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要留英名在人間
宛城。
此時城外軍旗獵獵、十萬秦軍方陣，如棋盤黑子，遍佈於黃土疆場。
那群黑色軍團猶如魔兵降世、獸潮來襲，觀之軍容，皆令宛城守軍萌生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李左車登上城樓，遙見城外這一幕。
心裡不由得悲嘆：
「秦有銳士，慎我兵卒。」
「秦有利器，破我城郭。」
「秦有餽饟，竭我國本！」
「吾為名將之裔，又何妨？」
「當其強盛者，亦不可挽也！」
「罷了！罷了！」
「我李左車屢戰屢敗，此番秦軍兵臨城下，我焉有臉面再退？」
「若我再退，必遭後人貽笑萬年。」
「為保英名留人間，我毅然死戰不退！」
心裡的話說完，李左車彷彿得到一股力量加持，眼神開始變得堅定起來。
他決定好了，等秦軍破城的那一刻，他就堵在城門口酣戰致死，用光榮的陣亡，給自己留下青史英名。
自從博望坡一戰過後，秦軍眨眼間就兵臨宛城。
這半個月以來，秦軍發動了好幾次進攻。
每一次都是朝城裡丟石油瓦罐，要麼是拋射箭雨，卻不展開人肉進攻。
李左車知道，秦軍這是以低傷亡的方式，來保全兵力。
他也十分清楚，秦軍這是在慢慢消耗漢軍的兵力和士氣。
令人頭疼的是，前往胡陵傳令的使者才剛剛出發，這一去一回最起碼要一個半月，等援軍抵達宛城的時候，秦軍估計早就破城而入了。
再加上李左車現在手頭上只有兩萬兵力，而且其中大部分還是老弱病殘。
就這？
如何又能堅持到援軍到來？
綜合以上因素，李左車才會萌生出光榮陣亡的念頭。
「嗚嗚嗚~」
李左車正走神間，忽聞號角聲大作。
這是漢軍在向軍民的預警，秦軍又要發動進攻了。
打眼望去，又見蒙犽布下「炮弩」雙陣，即將對城牆發起無差別攻擊。
這場攻擊從白天持續到傍晚，才得以停歇。
戰後，李左車領眾將巡視傷兵營。
又有兩百多個民兵中箭、或是燒傷，陣亡者百餘人。
從傷兵營出來后，周勃建議道：「將軍，以目下狀況，吾等絕對堅持不到援軍到來。依末將之見，將軍不如給大王去信一封。道明吾等處境，大王為人豁達，必准吾等安然撤退...」
李左車抬手打斷道：「汝之言，差矣！宛城是阻擋秦軍繼續南下的要隘，也是拱衛王都襄陽的重要防線。倘若宛城淪陷，秦軍將直逼襄陽。」
「若秦兵臨之，王都危矣！」
「因此，本將決意死戰不退！」
周勃聞言好一陣語塞。
漢國的軍法又沒規定，打了敗仗就要以死謝罪。
反正每次戰敗，劉季都是第一個帶頭跑路，手下也是有樣學樣。
這李左車腦子是不是被燒壞了？
幹嘛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無奈他是主將，周勃也不能在明面上違抗他的軍令。
他可不願意被李左車拉著一起戰死，還是有必要另謀生路。
思來想去，周勃打算瞞著李左車，往襄陽送一封信。
...............
數天後。
劉季收到周勃的來信。
文中闡述，周勃從沛縣帶出來的子弟兵死傷過半，跟劉季關係較鐵的任敖，在守城戰中不慎被射瞎了眼睛，宛城百姓跪在李左車面前，苦苦哀求放他們出城逃亡，可李左車擔心百姓泄漏城中情報，並不允理會。
周勃又振振有詞分析起秦軍的意圖。
現在的宛城，可以說是秦軍的籠中之鳥。
他們慢慢消耗著漢軍的兵力和士氣，等漢軍徹底崩潰的時候，再全力一擊破城而入。
宛城一旦被攻破，漢軍的將卒將無一倖免、城中的糧秣、財貨、輜重將被秦軍繳獲，還有十幾萬百姓也將落入秦軍之手。
最後周勃義正嚴詞表示，百姓是國家的人口根源、也是賦稅的羊毛、兵源的基石。
臣死不足惜，但請大王一定要想想辦法，讓十幾萬百姓南遷。
看完書信，劉季感到驚訝的同時，心頭也相當沉重。
他本以為宛城還能堅守一段時間。
沒曾想，秦軍竟然隨時都有能力破城而入。
「不可！」
「老周說得沒錯。絕不能便宜了秦軍！」
「傳寡人王命，召國相、太傅、上柱國、上大夫...」
「入宮來見。」
不一會兒，蕭何、張良、張耳、陸賈...
這些沒隨軍出戰的文臣，聯袂趕到王宮。
劉季把周勃的書信內容，給群臣簡單說了一遍。
末了，他臉上掛著兩行老淚，不容置疑道：
「如今秦軍隨時都能拿下宛城，兄弟們的性命危在旦夕！」
「寡人不願被秦軍斬斷手足，亦不願十幾萬子民落入暴秦之手。」
「還請列位獻上良策，當如何破眼下危局？」
劉季說完，群臣一時緘口不言，似乎在揣摩大王這句話，是否含有另一層意思？
因為劉季只說了要保下「兄弟」和「百姓」，並沒有說明要不要棄城？
如果貿然發表跟劉季背道而馳的意見，可非智者所為。
張耳並沒有像「陸蕭張」三人那樣，有那麼多心思，張口就表態：「大王，宛城絕對不可失！」
「請大王賜臣兵符，臣願立刻率軍北上，馳援宛城。」
劉季苦笑道：「上柱國勇氣可嘉，寡人固然欣慰。」
「然則，眼下焉有強兵北上馳援？」
「就算寡人讓保衛襄陽的八千兵力出戰，恐怕也是於事無補。」
張耳聞言老臉一紅。
他知道蕭何目前正在緊急徵兵，張良也在抓緊收買夜郎奴隸。
眼下打死頂多能湊出兩萬新兵蛋子。
秦國十二萬大軍，皆是久經沙場的精銳，漢軍的新兵蛋子又如何能匹敵？
此時此刻，陸蕭張三人已經揣摩出劉季的心思，就是想放棄宛城。
以目前的狀況，城池、手足、百姓，這三樣東西，只能取其二。
畢竟棄城也算得上一件掉權威的事，如果由劉季親口提出來，對那些攻城伐寨的武將來說，可不太好交代。
張良與蕭何對視一眼，彼此領會。
遂由蕭何來發表意見：「啟稟大王，依臣之見，照目前形勢來看，宛城早晚將落入秦軍囊中，倒不如趁現在抓緊轉移城中軍民。」
「給秦軍留一座空城。」
有蕭何來「背棄城的黑鍋」，劉季當然樂見其成，一拍大腿道：「老蕭所言，甚合我意也！」
蕭何又接著道：「不過...臣還有一言，望請大王納之。」
「但說無妨。」
「如果大王能親自領兵馳援，相信宛城守軍必定士氣大振。」
「另外，有大王親臨現場調度，宛城百姓也能民心大定。」
「如此，臣料想這趟撤離行動，應該會順利許多。」
劉季聞言，心裡直呼彼其娘之！
老蕭，這是在報復讓你背黑鍋嗎？
劉季突然拍案而起，指著蕭何興奮道：「老蕭說得太對了！」
「寡人身為一國之君，理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