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船還在慢悠悠地開著,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到達他們口中的海域,暮土的風吹得人心寒,特別是現在只有冥主一個人,簡雲還在昏迷,縱使忍受過比這更加難熬的陰暗,讓冥主前所未有地害怕起來。
冥主想起了很多事情,他很難得有這麼靜謐的時間去想這些事情,從他離開聖島到很久很久被光之子唾棄,再到後來被黑暗之花的力量折磨、控制,他開始放下自己的底線,帶著和他一樣的螃蟹們在光之國度顛沛流離,直到被龍骨驅逐到暮土。
或許他一直都習慣了這種生活,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被困在一個地方是什麼樣的感受,當他知道龍骨帶著三叉戟來找他的時候他也沒有躲避。
冥主從來都不是什麼膽小鬼,至少他自己不這麼認為,他可以很坦然地去面對光之子對他所有的責罵,他可以一個人離開聖島並且活下去,他能夠在三叉戟刺進他心臟的時候抗下所有的疼痛,但他卻不能看著簡雲在他面前生命體征變得越來越淡薄。
想到這裡,冥主把簡雲的手捏在手心,才發現她的手變得冰涼,黑水海的風似乎把她臉上的色澤全都剝奪,只剩下一片慘白。
冥主慌了神,把簡雲往身體里攏了攏,雙手捧著簡雲的手湊到唇邊吻了吻,壓制著聲音帶著一絲惶恐哀求道:「小丫頭,很快就到了,別睡,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小丫頭……」
回應冥主的只有四周狂躁的風聲還有浪花拍打著船身噼里啪啦的聲響,彷彿鼓點敲擊在他的心頭,他下意識更加摟緊了簡雲。
冥主突然想起那次在黑水港,她被冥嬌騙了去,一個人坐著船飄了好久,就像現在,那個時候也想這樣,她會不會害怕?
冥主越想越是不安,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不安,總感覺心裡缺了一塊,從記憶里卻找不出一個完整的畫面。
他又想到之前在聖島發生的事情,他總是不願再提起的,但是遇見簡雲之後,他發現他可以直面那些事情,「至少現在來說還算坦然。
黑暗之花佔領了他的意識,他已經記不清之前發生的細節,甚至總感覺好像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情,但這些事情他都不敢過多地去想。
冥主看著懷裡的人手已經有了一絲溫熱,臉色也有所好轉,快要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才緩緩鬆開了點,脫下自己的斗篷攏在簡雲身上。
既然黑暗之花可以讓他忘記在聖島發生的事情,再加之如今三叉戟的封印,會不會有一天,他也會忘記了他的小丫頭?
冥主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抬眸看了一眼前方望不到頭的黑水和白得刺眼的雲,目光又落在簡雲身上。
「小丫頭,你一定要熬過去。」冥主的指尖撩開簡雲額前的碎發,下顎抵在簡雲頭頂,柔聲細語地念著。
冥主自簡雲昏迷之後已經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這會兒不胡思亂想竟還有些疲憊,雙手還是摟在簡雲腰際,卻靠著船內的甲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茫茫黑水之上漂著一隻小船,兩個小小的人依偎在船內,一黑一白分外鮮明,好似兩道永不相交的線,卻在此刻彼此交融。
船不知在何時靠了岸,驟然一道亮眼的光刺破黑暗的結界落在冥主和簡雲身上,冥主倏地睜眼,眼前似乎熟悉的場景讓他有些晃神,簡雲也因為這強烈的光微微蹙眉。
冥主察覺到了簡雲微小的反應,掌心覆在她的額前,隱去一些光。
冥主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景象,四面都是清澈乾淨沒有被污染的海,看起來黑水完全對這裡的一切沒有任何的影響。
