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無路可退

第589章 無路可退

見她道出了自己心底最不堪的事實,姜雅表情一滯,半晌沒有說話。

是啊,她這輩子信任過的人不多,華亭縣主是一個,馬不為是第二個,結果前者輕易許諾她嫁入褚家,最後卻沒有兌現;後者答應會用真心待她,最後將她棄如敝履,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投資。

馬夫人卻在她這一滯中看出了端倪,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真的是他?」

姜雅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不也跟我一樣,栽在同一個男人手裡,有什麼好得意的?」

「那可不同。」馬夫人仰起了脖子,「我再不濟也是個正妻,他會背叛我是因為我無法為他誕下嫡子,這一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至少她曾經得到過馬不為的真心,跟姜雅一比她覺得自己厲害得多。

「正妻?」姜雅不屑地笑笑,她的目光望向時春分,努了努嘴,「人家不也是沒誕下嫡子的正妻,郎君可心疼得緊!」

見話題被引到了自己身上,時春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少來,你又不是沒在褚家住過,怎會不知道我的處境?」

正是因為知道她的處境,姜雅才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但她永遠都不會提醒時春分這一點,她就是要她對褚令心生怨懟,這輩子都無法過著安穩幸福的生活,光是想想都令人興奮。

馬夫人卻忍不住嘆了口氣,「什麼處境都好,你那位可是堂堂三州巡撫,又是柳州最俊俏的兒郎,這樣的男子在你身邊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時春分微微一怔,苦笑起來,「或許是吧。」

當初嫁給褚令的時候她也是這麼想的,她已經夠幸運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但人或許生來就是貪心的,當她什麼都有的時候,便覺得這些遠遠不夠。

三人同時沉默起來,似是短暫地為不幸的命運默哀,溫柔如時春分,堅韌如馬夫人,陰毒如姜雅,不同的女子卻有著相同的厄運,被男子冷落、背叛、出賣的一生。

也不知過了多久,姜雅率先打破沉默,望向了馬夫人,「元判已經上鉤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這是她們早就商量好的安排,將元判從馬不為的身邊引開,再讓馬夫人去接近他,看看能不能騙到解藥或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馬夫人卻莫名地有些發怵,「讓我去還不如讓那個如煙去,她是青樓女子最擅長套話了。」

「好啊。」時春分淡淡一笑,惹得那二人齊刷刷地望向了她,「那如煙騙到的解藥,就用來交換她自己想要的東西好了。」

姜雅挑了挑眉,「合理。」

馬夫人則翻起了白眼,「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好心。」

「這不是好不好心的問題。」時春分認真道:「那是別人的命運,我無權決定。」

讓如煙去接近馬不為已經成了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之一,她絕不會再讓對方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去為姜雅偷取解藥。

似是被對方的話噎了一下,馬夫人撇了撇嘴,「就你清高!」

姜雅卻是難得地贊同她,「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事,你怎麼還攛掇別人去做,該不會又想一箭雙鵰,自己再偷偷跟馬不為和好吧?」

「你想多了!」馬夫人沒好氣道。

她對上時春分疑惑的目光,一副羞於啟齒的樣子,「我……我現在有些怕他。」

時春分恍然大悟,每日同床共枕的如意郎君突然變成了想要殺她的人,換作是誰心裡都會發怵,之前馬夫人敢於破釜沉舟,是因為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如今有了生機……她便沒了勇氣。

