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除魔司

......

「黑暗沉睡，白日到來，但世界終將陷落！」

耳旁響起古老而熟悉的讖語，許木猛地醒來，灰白的瞳孔與這個世界相見后，便迅速轉變成了黑色。

而後，一座雄偉至極的天宮寶殿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寶殿由琉璃造就，佇立於九霄彩雲之間，階梯無數，四周有幾根通天大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白霧繚繞。

看著這座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海角的建築，許木不禁心生厭煩。

自打七歲時起，他每天早晨醒來之前，意識都會在這片空間停留一會兒，一開始他還十分好奇，把這當做某種不可言說的機緣，可時間一長他便發現，這裡的空間雖然浩瀚，寶殿雖然恢弘，但不管他做什麼，都沒法接近那宮殿一分。

也許這壓根就是個幻象？

許木拍了拍昏沉的腦袋，這些年來，他已經把這東西當做是一個夢了，說不定這就是他腦子裡那個寄生蟲惡趣味，搞來捉弄他的玩具而已。

嗯……他睡了這麼久，昨天晚上他幹什麼了來著？

許木面色惘然，他只記得自己正常巡夜，然後廢了很大力氣趕走了異鬼群，結果最後又看見了一隻異鬼。

只是那異鬼好像長得很熟悉？

想著那張異鬼的臉，許木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因為他忽地想不起來那異鬼長什麼樣子了，他只記得自己看見對方的那一刻，心臟跳動驟停。

那個人，對自己很重要。

「嗯？有一扇窗戶。」

許木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忽然，前方的濃霧散去，其間竟有一扇窗戶在那懸浮著，似乎是等著他來打開。

嘎吱......

許木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戶，而後他便看見了一個熟悉院子。

練功用的木樁，晾曬的野獸皮，還有些沒有吃完的野豬肉……這些物事都非常熟悉，因為這就是他自己在豐慶村的家，而且房子的窗戶也是開著的。

透過窗子，似乎能看到他屋子裡，似乎放著什麼東西。

看著那模糊的黑影，許木右眼皮猛跳，他忽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於是趕緊湊近，想要望的更清楚一點。

「一個屍體？」

許木心跳加快，就在他湊近，想要看清楚地上躺著的是誰的時候，地上那屍體，卻猛地轉過了頭。

......

「轟！」

牆上的鐘錶擺動，七時已到，許木夢境之中的天宮陡然坍塌，周圍的空間宛如掉在地上的鏡子，開始一塊塊碎裂，無數破損的鏡面向大地砸下。.

眼看著就要避不過去，但瞬間，他卻醒了。

呼！

許木睜開眼睛，他沒有被夢境中的畫面所影響，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了身，沒有任何停頓地，翻身到了地上

「果然跟夢中看見的一樣！」

許木望著地上的屍體，身子難以控制地微微顫著，這具屍體他認識。

他的名字叫吳奎，許木與這個男人之間，不是一般的熟識。

因為吳奎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養父。

許木顫抖著閉上眼睛，還記得吳奎說過，自己本是一個被人遺落在大西山裡的嬰兒，是他將自己撿回了豐慶村，靠著鄉親們的救濟長大。

吳奎待他如親人，教他讀書寫字，教他生存的本領......一晃十幾年過去，許木自己成為了方圓百里，最有名的獵手，因為天生力大無比，沉默寡言，他就被朝廷任命為了豐慶村的守夜人。

可現在吳奎死了，死在自己所管轄的夜裡。

「查爾斯，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么？」

許木聲音顫抖，明明詭夜來臨之前他還好好囑咐吳奎，要老實待在屋子裡，不要外出，可為什麼今早一醒，他就死了？

「自己查。」，機械式的聲音在腦中響起，許木抱起地上的屍體，感受著男人身上跨越了時空的冰冷，眼角滴下淚珠。

......

半晌之後，許木擦乾眼淚，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好，我自己來。」，少年眼圈通紅，猛地抽出了腰間的獵刀。