已經有不少光之子在他們之前趕到了這裡,隱約能看見幾隻成群結隊的光之子,他們似乎剛學會潛水,還沒發現冥主的存在,一個個激動得亂叫,吵得冥主耳根疼,但想到答應過簡雲不再傷害那群光之子,冥主只得深吸了一口氣,把一切怒氣都咽進了肚子里。
等看著簡雲臉色好了點,冥主才挪開了覆蓋著的手,只覺得有些酸痛,似乎牽扯到了之前的傷口,但卻感受不到疼痛。
簡雲臉上的氣色有所好轉,白皙的臉上透著櫻桃粉,濕熱的呼吸噴洒在冥主胸口,讓冥主有些心神恍惚。
冥主俯下身去查看,眼睫緊閉,還沒醒,看來還需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才是。
冥主手臂環過簡雲的身體,將她抱了起來,起身下船準備去尋找一個暫時的住處,他剛才已經勘察好了,遠處那個最高的樓塔看起來不錯,光之子一般飛不了那麼高,也省得吵著簡雲也不能好好休息。
冥主依舊陰沉著一張臉,看不出任何情緒,有意避開了那群光之子,直朝著高塔飛去。
那群光之子似乎發現了這邊不同尋常的身影,瘋狂大叫起來。
「那是冥龍?!」
「好像是真的。」
「這裡怎麼會有龍?」
「不清楚,要不要過去看看?」
「別了吧,我剛找的小金人……」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再找一次不就行了?」
說著,一隻帶頭的光之子拽著其中一個蝙蝠斗麻花的手就朝著冥主的方向飛,絲毫不帶任何畏懼。
冥主發現了他們的身影,不得理會,只將簡雲往懷裡攏,加快了速度,不想讓那群光之子看見懷裡的簡雲。
飛的距離越近,光之子似乎看清冥主似乎不是一個人來的,懷裡還有一個小小的身體,看不清正臉,只發覺通體潔白,隱隱閃著微光。
「那個是什麼?」麻花朝著另一個光之子疑惑道。
定睛一看,似乎有點熟悉,接著記憶里閃出一道身影:「遙鯤?」
「真的是遙鯤。」
他早就聽說冥主「綁架」了一隻小遙鯤,但還沒真正見過這番景象,想當初龍骨都沒能救回遙鯤,還聽說冥主受傷了,這讓他們逮著機會可得把遙鯤帶回聖島。
冥主已經到了高塔,這裡的環境看起來還不算太差,被風浪侵蝕的塔壁殘缺了一塊,好歹還剩下一半的牆體可以勉強擋住海風。
冥主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簡雲依舊躺在他懷裡,冥主看著不經意笑了,抬起指尖輕輕撫上簡雲的臉頰。
光之子看著冥主此般愜意,心裡犯起了嘀咕:「他到這裡是來做什麼呢?」
「你和我去引龍,其他的去救遙鯤。」一隻光之子布略道。
說著,兩隻光之子並肩朝著高塔飛去,其他幾隻朝著冥主身後飛去。
冥主見一大群光之子都湧上高塔,心裡一陣不悅,鎖緊了眉,卻還是沒有半點反應,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見冥主沒反應,光之子差點又要以為是自己卡bug了,在冥主面前晃蕩了好幾個來回,冥主還是沒看他們一眼。
「什麼情況?」其中一隻光之子疑惑道,不禁大膽朝著冥主更加走近了些。
冥主下意識收緊了手,似乎猜到了他們的來意,就是他懷裡的小丫頭。
冥主答應過簡雲不再傷害光之子,但如果他們想要把簡雲從他身邊帶走,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光之子好像發現了冥主不會傷害他們的秘密,只是一瞬間,他們變得放肆起來,在冥主面前大張旗鼓地大叫。
「把小遙鯤還給我們!」
「你就是個強盜!」
「大黑怪物,放開小遙鯤!」
「你遲早有一天會消失的……」
這些聲音在冥主腦海里回蕩,揮散不去,他又想起之前在聖島的景象,那也是一片藍色透亮的海,他被鎖在小黑屋裡面看不見光明……
吼——
天空泛起深紅色的光亮,和藍色的海水交融,竟生出一片幽深的黑色,讓人看不見景象。
吼——
光之子四處逃竄,不知是誰趁亂擄走了簡雲,見冥主撞了自己的同行而來的光之子,什麼也顧不上,只想著要帶著遙鯤跑,跑的越遠越好。
冥主察覺了異樣,朝著那隻光之子追了過去。
海風在此刻變得狂躁起來,一個浪朝著那隻光之子撲過去,光之子手上力度不禁一松,簡雲的身體朝著海面急劇下墜,浪也朝著她撲了過來……
