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商量買房

從商場里出來，夜風帶著絲絲熱氣撲面而來。

周慕貞抬頭看向穹頂，新月掛在天際，幾點星子散開。

嚯，時間過得真快。

一想到度日如年的逼仄悶熱小屋，她心底升起幾分隱隱不耐。

要窒息了呀！

沒法子，在心裡發完惱騷后還是得回家，周慕貞怏怏不樂伸手攔了輛計程車。

坐在車裡，趙詠珊精神勁頭十足，一會兒跟媽媽說車窗外景色哪哪好看，一會兒扮著鬼臉逗弟弟玩。小胖子也十分給面，姐姐一逗他，他就哈哈哈大笑。姐姐指著外面讓他看，小胖子隨即轉頭去看，嘰嘰咕咕地發表評論。

兩個孩子你來我往的，好不樂乎。

周慕貞鬱悶的心情就這樣在歡聲笑語中漸漸消散。

沒一會計程車停在路口，周慕貞恍覺，到家了。

走到半路，趙詠珊說想上廁所，沒等周慕貞說陪她，她一溜煙跑到旁邊的路岔口，噠噠下坡。

周慕貞要說的話吞了回去，她記起公共廁所就在那坡下，她也沒法陪女兒去，那坡是凹凸不平土坡，嬰兒車不好下去。

轉眼又想到娘三兒待會洗澡的事，就兩瓶熱水哪夠用，回去還得用爐子燒，周慕貞苦笑，沒有燃氣熱水器可真不方便吶。

小姑娘上廁所時聽到蚊子嗡嗡嗡聲——

呀！

一個激靈她想起自己最愛看的動畫片小蜜蜂快要播了。

趙詠珊像個小炮仗快速跑了回來，連聲催著媽媽趕緊回家，她要看動畫片《小蜜蜂尋親記》。

在女兒「啦啦啦，啦啦啦啦。有一個，小蜜蜂，飛到東又飛到西。嗡嗡嗡嗡，嗡嗡嗡嗡，有恆一定會成功……」歌聲中，娘三兒回到出租房。

一進門，趙詠珊飛速打開電視調到中央七台，搬好小板凳看《小蜜蜂尋親記》。

周慕貞先打開電風扇，將窗戶微敞，然後把新鞋擺在床底，紙尿褲收納到櫃里。新衣服推放在臉盆里，她準備待會洗。

她將嬰兒車推到女兒身旁，叮囑她照看一下弟弟。

周慕貞準備先燒熱水，提著紅色塑料桶去前頭搖井那打了半桶水，雙手費勁扒拉地提回家，半彎腰直喘氣。稍歇一會，她將冷水倒進鼓形鍋，抬到灶台上，擰開煤氣罐閥門，開火。

幸好這灶台挺矮，不然還真不好抬，也不好取。周慕貞苦中作樂扯嘴一笑，看了眼正沉浸劇情的女兒，大聲囑咐：「媽媽去前面洗衣服，待會回來，你不要亂跑。」

趙詠珊漫不經心應了一聲，頭都沒回，整個人目不轉睛盯著屏幕。

周慕貞搖頭笑，這個小迷糊。她想了想還是將門鎖上，隨即拎著臉盆掛著紅桶去搖井洗衣服。

新衣服不臟，頂多有些味兒，周慕貞簡單打了一遍肥皂，就著水搓了幾回，然後涮了四五趟，擰乾，回家。

晚間的室內不像白天悶熱，但空氣依舊乾燥。靠近門口處是一個自製的木架，周慕貞將濕衣服掛上去，正好調解室內濕度了。

「喲，今天出門買衣服了呀。」

周慕貞剛掛完，猛然聽到人說話的聲音。

她轉身抬頭，毫無預兆跌進一雙黑亮的眼眸。

這是一張年輕的面孔，一頭毛寸短髮下是劍眉星目，意氣風發的面孔上滿是笑意。

趙驍見周慕貞沒反應，挑挑眉，戲謔道：「咋？被我帥呆了呀。」

周慕貞神色微僵，抿著嘴，一臉微妙看向自己的丈夫。

年輕的時候他們是這樣相處的嗎？

她只記得往後十來年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越來越客氣，到最後感情淡得只剩下程序性答覆。

見周慕貞又發著呆，趙驍放下手中的帆布背包，大跨步上前。將臉探到她面前，細細端詳，嘟囔：「這是傻了嗎，小呆瓜。」

周慕貞回神偏過頭，神色不自然淡笑了下，沒接話。她心裡有些亂，不知該說些什麼。

趙詠珊回頭看到爸爸非常驚訝，睜大了眼，「爸爸，你今天回來得好早啊。」

周慕貞低頭掩飾神情微微退了一步，抬手看時間，8：15。

她陡然記起以前丈夫幾乎都是晚上十點多才回來，今天這點，確實有些早。

趙驍一身海魂衫，黑色長褲，帆布膠鞋。

從頭到尾灰撲撲的，額間淌著汗，身上傳來厚重的汗味。一米八的高大男人，幾乎將室內填滿了，只見他咧著大白牙，走到女兒身邊半蹲著身子，平視著女兒的視線，道：「因為爸爸忙完了工作，所以就早點回來呀。」

