小。

在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即將上小學五年級，對於初中畢業的我來說，確實是夠小的了。

他叫我「方格子」，至於為什麼這樣叫我，他也沒有給過我一個明確的答案，估計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甚至沒有任何緣由，就只想這麼獨特的叫著，顯得他與眾不同吧！

他總說我性格沉悶、古板，甚至還有些冷漠到不近人情，即便他如是說，可還是願意把我當成了他此生最要好的兄弟。

從我記事開始，我的世界里就沒有了父母的存在，也沒有關於他們的任何記憶點，除了看照片才知那是我父母。

當我開始懂事時，每每問起此事，爺爺奶奶才會勉強跟我解惑，說是他們在我五歲時出車禍去世了。

按理說當年我已經五歲了，應該懂點事，也該記點事了，可記憶里愣是沒有任何關於他們的畫面，除了那幾張僅留的照片。

這件事情對於當時沒有任何記憶的我來說，自是「無關緊要」的，因為我的世界里一直存有的也只是疼愛我的爺爺和奶奶，所以，即使沒有父母的陪伴，我也無所謂。

一直以來，小林子還因此而羨慕我，他父母自從離婚後總是各忙各的，他爺爺奶奶和他又不夠親近，從家人的關愛這一點來說，我自認為自己比他幸運多了。

可是，爺爺奶奶在世的時候，我不懂得珍惜與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二老的突然離世，則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原本就沉默寡言的我更是少言少語，可以不用說話的時候，我盡量不說話，甚至還故意拒絕與人接觸和交流，一度沉淪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法自拔……

那段時間，幸好有小林子一直陪在我身邊，至少可以從他這兒得到家人乃至於朋友的些許安慰。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唯一與我有聯繫之人，便只有他一人，在今後的歲月中也應證了這一點——他就是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爺爺奶奶的孩子，也就只有我父親一人，我媽媽也是獨生女，所以，到了我這一輩就真的沒有任何較親的同族親人和親戚了。

所以，關於爺爺奶奶留下來的遺產並不存在任何的爭議，只因我是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至於爺爺留下來的書畫，一部分按他的意願捐了出去，余留下來的全都給他完整的保存著。

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去打這些東西的主意，我只想把它們都完好無損的保留下來，就當做爺爺奶奶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在所有認識之人的眼裡，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爺爺奶奶給我留下的財產足夠我這輩子揮霍，即使我無所事事，自當不愁吃穿，這話聽起來還挺諷刺的。

倘若我真如他們所想、所認為的那般不堪，那我豈不是辜負了爺爺奶奶一直以來對我的期望？為了我，他們倆甚至是把自己下半輩子心血全都注入於我的身體，傾盡所有，用心栽培。

所以，必須得做出一番作為，讀了這多年的書，學有所成時，也自當學以致用。

作為他們的後代，我想我沒有理由不努力，更沒有理由選擇安逸的活著，這不是我骨子裡應該流淌的血液。

可若想有一番成就，空有實力而沒有機會去實踐，這一切也只能是空談。

在處理完奶奶的後事之後，林老頭(小林子的父親，我和小林子私下都這麼稱呼他的)多次邀請，希望我能夠到他們公司去上班，條件隨我開。

這聽起來好像是挺不錯的，況且爺爺在世的時候，林老頭也跟他老人家聊過，只是當時我還在日本留學，他也不好替我做主，如今也算是圓了他老人家的一個心愿吧，況且，我們兩家一直都有來往，關係都還不錯。

不過，開始的那會兒，我去公司上班，也只是想著為了能夠有件事兒可以做，至於是否可以成就一番事業，自是另當別論。

可慢慢的，我發覺我不能只為了自己，更多的還是要考慮到了小林子，得為他今後的發展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只因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原本，我是打算等我在日本立足之後，接爺爺奶奶過去同我一起生活，可是，還沒等我實現自己所謂的「理想」，他們卻先走了一步。

所以，為了彌補我內心裡的遺憾，我便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離開中國，離開家鄉，離開他們的身邊。