「真沒用!」姜雅嗤笑道:「枉我之前還以為你不怕死,到頭來不過是強裝鎮定。」

馬夫人的臉瞬間紅了,「你不怕死,那你還跟我交易?」

「我只是想給自己多找點樂子而已。」姜雅冷笑道。

時春分怕她們又吵起來,輕咳一聲打斷了她們的對話,「不管怎麼樣,說好的事情總不能反悔。馬夫人,這次麻煩你了……」

馬夫人嘆了口氣,「那我只能儘力而為了。」

為了避免她發生意外,時春分讓姜雅拿包迷藥給她,必要時刻可以迷暈馬不為逃離太守府。

姜雅冷哼一聲,「你倒是會借花獻佛!」但到底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拿出來了。

跟她們見完面,時春分又去未雨軒坐了坐,想不到如煙恰好被馬不為叫出去了,快到天亮才回來。

馬不為身為朝廷命官,是不能明目張胆地逛青樓的,儘管如煙再三向他保證在未雨軒里給他安排了秘密包廂,但他還是選擇在未雨軒外面租了間宅子,專門用來與如煙私會,這是他玩弄女子的慣用伎倆,之前跟李開妍在一起也是這樣,一旦倦了厭了便連宅子也換了,確保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如煙一回到未雨軒就收到了時春分等了她一夜的消息,儘管她已經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才進去,但還是被時春分一眼看見了她肌膚上的青紫痕迹,那果然不是一個會憐香惜玉的人。

時春分迅速移開了目光,假裝沒發現她的狼狽,若無其事地開口,「你這未雨軒的床可真舒服,我等你等得一不小心就睡著了,難怪那些恩客會流連忘返。」

見她原來是不小心睡著了,而不是刻意等了自己一夜,如煙的心裡鬆了口氣之餘,連忙道:「這青樓做的就是睡覺的生意,可不得在床上面下功夫,大奶奶若是喜歡的話,回頭我再訂一張乾淨的讓人送到你的府內。」

時春分笑著擺手,「那倒不用,這床太舒服容易貪睡,到時候反而耽誤事情。」

如煙怔了怔,苦笑道:「這倒是。」

時春分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示意對方坐下,這才詢問道:「昨晚跟馬不為相處的如何,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特別的事情?」

如煙想了想,很快道:「還真有。」

「哦?」時春分來了興趣,「是什麼事?」

如煙微微俯身,壓低嗓子道:「他向我打聽小主子的事情,還問我她是怎麼中毒的。」

為了避免如煙在馬不為面前露餡,時春分早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她,所以她從馬不為嘴裡聽見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她平靜道。

「就按奶奶吩咐的那樣,做出一副很擔心的樣子,還問他有沒有法子。」似是想到什麼不好的經歷,如煙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他說自己又不是大夫,恐怕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幫忙留意一下城裡的可疑人物,看看能不能抓到兇手。」

「呵!」時春分譏笑起來,「貓哭耗子!」

如煙卻低下了頭,「對不起,我什麼忙都幫不上,那人的嘴嚴得很,不管我如何哄他,他都只談風月,別的一概不提。」

「這才是他正常的態度。」時春分安慰道:「你始終是我的人,雖然委身於他,但他難免會心存疑慮,倘若他突然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什麼都對你說,那我們才該警惕起來。」

如煙微微點頭,「這倒也是。」

見沒什麼可問的了,時春分站起了身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如煙有些意外,「這麼快?」

她還以為時春分等了她一夜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呢!

莫非真的只是不小心睡著了?

時春分淡淡一笑,「等我解決了馬不為,再來找你慶功。」

她只是想來看看如煙的近況,見對方過得不好,更堅定了她要儘快解決馬不為的決心。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人殘忍,她已經無路可退。

時春分回到府邸,因為她一夜未歸,離燕連忙上前稟報,「昨天那元判沒什麼動靜,只是自顧自地在院子里搗鼓他的藥材,倒是李大夫不忍心『小主子』受折磨,往她身上潰爛之處抹了點藥膏。」

時春分閉了閉眼,醫者仁心,她又何嘗不是呢?