「不就是驗屍嗎，你教過我的，首先是分析死因對吧，你說過的，要先檢查體表。」

許木手掌不可控制地顫抖著，他將吳奎身上的衣物剝離：

「頸部刀傷，切米，致命傷之一。」

「腹部不明咬傷，皮下組織被洞穿，咬痕排列不均勻，初步判定是異鬼的咬傷。」

「指甲紫黑粗糙，表皮乾枯冰冷，局部潰爛，身體里沒有血液！」

許木動作猛然停住，咬傷，身體里沒有血，顯然這是被異鬼吞食了精血。

許木的心如墮冰窖，順序基本出來了，吳奎先變成了異鬼，然後出現在他的面前，就在這個時候，自己身體的控制權被奪走。

而最後，造成吳奎死亡的，是刀傷！

許木心神俱疲，看著手裡的獵刀，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

幾年前，兩個號稱從他出生開始就沉睡在他身體的靈魂，忽然蘇醒。

一個是號稱是藍星之上，唯一通曉人類情感的機器人，號稱精通數學物理醫科化學等百科知識，是真正意義上的全知全能。

而另一個，是個沒有介紹過自己來歷的討厭傢伙，他神神秘秘，生性平淡，卻有著一雙時而璀璨，時而灰白的眼睛，他每晚夜深之時，會搶走許木身體的控制權。

在那期間，自己便會陷入沉睡，那傢伙用自己的身體都做了些什麼，他全然不知。

就像是昨夜，他剛把異鬼群趕走，那傢伙就出現佔據了他的身體。

他看見了吳奎變成了異鬼，所以就拔刀將吳奎殺了？

「查爾斯，是我想的那樣，對吧。」

許木通過簡單地分析，已經猜到了吳奎的死因，於是便懊惱地抱著自己的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無比地後悔，為什麼自己昨夜沒有看護好吳奎。

而在許木說話的同時，從他的身體里陡然飄出了一串銀白色的光影。

「恭喜你，宿主，你的法醫學科終於入門了！」，那串光影沒，卻能說話。

「就是你分析的那樣，昨夜吳奎被異鬼感染，出現在你的面前，於是你揮刀殺了他。」

雖然他現在只有靈魂，但本質上，查爾斯還是個機器人，對於許木合理的問題，他會毫不拖泥帶水地說出真相。

「說明白點，是我，還是他？」

許木聲音沙啞，其實就算那傢伙沒奪走身體的控制權，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情，自己的記憶也是朦朧的，所以那一刀到底是誰砍下去的，這對他很重要。

「我還是他？」，銀白色的數據不停流淌，查爾斯嚴肅地重複了一遍，「請注意，我是藍星上唯一通曉人類情感的偉大科技，言語邏輯不會出錯。」

「不管當時是誰出的手，都可以算作是您殺了他，或者說殺了一隻異鬼，您用的是左手，然後又將屍體帶了回來。」

查爾斯的語調依然很平緩，他飛到許木身前，信息流順著他的動作指向地面的屍體，就如同兇殺案中，罪犯指認現場。

許木面部肌肉抽動，如果這樣講的話，他豈不是大逆不道？

「有沒有可能，讓他起死回生？」

查爾斯：「如果是在我的星球是可以的，但在這裡......」

「你教我的，男人不能說不行！」

許木眼圈通紅，狠狠打斷查爾斯的話。

查爾斯沉默，他知道許木此時心情很不好，但這裡的醫療技術是實在有限，起死回生需要用到的手段太過複雜，他真的無能為力，於是他只能飛進許木的腦海中，暫時休息：

「你還有一分鐘的時間，請迅速處理好屍體，並且在屋子裡放置香囊，因為空氣中鐵離子的血腥味會讓你暴露。」

「請小心，來者不善！」

胡攪蠻纏並沒有用，許木努力緩解著情緒，面色蒼白地坐起身，他聽不懂查爾斯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來者不善，說的是誰？

......

「嘎吱！」

院子的鐵環大門被人推開，風鈴輕晃，院子里傳來了一陣撲撲的腳步聲。

許木忙著收斂屍體，於是右耳微微一動，便聽到了兩個腳步聲。

他這裡平日里只有兩個人會來，一個是吳奎，另一個是趙大勇，但現在吳奎已經死了，院外那沉重的落腳聲是趙大勇。

所以那個極輕的，只在踩到枯葉時才會發出一點聲音的腳步是誰？

「咣當！」，木屋的門被人一把推開，昏暗的房間里瞬間多了幾分光亮。

女子面容俏麗，穿著朝廷統一的官服，而他對面的許木，一臉萎靡。

「你就是豐慶村的打更人？」

女子聲音清冷，鳳目明亮，壓迫感十足地對著許木問道。

許木微微點頭，裝作剛睡醒的模樣，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道：

「我是許木，請問閣下是？」

許木揉著眼睛，趁機用餘光觀察對方的著裝。

「紅木方板令牌，腰別黑金短劍，外披大紅官袍。」

許木揉眼睛的動作陡然一僵，或許，他知道查爾斯說的來者不善，是什麼意思了。

「除魔司尹水兒，奉命查案。」

尹水兒眼神尖銳，像是藏著三十把刀：

「你嫌疑重大，必須配合調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