即使不能長期住在老房子里陪著他們二老，但只要每次放假或是利用空閑的時間，我都會去回去給他們上炷香，陪他們說說話。

關於這棟老房子，原本是不想出租的，可我長年不在家，若家裡沒人住的話，這房子也就沒了一丁點兒的人氣，如此一來，「他倆」得多孤單。

所以，在那麼多的求租者中好好挑選一番，終於找到那麼一個適合出租的家庭，讓他們住在這個家裡，給這個家增添一絲生活的氣息。

在林老頭那兒干到第五個年頭的時候，小林子終於學成歸來，為了小林子工作這事，林老頭私下還專門找過我，他是希望把小林子直接分到我這組，讓我好好帶他。

從我與他聊天的整個過程來看，估計林老頭是有意想好好培養他這個聰明且足夠優秀的「大公子」。

公司畢竟是他一生的心血，他不可能也不想冒險把這輩子的事業交到他那個太過「普通」的「小兒子」的手上。若是非得要比較的話，在我眼裡這兩人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用這詞兒形容他倆，一點兒也不覺得過分，因為小林子值得所有的掌聲與鮮花，而且在他們那個所謂的商業圈的「公子哥」裡邊兒，他算是最拔尖兒的。

然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出生就享受了最好的條件，自然也不把一切放在眼裡，腦子不夠用也不思進取，家裡人更是誰的話都不聽。

所以，此事自然不用多加衡量，這林老頭心如明鏡般的透亮，如此一來，小林子便成了他心裡的唯一選擇。

在之後幾年的工作表現來看，小林子的能力也不容小覷，做事的態度和魄力更勝當年的林老頭，這些他都全看在眼裡。

林老頭私下也會找我聊聊，可唯一的話題也只是圍繞著他這個爭氣的「大公子」——小林子，而且時不時的還會當著我的面，毫不吝嗇任何的讚美之詞。

他能有如今的這番成績，不僅僅是林老頭嘴裡老是念叨的那一句「遺傳了我優良的基因」，除了他自身的努力之外，還因他有一個厲害且優秀的母親。

林阿姨與林叔叔離婚之後，她自己也開了一家外貿公司，她的能力與林叔叔相較而言，可謂是「實力相當」。

不過，這開明的林阿姨，從來都不會強迫小林子做任何他不喜歡的事情，比如勸他去她公司上班這件事兒，開始的時候也有過這意思，不過經過她多番暗示之後，都被小林子給拒絕了，往後便不再提及。

對於小林子而言，我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去帶他、幫他、支持他，同時與他一起把公司做大做強，完成他父親的夢想，也是完成我和他的夢想。

因為我們都想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而並非在上一輩的庇佑之下安逸的活著，這一點與他的那個弟弟相較而言，我們與他確實不同。

逢年過節之時，林老頭都會邀請我去他們家「團聚」，只要是他邀請，小林子也回去的情況下，我沒理由拒絕。

可每次去他們家，總能聽到他那個弟弟對林老頭的抱怨，理由無非就是林老頭老把這兩個兒子經常放在一起比較，本來就不是同一類人，非得一較高下，那就沒意思了，擱誰都會抱怨。

不過，這家的小妹倒是和小林子的關係不錯，對我也挺友善的。林妹妹在家裡通常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深得一家人的疼愛，至於調皮搗蛋的那一面，也就只有她的同齡人才得以知曉。

這家裡不可或缺的自然還有這小林子的後母，她看起來倒像個溫柔善良的老實人，也不同於人們大腦里既有的惡毒後母的印象。

不過，小林子始終不是她親生的，雖說不至於區別對待，可也得不到真正的關心。

所以，小林子在這個家裡的情況如何，也就只有林阿姨和我知道了。也正因為如此，我與小林子的關係才更加像是相依為命那般，彼此也把對方當做今生最值得信任的那個人。

以至於我們倆「無話不說、有事從不隱瞞對方」的這層關係，曾經還引起了他前任女朋友鄭玲的誤會，甚至是吃醋。

還好，他的現任女朋友羅小也卻不以為然，反而也因為小林子的原因，我們還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估計是年齡漸長的關係，又或許是每個人的脾氣性格各不相同，總之，我還蠻喜歡同她相處的，不管是自己的工作還是生活，總想與她一起分享。

其實，提到羅小也這人，最早與她接觸的那個人是我，只是我沒有小林子那般幸運，也沒有他「慧眼識珠」的能力。

在面試的時候，我也只覺得眼前的她，在工作履歷方便看著還行，簡歷上的工作經驗也還算豐富，只是並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更沒有讓我覺得眼前一亮的感覺。

至於她應聘的職位，她自身的條件倒也適合，所以，在沒有找到更適合的應聘者之前，索性就先如此。

也許，在我的眼裡更加註重的還是學歷吧，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身邊接觸最多的都是和我一樣的人物，對於她而言，自然不會多加留意，然而這也是我過於武斷且較為明顯的一個缺點。