但想到如煙身上的痕迹,她終是咬了咬牙,「由著她吧。」

心雖然狠了下來,但面子工程還是得做的,她簡單用了些早膳,便帶著丫鬟趕到了「湯圓兒」房間,查看她的傷勢。

「一個晚上過去了,你研製出了解藥嗎?」時春分一臉焦急地抓著元判問道。

元判明顯也一夜沒睡,原本白凈俊秀的臉上浮現出兩個烏青的眼圈,「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救她。」

時春分當然知道他最後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一定會交出解藥,但此刻卻不得不裝作不信任的模樣冷臉道:「若我女兒最後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非得要你償命不可!」

說著,她一把將他甩開,又跑去找李大夫等人,「你們呢?有沒有辦法……」

元判遠遠看著她的聲音逐漸減弱,似乎在找李大夫等人商量救人的法子,他的唇角一彎,眼裡閃過幾分不屑,這麼兇猛的毒藥靠這群墨守成規的老傢伙能研製出什麼解藥,下毒者倒是比他想象中有趣。

時春分走進房間,讓下人守在門口,確信院子里的元判看不見她了,才壓低聲音向李大夫問道:「怎麼樣,我女兒的傷勢如何,還能撐幾天?」

李大夫嘆了口氣,「最多還剩五天,比起這個,老夫更擔心她解毒了也會殘疾。」

「殘疾?」時春分的表情瞬間凝固,她從未想過會有這個可能,她還以為最多就讓她多受幾天苦。

「這毒狠辣無比,小主子年紀又小,傷口輕而易舉地就從皮肉潰爛進骨頭裡,手腳殘疾都是輕的,最後很可能終身癱瘓!」李大夫嚴肅道:「我不知道大奶奶跟元判有什麼恩怨,但既然已經將他引了出來,大奶奶想怎麼樣都行,又何必再搭上一個孩子的未來呢?」

時春分沉默起來,她素來都不是一個狠心的人,原以為只要這個小女孩多受幾天苦就能大功告成,沒想到當中還有這麼多麻煩,倘若真是這樣,那她便得謹慎一些了。

「我知道了,李大夫。」時春分艱難道:「你讓我想想,再想想……」

從孩子的房間里走出來,她整個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倒真像是為孩子煩惱的母親。可她心裡清楚,她不配做這孩子的母親,因為直到現在,她仍然沒有放棄這個計劃的打算,孩子的命固然重要,可姜雅和如煙的命又何嘗不是命?

時春分慢騰騰地走回房間,心裡很快有了主意,「綠桃,去把狼毫叫來。」

「哎!」綠桃歡天喜地的應了一聲,便連忙去叫了。

自從她和狼毫的事情捅破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在撮合他們,所有跟狼毫有關的事情大家都先找她傳達,而她也樂在其中,覺得自己早晚能拿下狼毫。狼毫起初有些不太自在,後來也能坦然地面對眾人的調侃了,人家做姑娘的都不介意這個,他有什麼好介意的?

在綠桃的傳達下,他很快來到了時春分面前,恭敬地向她福了一禮,「大少奶奶。」

時春分微微點頭,吩咐道:「你去找幾個機靈的小廝,在那元判面前做一場戲……」

當天下午,狼毫便帶著人急急忙忙地闖進「湯圓兒」的後院,大聲嚷嚷道:「有救了有救了,小主子有救了!」

一直醉心搗弄手中藥草的元判抬起了頭,冷眼注視著他們傳話。

李大夫等人急忙走了出來,詢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是有人研製出了解藥嗎?」

狼毫搖了搖頭,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是我們家大爺通過關係找到了前朝御醫,他了解了小主子的傷情后,說自己有辦法醫治,後天早上就能抵達柳州。奶奶讓我央求諸位,無論如何要拖延小主子的傷勢,拖到後天就行。」

「那可太好了。」李大夫等人鬆了口氣,「這下小主子總算有救了……」

他們一邊說一邊將狼毫迎進屋內,簡直將他當作了報信的英雄。

元判則在院子里緩緩站起身子,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前朝御醫?

柳州就住了兩位前朝御醫,之前為了解馬成康的毒馬不為找到了一個,可惜那位醫術有限沒能幫得上忙,至於另一位……倒是有幾分真本領,可惜早已遠走他鄉,難道褚令就是找到了這位,讓他回柳州救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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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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