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塞翁失馬 焉知禍福（3）

王雄氣息尚存，此時卻也是進少出多，但又不能不救，來不來得及能不能救活，就只能看福緣如何了，賊捕掾讓一人守在巷子口，不讓他人靠近。賊捕掾作為刀頭上舔血的職業，是非常清楚傷重者不能輕動的，否則會增加傷勢，探查氣息之時，就派人去請城中良醫。

賊捕掾則再次細細地查看王雄傷勢，最後確認紅腫得厲害的喉部就是致命傷，這個部位有很多的迷走神經，一旦被大力擊打，會導致無法呼吸而致人死亡。喉部平時是很難被擊打到的部分，但當時的王雄疏於防範，震驚於青雲說的話，距離又那麼的近，如此危險的距離，才讓青雲的偷襲得逞。

城中最有名的醫者，一路急行至此，學徒背著急救用的藥箱先到一步，俯身探查傷情，詢問賊捕掾相關情況，站起身看著趕過來師傅，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喉部被大力擊打。」

醫者二話不說撲倒在王雄身邊，再次確認，賊捕掾雖然知道希望極小，卻還是用極為期待地眼神，看著這名五十上下的醫者。只見他同樣緩緩起身，在他漸漸無彩的眼神中，就知道沒有希望了，眼神也不免暗淡起來，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種事自然是在第一時間，報知縣尉本人的，此時已經能聽到開道的聲音，頃刻，轎子還未停穩落地，縣尉已經掀開門窗跳將出來，可能心急沒注意還踢翻了一人，導致落地不穩，自己也跌跌撞撞的，幾乎是一個划鏟來到王雄身旁。

正欲抱起又想起什麼忙收回雙手，然後緩緩地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兒子的氣息，定在那足足半分鐘，才慢慢地緊緊地抱起已經斷氣的王雄，從嚎啕大哭一直到泣不成聲，喪子之痛任何父母都是一樣的，在場諸人無不動容。

賊捕掾心中也是苦悶異常，王雄乃縣尉獨子，雖說這事和他無關，攤上了就怕被牽怒，一聲暗嘆感慨自己太倒霉。

王府一家知道消息后，也完全陷入沉痛的哀悼之中，不問原由地痛斥聲討，要將可惡兇手千刀萬剮，凡與王家較為親近的人，無不滿口附和，家中長者更是一套，他還只是個孩子啊之類的言詞，完全沒人去想青雲當時及現在的處境。

———

一個客棧房間內，一群人正在商議對策，正是青雲英雄救美的，那個婷婷少女一行人，討論激烈而剋制，少女居中而立，溫婉且有威嚴。態度明確的說道：「事是因我而起，也是為救我而得罪的王雄，更是因此事而重傷，現在還身陷衙門，這個人是必須要救的，商討的也只是救的方式，大家都說說吧。」

關於這個態度大家都認可，也是了解自家小姐的脾性，兼之，多少有些可憐一個孩子如此的遭遇，只是有說劫獄的，有說靜觀其變，再作定論的，一時意見不能統一。

這時，旁邊一位相比其他人，年長的漢子輕咳一聲說道：「既然人決定要救，怎麼救，我以為一要密切打聽縣令開審時間，另外，讓人在酒館、客棧繼續散布此事前後經過，加大影響。要讓縣令不敢另行其事，一旦公審縣尉事不佔理，總歸不能以殺人論處，但縣尉新喪獨子定不會善罷甘休，可能會將此子發配遠疆，我們可於路上，再...。」

然後，做了以手為刀下砍的動作，大家自然會意。「我們的救人機會也正是此時，於路上劫人較為安全，不容易出現破綻。」大家商討片刻后，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都同意這個方案，達成了共識。

青雲現在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幸運的是漢朝縣級核心官員是縣令，其他人都是以他為中心設置的下手，司法審理權在縣令而非縣尉，縣尉及其管屬的衙門，在非戰時的治安治理方面的作用，和現代的公安局基本一致，如有戰事的話，權力就另當別論了。

更幸運的是當時，青雲在快失去意識時衝出去，雖然沒有逃出生天，卻也引起足夠多的吃瓜群眾的注意，讓他們充分了解發案情。

任何縣令如果還想升遷，都會是個看重官聲的人，不光是他，幾乎漢朝所有官員都很看重名聲、聲譽，因為漢朝官員升遷制度是舉薦制，舉薦制較於後世弊端不少，但存在即為合理，舉薦的理由之一就是名譽，最是極重要舉薦理由。

在這種情況下，縣令是絕沒理由，直接響應縣尉一家主張的，至少不會在明面上，不會如此操作，所以基於這樣的時代背景，那名漢子分析是有根據的。

———

現在的青雲被關進了縣府大牢，因為關係到縣尉之子的案子，將他一人單獨關在相對較偏遠的牢房，獄吏長期的工作經驗，是讓他們決定這樣做的主要動因，而不需要刻意的吩咐，這是一種工作上的默契、約定俗成或者說是一種不是規則的規則。

牢房中的青雲慢慢醒來，看著牢房中暈暗的景像，雖然平陽城地處北方，是比較乾燥的，但牢里的牆面上，仍然爬了不少青苔，這裡潮濕可見一斑，還有幾隻老鼠在旁邊吱吱吱，也不知道在談論些什麼。

青雲此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當時力量的爆發，好像抽空了他身軀中的所有力量，雖然覺得目前的狀況實在是非常糟糕，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就這麼放空著自我。除了呼吸聲就只有那雙虛弱地撐開眼皮中的瞳孔，偶爾動上一下，僅僅證明了這個人還活著。

也不知道這樣躺了多久，一陣強烈的飢餓感刺激著他的大腦，讓他清醒不少，感應了下身體各部位，疼痛感仍然在持續的向他發送著信號，已經到無所謂的程度。

傷勢應該不重，這是青雲的判斷，事實也確實是皮肉傷，沒有傷及筋骨，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勉強扶牆坐起，找了比較舒服的姿勢蜷縮著，自嘲著笑了一聲，以前看穿越文小說時那成想到會有今日，不應該是左擁右抱、風光無限嘛，想著以前看過的小說爽文讓自己精神了點。

想了一會，牢房中沒有什麼顯而易見的破綻，周邊連一個人也看不到，更沒有可以帶他逃命的奇人奇遇，對目前的狀況完全是無計可施。

看著從小窗中射進來的光線逐漸黯淡，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暈暈沉沉的青雲，終於等來他兩世為人的第一頓牢飯。獄吏很冷漠送完牢飯就走了，甚至連看一眼都是多餘，青雲慢慢爬過去，拿起地下的一塊饢慢慢啃起來，是真的慢沒法快，因為這個饢餅，應該是放了不短的時間，所以很硬很乾。

青雲甚至認為，這是給犯人消磨時間的食物，極費牙口，但畢竟是可以果腹的食物，人是鐵飯是鋼，活著總有機會，如此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用儘力氣啃著饢餅。

良久，總算感覺回復了一些力氣，水也喝完了，饢餅卻沒有吃完，還剩一塊銜在嘴邊，在毫無察覺中睡著了，不得不說都這地步還能睡著的，真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