即使她沒有明顯的工作能力與優勢，在生活中誰又知道她的性格到底如何，又將會是怎樣的一個人？那也只有與之相處一段時間方才知曉，所以，這便是我的一貫要求謹慎穩妥的行事風格。

可小林子的想法與我恰恰相反，除了硬性的條件之外，他更看重一個人的性格。

就比如單看簡歷，他一眼便能知道她是個有趣之人，只因她的自我介紹中有這麼一句話吸引了他的注意:

「本人好讀書，卻多數乃閑雜之書……常悠然出行，或爬山，或遠足，怡然自得。」

對我來說，只不過一句普通的自我介紹而已，暫時還真看不出對方有何出色之處。

可對於我的疑問，小林子也總是笑而不答，無奈之下我也只好停住探尋「秘密」的腳步，不再繼續追問，所以，只能讓阿美照他所說，先安排了那場他認為「有趣」的特殊面試。

可卻也因為這一場面試，小林子更加確定了他的大膽猜想，她也成功的勾起了他的的好奇心，也許，有緣之人註定相遇……

在工作中慢慢與她接觸之後，深知她的性格、脾氣，其實和我還蠻相投的，而且興趣愛好也算廣泛，能夠與之深談甚至深交。不過，這份深交也只能保持在一個好朋友的範圍之內。

關於小林子和她的這份感情，我自是深知其中的情況，不過，我也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能做的微乎其微，最多也只是充當他倆共同的傾聽者。

可自從這一次國慶與之同行開始，似乎與她的關係，慢慢的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之前，我們的話題總是圍繞著小林子而展開的，可是，自從國慶回來之後，我們的聊天雖然也避免不了會提到小林子，不過，更多的卻是我們的興趣愛好，以及看似積極努力實則淡漠的人生觀。

甚至有那麼一刻讓我感覺，似乎我和她在思想的某個維度上，我們才是同類人，就如在飛機上她給我聽的孫燕姿的那首歌——《同類》。

即使如此，我和她，我們還是保持著一份知己的純真，能夠相識相知，便足矣！

自從親自見到她的兒子張奇生病後，我也更加明白了她的不易，即使想幫也幫不上忙，能做的不過是勸她買一輛新車，至少生活和工作方便些。

之後，我就用公司的那輛「公車」帶著她上路逛了幾圈，畢竟是考過駕照的，一點便通。

只是，關於女生適合開什麼類型的車，自己倒不是很清楚，也只能趁周末的時候帶著她到汽車銷售點去逛逛。

經銷售工作人員的多番介紹之下，她看中了一款寶馬mini型敞篷車，不過看過價格之後，最終還是放棄了。

只要她點頭，我和小林子都可以給她買，就當借錢支助她也行，可不管我如何勸說，最終還是被她那一句淡淡的「再說吧」給回絕了。

我深知她的性格與脾氣，自然沒再堅持，我也知道她不想欠我們任何人情，如果給她買個小禮品，例如一副耳機或是幾本書等等，她倒不會拒絕，不過，你真要給她買車買房，我猜想她估計就不敢收了。

在我的認知里，我覺得小林子可以給她充足的物質條件，還有那一顆足夠真摯的真心，可她毫不留戀的還是選擇了離開。

與她相處的這段時間，對於她這種淡漠的性格，我自是了解，也許，她要的所謂的簡單生活，至少現在的小林子給不了。

……

在小林子走後的某一天中午，難得等到了陽光明媚的天氣，這麼久以來一直都是陰雨連綿的天氣，陰謐得令人發慌。

飯後，坐在辦公室的凳椅上，舒適的伸個懶腰，享受著陽光直射的感覺真好，難得今天陽光肆意。

趁著午飯的空閑時間，我讓小也給我泡了一杯咖啡然後送到了辦公室，輕輕的啜了兩口，細細品味著……

自從她來了之後，一直都是她給我泡的咖啡，有時甚至還會給我做些小點心，我好像也習慣了她所做的一切，又或是很享受她為我所做的這一切。

「說實話，我真的無法想象你和小林子……我是有設想過你們在一起肯定會問題重重，可是我沒想過你這麼輕易就選擇了放棄。」

此時正歪坐在辦公桌對面凳椅上的她，手裡不停地轉動水杯，眼神遊離且漫不經心的回道:

「在你看來，我處理得雲淡風輕，是吧？」

「難道不是嗎？」

「呵呵～我內心怎樣，你又如何得知？」

「……」

「早晚都會那麼有一天，所以，長痛不如短痛。」羅小也長嘆一聲后回道。

「小林子不是說你們已經複合了嗎？」

「我只是答應他暫時不提罷了，而且，那天晚上看到他潸然淚下的那樣，自覺的不忍心，想必他從來都沒有如此的感受，所以我……」

見她突然停下轉動的水杯，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說實話，面對他，我終歸還是狠不下心，不過，有些話只要一旦說出口，結局早已註定，分別只是早晚而已。」

「你怎麼那麼悲觀？」

「我只是從現實角度去考慮問題罷了。」

「什麼現實問題？」

對於我的疑問，她猛地抬頭，直直的盯著我，振振有詞的講訴她自己的理由:

「我和你們的距離，還有你們所謂的上層社會的生存環境與生存法則，我適應不了。正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我和你們終歸不是一路人，所以還是識趣點兒吧，還不如早點退出，免得將來弄得大家都尷尬。」

「呵呵～你想得真多。」

「有些問題還是想清楚些好，不然，等將來發生了再去設想，那就晚了，我這叫未雨綢繆。」

從她的表情看去，她倒是一臉輕鬆且輕言細語的訴說著關於她的決定以及對將來的打算，淡漠的性子猶如此事與她無關……

「好一個未雨綢繆，你就忍心放棄小林子？」

「為何不可，我有得選嗎？對於我而言，我只想悠哉悠哉的活著，不想自己過得那麼累，他們家的情況，還有關於公司未來的歸屬問題，他的事業心……你覺得他會活得輕鬆嗎？」

「也是。」隨後，我輕放下手裡拿著的咖啡杯，稍稍頓了那麼一會兒，突然感覺安靜的辦公室還真有一絲絲的尷尬。

突然不知這閑置的雙手該如何擺放了，神情不禁還帶有那麼一絲緊張，且眼神四處張望不定，最終還是以玩笑的狀態對她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如果非要這麼說，相較於他而言，是不是我更符合你的條件？首先，我家裡的關係夠簡單，也就只有我一人，至於工作，可干也可不幹。所以，要不考慮一下我啊？」

於她而言，這只是一句玩笑話，不過，我也只能用一種玩笑的語態，在認真的訴說著自己此刻內心真實的想法，我知道她也只是把我的話當做玩笑那般，一笑置之。

「方總，你這就沒意思了啊，再三考驗我呢，還是怎麼著？」

「所以啊，不妨考慮一下？」

「好啊！」

「……」

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她的回答乾淨利落，表情看不出有任何的猶豫，這回倒是輪到我睜目結舌了。

原本以為她不會搭理我的「突然襲擊」，可她這麼一句簡單利落的「好吧」二字卻讓我瞬間尷尬到無言以對，可她卻是另一番捧腹大笑道：

「呵呵～看把你嚇得，怎麼，怕我賴上你呀，哈哈……」

面對她的不可能放在心上的玩笑之言，我還想再試一次：「如果，如果我是說真的呢？」

「呃……」

「你沒想過這個問題？」

「難道，我應該考慮嗎？」她的回答又讓我的情緒回到了打開這個話題之前的狀態。

「你這個回答也太傷人了……」

「難道你有設想過？」對於她的反問，我還真想一股腦的說出自己的心事，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

「有過那麼一刻，可是，我想知道，我在你生命里一直扮演著什麼角色？」

「你……呵呵～你說呢？」

「領導，朋友，好朋友，閨蜜，至於其他的……」

「喏～你自己都說了，不要把生活中的關係想得過於複雜了，反而不好相處，你說是吧？」

「好吧……」

這個反問倒是讓我更加沒底氣了，一個對她而言沒有答案的問題，我也不想再去糾纏，索性過了就過了。彼此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我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交流。

「後悔嗎？」

「什麼？」

「你和小林子。」

「恩……不後悔，為什麼要後悔呢，在我平凡而無趣的人生旅途中，能夠遇到他，並且還得到了他的青睞與真心相待，此生足矣……」

她倒是足夠坦誠，只是面對她的這份光明磊落的真心，我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就足矣了？也是……不管怎樣，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至於以後會怎樣，又會遇到什麼人，以後再說吧！現在，我累了，只想好好的過著屬於自己的小日子，我想，你應該懂得！」

……

她說的「懂得」，我又何曾真正的懂得？

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故事，開始亦或是結局，那就只能留給明天去解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