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石城
石城,是位於蠻荒大陸粱州偏西的一座邊陲小城,這裡每天可沐浴九個時辰以上的陽光,地勢較高,水源稀少,因而常年受風沙所侵襲。石城依山而建,城中內外建築均就地取材,以花崗岩為主,尤以那一圈城牆,相傳,每一塊用於城牆建設的石塊都不下千斤,其重量需至少伏虎以上修士方可挪動方寸,故石城也因此得名。
在石城的東面,有一座酒樓與之格格不入。酒樓名為翠雲軒,整體由數百顆鐵木建造而成,內飾則用江南特有的絲綢雲錦所裝飾,而那翠雲軒的廚子,更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大廚。都說西北的漢子頗為豪放,而這座翠雲軒則見證了許多獨屬於西北漢子的鐵漢柔情。
相傳,翠雲軒之所以可以在這豪放的石城中獨樹一幟而不受侵擾,皆因其背後勢力則為十三鐵軍之首的寒山宗,因那寒山宗宗主寒同甫實為揚州人,常年在此西域邊陲小城駐紮守軍,偶有那鄉愁之苦,故託人從那千里之外的江南一隅運回這數百顆鐵木,並讓隨自己南征北戰數十年的私廚來此翠雲軒掌勺,亦方便門下那追隨半生的親信可以在這異域之城,享一時獨屬於自己的回憶。
這一日,翠雲軒夥計李一石如往日般早早的開門迎客之時,遠遠的瞥見有一股南域商賈摸樣打扮的的人士朝著翠雲軒走來。為首男子約莫二十上下,雖裹挾著一身黃沙塵土,卻依舊遮掩不住其俊逸的面孔。男子隨行僕從共五人,除卻與為首男子並肩而行的白衣男子系綾羅綢緞以外,其餘四人皆是那深色粗麻外衣,雖臉露疲態,卻依舊挺拔如松,一看便知是那修行方士,不可輕惹。李一石見狀,便乖巧的俯首站立在翠雲軒門口,似有意等候。
只見那群商賈摸樣的人士,直接越過李一石,來到翠雲軒大堂。身後一壯如水牛的粗獷男子便扯著嗓門喊道:「人呢?咋一個人都沒有?小二在哪裡?趕快出來。」
李一石見狀,不露聲色的悄然從壯漢身後走出來,對著為首的男子笑呵呵的說到:「幾位爺,小的遠遠地就看到幾位爺朝咱這小酒樓走來,便不敢有半點怠慢之意,早早的就恭候在這門前。怎奈幾位爺步履匆忙,卻不曾留意到小的。幾位爺勞煩樓上雅間請,稍候片刻,小的這就為幾位爺打上熱水。」
「嘿,你小子,骨瘦如柴的,往那角落一站,我還當是盆景擺設呢。」粗獷男子朝李一石打趣說道:「趕緊整理出幾間上好的客房,一併打好熱水,好給我家公子洗去一身灰土。他奶奶的,這西北荒地真不是人呆的,一不留神就吃滿嘴風沙。」話畢,只見那粗獷男子朝著虛空作勢吐了幾口唾沫,似真有那滿嘴風沙需傾瀉而出般。
「好了,牛二,少說幾句吧。這大清早的,勿要驚擾了其他客人。」為首男子怕那名為牛二的壯漢打開話匣子之後就不停歇,便伸手打斷了他。轉而一臉認真的上下打量著李一石,眉頭輕皺,似乎有話要說,最終卻也沒說出口。
「好嘞,幾位爺,您請這邊請。」李一石笑呵呵的領著眾人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兩個時辰過後,已至晌午。
待這群商賈人士重新回到翠雲軒之時,只見那翠雲軒早已人滿為患,往來賓客的閑談笑語夾雜著店小二不時的吆喝聲,好不熱鬧。
眾人沿著酒樓過道走了一圈,好不容易在二樓靠窗的位置找到一處還未來得及收拾的飯桌,還未等為首男子有所反應,牛二便健步如飛的先行搶佔了下來。
只見那牛二還剛沉浸在搶到座位的喜悅之中未曾醒來之時,耳邊已傳來那尖利刻薄之聲。牛二抬頭定睛一看,來著正是那李一石,而其身後則跟隨一身著紅衣的女子。女子膚若凝脂,唇紅眉翠,臉若鴨梨,眼如水杏,肖肩細腰,長條身材,配之腰間那鑲嵌六色玉石的寶劍,好似那說書先生口中俠肝義膽之女俠。
還未待牛二有所反應,只見這女俠伸出手指,直指牛二眉心,氣鼓鼓的說道:「你這廝一看就是那粗獷鄙夷之人,面寬耳肥,頭頂無發,而雙臂傾瀉如墨,好似那家圈印忠。如今又霸著位置不走,恰印家中長輩所言: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牛二雖目不識丁,但跟著自家公子也有些年頭,耳聞目濡之下,雖聽的一知半解,卻也曉得並不是啥奉承之詞。剛想還口,卻被這紅衣女俠氣勢所壓制,只得漲紅了雙臉,半天憋出一句:「你這小妮子好不講理,這座又不曾寫誰家姓名,又何枉我佔了座!」
怎料,當牛二用他那粗大的嗓門剛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原本喧鬧的酒樓轉瞬之間便寂靜無聲。無數雙食客的眼神紛紛向著牛二等人投來,上下打量,似要將其看穿般。牛二此時只覺渾身不適,繼而卯足了力氣,揮手大力向桌案拍去,扯子喉嚨叫嚷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吵架還是怎麼著?若有那不識相的想替這小妮子撐腰,儘管放馬過來!爺爺我正愁有那一肚子火沒地兒撒呢。」牛二這一嗓子可不簡單,他先是提了一口真氣,隨即暗自運轉伏羲妙法,將真氣圍繞小周天運轉一圈之後,從口迸發,直潰人心。
