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擔

趙老爺子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對醒言說道：「何大哥就是那種直脾氣的人，嘴硬心軟…跟他相處久了，你就能明白，他其實是一位不錯的官長。」

醒言在聽完老趙頭的話后，神色顯出些許的複雜，低著頭又嚼了兩口嘴中的食物，在費力地咽下去后，終於還是咬牙說出了心中的那句話：「趙老先生，你們應國為什麼要打別人？」

老兵被他問的一愣，一時間竟有些沒反應過來，嘴裡下意識地問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你是崇國人？」

「不，我是妊國人…」

話既然開了頭，醒言索性把心裡的話一股腦全說了出來；「我這一路上看到的與聽到的，幾乎全是關於八年前崇國被滅，崇國百姓從此淪為奴隸，被淵國與應國這兩國隨意驅使，老百姓飢不果腹，活的沒有一點尊嚴…」.

說到這裡，醒言下意識地瞧了一眼老者，見他神情正常，沒有惱怒的意思。便繼續往下說道：「你們圖的是什麼？遠的不說，就說現在，在這座荒山上，僅僅是這一上午就死了這麼多人，你們應國人千里迢迢的跑到人家的故鄉，與一幫你們不認識的人殺個你死我活，死後連屍體都運不回去，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醒言越說越激動，手裡啃了一半的饃也不吃了。情緒激動的似乎是要把這些天來，壓抑在內心當中許久的情緒全都迸發出去。

與之相對的是老兵的反應，他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這麼坐在他旁邊，一直靜靜的聽著。最後等他說完了，便拿起水壺喝了一口水，在腦海里沉思了一下措辭，然後開口說道：「你知道應國現在有多大嗎？」

醒言那股子激動勁還沒過去，但看到老者那副不動如山的樣子，還是靜下心來如實回答道：「不知道，只是一直都聽人說應國很大，可能比妊國，崇國，淵國加起來還要大吧！？」

「嗯…」

老趙頭點了點頭，對他的比喻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但似乎就不是重點，緊接著他又繼續問道：「那你知道以前的應國有多大嗎？」

醒言被他問的一愣，作為只有一名十幾歲的少年，他似乎很難說清楚「以前」這個詞是指多久。但很快，老者就幫他說出了這個答案。

「以前的應國…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吧，我也是聽老人說的，那時候的應國跟妊國，淵國在領土上差不了多少，但在當時應國百姓的生活要比你們困難的多…」

說這，老者抬手指了指醒言手裡還剩下的那半塊饃，繼續說道：「你現在吃的這種粗面饃，當時是應國百姓娶姑娘時用來下聘用的，再過去要想娶人家，家裡的女兒必須要湊足至少十幾斤粗面饃，摺合成麥子大概需要將近一擔。」

說到這時，老趙頭抬頭認真看著醒言，對他說道：「你知道在當時應國普通百姓人家裡，想湊足這一擔麥子需要存多少年嗎？」

作為世世代代靠收租子當地主的吳府。從這家府上出來的小少爺，對老兵問出的這個數字根本就沒有概念。

果然，醒言在沉吟了片刻后，試探性的說道：「得一年吧？」

「十幾年！這還是在年景好的時候！」

老兵兩眼一瞪，惡狠狠的說道：「要是碰上災年，那時的應國一個大姑娘的身子都換不來一塊硬饃！」

「這不可能！」

醒言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吃剩下的那半塊硬饃，說什麼也不認為人會窮到這樣。反駁道：「你別看我年紀小，就糊弄我！應國百姓什麼樣我的確不知道，但在妊國百姓家裡，誰家拿不出一擔糧食來！？」

「一百年前，妊國普通百姓家裡能拿出一擔糧食來，我相信，而且我也相信淵國普通百姓家也能拿出一擔糧食來…」老兵說著說著，兩眼開始泛紅，似乎是觸動到了心中最不願意碰到的那塊地方，語帶哽咽的說道：「但是在應國，誰家裡也拿不出來…」

「為什麼！？」

醒言被老兵說的越來越糊，實在是不明白。之前兩人明明在討論著戰爭，怎麼現在扯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大約在兩三百年前…天子率領大軍征東夷的時候，應***隊因為在戰場上打了敗仗從而得罪了天子。」老者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道：「戰後，當時隨天子征戰的所有應國士卒全都貶為了奴隸，天子勒令他們今生今世永遠不準回國，把他們全都發配到了洛山修帝陵去了，到最後一個回來的都沒有…那可是整整七萬大軍啊！當年為了隨天子出征，應國舉全國之力，幾乎是把所有的青壯都派到了戰場上，可最後…唉…」

聽完老者的話后，醒言嘴巴張了又張，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說什麼也沒想到，天子竟能昏聵到這個地步。明明是自己調度無方，打了敗仗，卻拿手下的諸侯撒氣。

「從那以後，應國國力一落千丈，國內儘是老弱婦孺，無數良田因無人耕作變成了荒地，而且這還不是最主要的…老話說的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當年的應國就是太過懦弱，在被天子嚴懲之後，周圍其他各國也紛紛跟著落井下石，看我國無人無兵，便隨意欺負我們的婦女，強搶我們的糧食，賣給我們東西時，把價格抬得奇高，逼得我們給他們當奴隸償還！」說著，老者看了醒言一眼，說道；「你之前問我們為什麼要欺凌別的國家？我現在反問你，如果強盜都已經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那麼你反手把他砍死，這算欺凌嗎？」

醒言說不出話來了，一時間，竟有些分不出誰對誰錯。只好打算開口安慰幾句，但話剛到嘴邊，他突然間想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老者剛剛說的故事裡有一個非常奇怪的點，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

「趙老先生…您剛剛說的那個故事，我怎麼聽起來覺得有些怪怪得？」

老兵眉毛一揚，有些憤怒的回道：「你以為我剛剛說的都是假的！？是為了讓我們在侵犯別國的時候給自己找個合適的理由？」

醒言撓了撓鼻子，有些好奇的問道：「如果真如您所說的那樣，應***隊被貶為奴隸，結果遭到各國輪流欺負…在這樣的情況下，那你們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恢復元氣，並且侵吞周圍各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