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朝聞道，夕死可矣
沈明珠愣在原地。
自己剛剛太想要幫助趙嬸救治趙獵戶，以至於暴露得太多。
她怎麼就忘了楚瑄也在場，這傢伙可不是沈家的三兄弟，自己隨便說點什麼都會相信。
但讓她承認自己是來自異世的一縷孤魂，那也絕對不可能！
沈明珠沉默半晌，然後開口道：
「確實不是薛奶奶教給我的。不過也跟薛奶奶有關，她曾經給我看過一本醫書，上面就有介紹剖腹取子而不傷母命的法子...」
「人的身體是由血管和經脈組成，這些不止醫者，習武之人也是知道的。做手術，只要小心避開血管和經脈，把身體破損的部分縫合，多餘的東西取出，其實都不會傷人性命。」
「既然書中能把人的肚子剖開，自然腦袋也能，所以這件事真的可行...」
沈明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同時小心翼翼地看向楚瑄，揣測大佬相信自己的幾率有多大。.
楚瑄曾經也聽過剖腹取子的事情，只不過那都是在產婦難產，家人選擇舍大保小的情況下，根本沒聽說有人在被剖腹取子后還能夠活下來的，更不曾見有人敢嘗試這種方法。
儘管沈明珠說得信誓旦旦，他依然覺得這個法子是行不通的。
他想不明白沈明珠為何非要多管這個閑事。
就算她的那個法子真的可行，不也還是存在著風險嗎？
「你就沒有想過手術失敗的後果？人心隔肚皮，難道不怕趙家告你持刀殺人嗎？」楚瑄皺緊眉頭，不滿地看向沈明珠。
果然還是個小丫頭，以為自己懂了點醫術，就什麼人都敢救，簡直是胡鬧！
真以為自己是悲天憫人，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嗎？
楚瑄原想這般訓斥沈明珠，但話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沒把握的事情就不要做，你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不知道家裡人會為你擔心嗎？」
沈明珠被楚瑄質疑自己的能力，有些惱火，蹙著眉頭看向他，「我是大夫，不是屠夫，絕不會拿活人的性命開玩笑！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但楚瑄還是不贊同沈明珠給趙獵戶做手術，「一個廢人而已，就算一直醒不過來也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值當你承擔如此巨大的風險嗎？」
「在你們眼裡，趙叔或許只是個廢人，但在我眼裡從來沒有廢人一說，有的，只是沒有搶救及時的病人...」
「我當然知道有失敗的風險，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該懼怕風險。為醫者從來不會畏懼救人，從我拿著手術刀成為醫者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發誓，要盡全力拯救手下的每一個病人。身為醫者，理當造福於人！」
楚瑄被沈明珠的話震撼在了當場，他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說出來的話，更不敢相信，這是曾經自私自利的沈明珠會說出來的話。
這一刻，楚瑄彷彿看到沈明珠身上散發著聖潔的光芒，讓他心底的黑暗無處躲藏。
在侯府的那些年，他見識了太多人心的險惡，所以總習慣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人，做任何事之前，都喜歡權衡利弊，但凡有一點點會給他帶來不利的可能，他都不會去做。
可沈明珠如今卻告訴自己，只要有一絲希望，就不要放棄，更不該逃避畏懼...
罷了罷了，既然小丫頭想做，自己護著她便是。
就算真的把人給醫死了，他楚瑄的妹妹，也不是那麼好動的。
「趙嬸現在不同意手術，就算你說再多還是徒勞。」
楚瑄並不想打擊沈明珠，但這個手術最後到底要不要做，決定權不在他這兒，而是在趙嬸手上。
沈明珠正感動於自己剛才慷慨激昂的那段話，卻被楚瑄一盆冷水澆下，讓她不得不回到現實。
不過她很快重新振作起來，「沒關係，我會證明給她看的！」
自己雖然是因為不認同楚瑄的觀點，才說出那些話，但也確實是她心中所想，更是她前世一直在做的事。
沈明珠堅信，總有一天，趙嬸會相信自己。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珠珠，你還是不要把人想得太好了。」
看到沈明珠鬥志昂揚的模樣，楚瑄忍不住告誡道。
他始終認為，人都是自私的，只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這件事趙嬸需要承擔的風險更大，若是趙獵戶死了，趙家的人更不會關照趙嬸母子。
沈明珠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沈明珠卻不這麼想，畢竟像沈老頭那樣的極品還在少數。
不過她現在心情愉悅，不想再去反駁反派大人了。
自己可是說通了楚瑄耶，沒看他現在不阻止自己了嘛。
這可太有成就感了！
因此她索性裝傻，一臉天真地看向楚瑄，「堂哥，你這又來又往的，是啥意思？」
看不出來，楚瑄讀過的書還挺多，不愧能成為未來的首輔大人。
楚瑄：...
小丫頭剛才小嘴叭叭的，說得一身正氣，現在居然連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都聽不懂？
楚瑄忽然生出一股無力感，「算了，說了你也聽不懂。」
「誰說的，你解釋了我不就懂了嘛～」沈明珠湊到楚瑄面前，鼓著腮幫子的樣子可可愛愛。
楚瑄嫌棄地看了沈明珠一眼，眼底帶著一絲自己都沒發覺的寵溺，「書都沒讀過兩頁，懂什麼懂！」
「我真的懂，不信你考我！」沈明珠原本只想逗弄楚瑄，卻被他嫌棄的眼神激起了鬥志。
楚瑄卻不理她，大步朝前走去。
沈明珠不甘心地追了上去，「說得好像你什麼都懂的樣子，你不考我，那我考考你，怎麼樣？」
沈明珠挑釁地抬起下巴，像只好鬥的公雞。
楚瑄好笑地停下腳步，「好，那就給你一個考我的機會。」
沈明珠眼珠一轉，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句話，嘿嘿笑出了聲，「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句話是何意，麻煩堂哥給我解釋一下。」
楚瑄眉毛一挑，欣賞著沈明珠竊喜的樣子，沒想到小丫頭還真的有點東西，不過這可難不倒他。
楚瑄認真地回答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早上明白了真理，哪怕晚上就死去也沒有關係，表達人們對真理的渴求。」
「哈哈哈...錯了錯了。」沈明珠忍不住大笑起來，果然首輔大人跟大家一樣犯了同樣的錯誤。
這下輪到楚瑄不信，「錯在哪兒了？」
「這句話表面的意思是早上明白了真理，哪怕晚上就死去也沒有關係，表達了人們對真理的渴求。可實際上，學習的真諦，不僅僅是為了了解真理，更是需要親身實踐，就好比那些文人志士，為了百姓，揮斥方遒，冒死諫言，將軍戰士，為了家國馬革裹屍，那才是真正的『朝聞道，夕死可矣"。」
「嘿嘿...堂哥，虧得你還要考秀才，這麼簡單的語句都不明白，我得趕緊回家告訴大哥，你不如他，省得他天天吃味...」
沈明珠說著越過楚瑄，腳步輕快地朝家中跑去。
小姑娘姿容嬌艷，淡藍色的長裙在風中搖曳生姿，像是大海被風捲起輕柔的波浪。
她稚嫩甜美的嗓音伴隨夕陽的餘暉灑在鄉間的土路，蔓延到楚瑄心上，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楚瑄盯著沈明珠的身影，眼底情緒翻湧，片刻過後方才抬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