牛二這一嗓子也頗有成效,只見那滿堂食客聽聞此番言語之後,盡皆沉默不再言語,亦不敢再向牛二等人投入過多的視線,眾人此刻心裡想的只有儘早吃完那桌上飯菜,遠離這是非之地。
而那紅衣女俠聽聞之後則是微微轉變了臉色,不悅地說道:「我當是哪裡來的潑皮蠻不講理,原來是一群南方侉子。怎麼?家裡人沒告訴過你凡事均需講究那先來後到之理。你倒好,上來便搶佔了去,還霸佔著不願離去,真就好一副南侉之風。」
李一石此時真是一個頭比兩個大,整個石城誰人不知這寒山宗大小姐寒婉儀的伶牙利嘴。凡她認之有理之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平時整個石城的人見到這位大小姐都避之不及,生怕自身稍微有那一絲「不守規矩」之事,便讓這位大小姐起了「行俠仗義」之心,憑空增添許多額外的煩惱。
可是牛二等人不一樣,他們是今早剛入城的外鄉人,哪裡知曉寒婉儀這號人物的存在。加之本身常年四處奔波遊走,不受繁文縟節所累,自在慣了。若隔以往,當真有那不恰當之處,以江湖兒女心性,幾杯酒下肚,也能化干戈為玉帛,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好不瀟洒。
正當李一石準備上前勸說一二的時候,只聽得一串如鈴般悅耳的聲音從那樓梯口傳來。
「哎呦我說我的寒大小姐,您就逢管這些人是那南方侉子還是北方侉子,來了我翠雲軒便都是我紅姨的客人不是?我知寒大小姐心有那不平想替人解憂,但也別嚇了咱這滿屋子貴客不是?」
定睛一看,來者正是這翠雲軒的當家掌柜紅姨。只見紅姨身襲粉紅百花裙,身披水紅披肩,青絲上浣,手持桃花面扇,一步一從容,一步一搖曳地向著寒婉儀走來。
「這群貴客實乃今早剛入城的外鄉人,不懂你寒大小姐的規矩,壞了禮數,咱心平氣和好生教之即可,又何苦惹那打打殺殺之事?」紅姨小步走到寒婉儀的身前,用手輕輕按在其玉肩之上,溫柔地看向牛二等人說道:「我觀公子等人非尋常商賈,亦非我石城本鄉人士,來石城定是有要事在身。我這侄女喜抱不平,若剛才驚擾了幾位,還望各位海涵。如此,今日食宿便掛在奴家賬上,權當是賠罪了。」
聽罷,牛二也不再言語,選擇看向為首男子。男子抬起手輕撫額頭,好似困擾地嘆氣說道:「我說紅姨,您這番言語可是折煞了晚輩。晚輩今早剛來石城,還未來得及前去拜訪您,便讓您先看了笑話。」
紅姨聽罷撐起折傘,掩面輕笑地說道:「公子說笑了,紅姨我怎敢看您的笑話。」
年輕男子哪敢還讓紅姨再說下去,大步向前,一把將紅姨抱在了懷中,嘴裡喊道:「紅姨,您可想死小侄了。」
這一幕不僅讓寒婉儀看的目瞪口呆,就連牛二等人也是看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有李一石遠遠的躲在一旁暗自偷笑。紅姨輕輕地推開年輕男子,看向寒婉儀,笑呵呵地解釋道:「來,婉儀,這位就是我時常向你提起的,你的那位遠方表哥扶桑景。我早就聽你父親說起,小景這兩日會到這石城,要我好生招待。」話畢,紅姨一臉慈祥地看向扶桑景,上下打量著,好生歡喜。
「長大了,都長這麼大了,紅姨差點都認不出來了。這一路千山萬水的,吃了不少苦吧?快,餓壞了吧?紅姨那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你最愛吃的桃花酥魚,還有迷仙醉。」說罷,紅姨便轉身領著眾人向著后廂房走去,又似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對著李一石說道:「你就別跟來了,你去城主府一趟,把后廚多做的一份桃花酥魚送給寒城主。」
李一石聽后也不言語,低著頭彎著腰向後退了一步,隨即便朝著后廚走去。扶桑景剛想伸手說些什麼,便被紅姨一把扯了過去,嘮起了家常。
牛二此時才從剛才錯愕地表情中醒悟過來,用力拍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懊惱的喊道:「原來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你這禿驢,誰跟你是一家人?」寒婉儀忙不迭地回道,惹得一眾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