旁邊的小胖子發現爸爸回來了，立即張開小胳膊，阿巴阿巴彰顯自己的存在感，看得出來他很想被爸爸抱。

趙驍雙手伸到小胖子面前，作勢要抱。

周慕貞頓時心一提，他那一身髒兮兮的衣服，開口攔道；「哎，你別碰他。」語氣有些緊繃肅然。

與此同時，趙驍突然收回手，笑嘻嘻對兒子做鬼臉：「傻不傻，逗你玩兒呢。」

兩人話音前後腳落下，趙驍偏頭望她，眉眼含笑，解釋道：「我有數的。」

這時他注意力回到出租房內，俊眉微抬，「嗬買了不少，不過，有我的嗎？」說完還用期待眼神望向她。

周慕貞尷尬頓生。

買的時候完全沒想過他。

一看自家媳婦這個表情，趙驍有什麼不明白的，似笑非笑挑眉道：「媳婦兒，你可真不厚道。」

他輕哼了聲，隨即又笑。老早勸她多給自己添置衣服，總說好也不見她買，說多了還跟你急。這樣才對嘛，他在外面鼓足幹勁拼搏，不就是為了讓她過得好一點嘛。

趙驍沖著周慕貞直笑。

周慕貞頗有些不自在對視丈夫的眼神，輕輕扯了扯嘴角。

趙詠珊看完了一整集動畫片，這才心滿意足放下遙控器。她看向爸爸，忽然想到什麼，整個臉都亮了，立刻奔向櫃檯，獻寶一樣拿了團東西送到爸爸面前：「爸爸，你餓不餓，吃這個，超級好吃。」

趙驍接過，打開發現是雞腿漢堡，意外的眼神望向周慕貞，「你們今天出門吃快餐了。」今天出門不僅買了衣服，還在外面吃飯，真稀奇，頭一遭。

節約大王今天竟然沒有節約，這讓趙驍感覺妻子有點奇怪。

周慕貞頂著疑惑的視線，清了清嗓子，指著買的東西一一標明價錢。說完還鬼使神差將紅布包里的錢遞到趙驍面前。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心虛呢。周慕貞很難以言喻此刻心情。

趙驍愣了會兒，接過隨手撂在櫃檯。他怎麼感覺一天沒見妻子，這人跟他客氣起來了。

他甩甩頭，企圖擺脫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這時，灶台上傳來咕嚕聲響，鍋里的水正沸騰，趙驍上前將火關上，拿濕抹布將鼓形鍋提了下來。

周慕貞亦步亦趨，磕磕巴巴問道：「你要先洗澡嗎，還是先吃飯？」

她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和年輕時期的丈夫相處。

趙驍晃著手中的漢堡：「我吃這就行，你們先洗吧。」

說完，咬了一口漢堡，還對周慕貞笑了一下，走到外間。

他的腮幫子鼓得大大的，笑起來莫名顯得傻氣。

周慕貞定神看了一眼，闔上房門。

初夏悶熱，她調好水溫，先給女兒洗，洗完后給女兒身上鋪滿痱子粉，穿上她睡覺時的長汗衫。

涼颼颼的觸感，趙詠珊一直脆生生笑。

周慕貞開門，叫趙驍進來倒洗澡水。她將澡盆簡單沖洗，把鼓形鍋里的熱水倒完，使喚趙驍去搖井打水接著燒。

小胖子一進水盆，以為是在玩耍，雙手撲撲的，拍打盆中的水，哈哈笑。周慕貞身上被小胖子澆得半濕。

趙驍進來看見這一幕，哈哈直笑：「你們娘倆誰給誰洗呀。」

周慕貞完全降不住水中的小胖子，滑不溜秋的，聞言睨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洗完，匆匆擦乾，將人丟進竹席上，給小胖子撲完痱子粉，穿上紙尿褲，套了件小上衣。

忙活完，才發現房間的洗澡水早被趙驍抬出去倒了。

趙驍拎著洗澡盆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到光亮處，漸漸清晰，周慕貞心臟一陣陣緊縮，怦怦直跳。

趙驍隨手將盆靠牆，看了幾眼屋內，熟練拉著周慕貞的手，將人往懷裡帶。

周慕貞不自覺抬手抵抗。

趙驍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先抱抱，不許嫌棄我身上臟，反正你待會也要洗澡。」

周慕貞咬咬唇，將手輕輕搭在趙驍身上。

趙驍喟嘆一聲：「早就跟你說，錢不是省出來的，是花出來的。你越花錢，我在外面越有力氣掙錢。」

周慕貞靜靜聽著，以前的她從沒當回事，如今再次聽到，心底湧起一股暖流熨帖心扉。

趙驍突然伸手抬起周慕貞下巴，俯首親在她的嘴上，吧唧一聲，響亮極了。見周慕貞驚訝睜大雙眼，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地笑。

誒這人，以前就這麼無賴么。周慕貞瞪他，輕錘他的胸膛。

兩人在燈火明暗處靜靜相擁。

半晌后，周慕貞輕咬嘴唇，神色晦暗，冷不丁，說了句話。

「趙驍，我們買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