海面瞬間爆發一聲聲驚怕,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簡雲身上,光之子來不及去抓簡雲,只躲避了風浪,卻看見眼前驟然閃過一個黑色身影朝著海底落去。
「是冥主?」
「是他。」
海水包裹著簡雲的身體,海水嗆進她的鼻腔,不停的衝擊她的身體,刀割般的痛苦將她打磨得失去所有的尖利,猛地睜開眼,只見冥主朝著她游來,她頓時心安,簡雲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攥著他的衣角,貼著他的胸口。
「冥主……」簡雲發不出聲音,冥主卻看清了她在說什麼,淺淺勾唇,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冥主的掌心貼在簡雲頭頂,摸了摸她的頭髮,回應著她的話。
冥主帶著簡雲上了岸,雖然說簡雲會水,但剛才在海水裡被嗆了一口水還是止不住地咳嗽。
「小丫頭,你終於醒了。」冥主環抱住簡雲,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失而復得的珍寶,生怕把她再弄丟了。
冥主歡喜的沒有一絲作偽,也無掩藏,彷彿之前的惱怒煩躁,等待的焦灼和不安,從來不存在過。
簡雲被抱得快要喘不過氣,抬起眸子掃視了一眼四周,戳了戳冥主的手臂小聲問道:「這是哪?」
冥主的指尖拂過簡雲細軟的髮絲,柔聲細語道:「暮土。」
簡雲想起剛才冥主奮不顧身跳入海里的畫面,心裡一緊:「我會水,你不救我我也可以上來。」
冥主啞然失笑,快要被簡雲獃獃的表情逗笑:「笨蛋,我怕我找不到你了。」
冥主把臉埋進簡雲頸窩,溫熱的呼吸殘留在簡雲耳際,要不是這還在外面,估計冥主早已經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折騰她的事情了。
「他們在那裡!」不知是哪個被撞的黑漆漆的光之子殘留著最後一口氣,還不罷休地想要把簡雲帶走。
冥主臉上帶著一絲慍怒,目光四下搜尋,似乎還要找那群光之子的麻煩。
簡雲也朝著那個方向看去,冥主的手鬆了些,想起答應簡雲說過的話,冥主眼中閃過一絲歉意,這只是對沒有保護好簡雲的歉意。
簡雲看見被撞的七零八落的光之子,就猜到剛才大致發了什麼,掙開了冥主的懷抱,朝著那個光之子走去。
「小丫頭!」冥主有些著急,朝著簡雲喊道,帶著一絲怒意,只想著她能回頭。
簡雲只是朝前走著,沒有理會冥主的話,更是加快了步伐,眼睛不知何時被蒙上了一層薄霧,越發酸澀起來。
簡雲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麼,可能是因為看見光之子受傷她卻無能為力,更多的只是責備自己的確沒有能力去改變冥主,就像所有人說的那樣,他身處黑暗不可能改變。
冥主見簡雲沒反應,大步流星朝著簡雲走去,光之子見冥主也朝著這個方向走來,連忙落荒而逃。
冥主扣住簡雲的手腕,冥主的力氣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被迫停下了腳步,目光空洞地落在光之子離開的地方,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簡雲低垂著腦袋,扭頭不去看冥主的目光,終於止不住抽噎:「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冥主心底一緊,卻不知道要怎麼做,片刻無言,只胡亂地用手擦著簡雲臉上的淚水:「我以後不會了。」Z.br>
簡雲不聽冥主說了什麼,甩開了冥主的手,喃喃道:「你是騙子!」
冥主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嘴唇有點顫抖,想說什麼,可又咽了下去。
簡雲甩開了他的手,他的手心一陣冰涼,也沒有再跟過去,只由著她朝著海里走去,半個身子泡在海水裡面。
冥主身上還濕漉漉的,斗篷在朝下滴著水,在周圍漫開一圈水漬,身上被凍得冰涼,他也無暇顧及,只是收回了目光,還站在那裡。
你是騙子。
他或許真的做錯了,他不該愛上一個一開始就不喜歡他的人,一直都是他在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