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傻瓜
一向喜歡開玩笑而且不太正經的顧嵐此時並不想開玩笑,她看著倒在地上失禁的老男人,想要皺眉頭,可是卻發現自己的肌肉已經僵硬了,動不了。
甚至剛才由於憤怒而衝過去捏住人脖子,還抱住梁雨含之後,她發現自己的身體貌似完全扭曲了,扭曲成一個不正常的形狀。
(⊙o⊙)…
雖然見過鬼,但是當自己變成這麼個丑東西的時候,顧嵐的心情還是十分微妙的。
花胤見顧嵐不說話了,他走到顧嵐身邊,抬起手,他的手從顧嵐的手中穿過去了。
顧嵐明白了,「你是鬼?」
花胤歪了歪頭,他黑色的長發柔順地隨著他的動作滑動,而花胤勾起唇角,笑的很溫柔,還有一種看到了滿意獵物的饜足。
「可以說我是鬼吧。不過做鬼也比你現在這個樣子好。」
對於這點,顧嵐反駁了,「鬼救不了人。」
她受夠了剛才無力地棺材里掙扎的模樣,看著自己的朋友被欺負變成這幅樣子,她還什麼都不能幹。
見到顧嵐這幅樣子,花胤彷彿看到了過於悲慘又善良的自己……
不過善良嘛,早就被丟掉了呢。
花胤想著,繼續笑著對顧嵐說,「是這樣沒錯。不過,出於對舍友的關心,我要提醒你一下。你現在不是活人,你的身體也不可能恢復了。」
「死了就是死了,再多浪漫的因素鋪墊在上面,你也不會再活過來了。」
「你的身體只是強行塞回了,讓身體可以行動而已,但是這具身體會僵硬,發臭,最後還是會變成腐屍。」
「時間,大概有——3天。」
「除非你自己鑽進冰箱或者冰庫,把自己冷凍起來。不過冰庫里突然出現屍體這種事情,會給別人惹麻煩哦。」
「還有,會移動的屍體,也許會被帶回去研究。」
「這些事情,希望你能想清楚。」
花胤說到這裡,露出了愉悅的笑容,殷紅的唇色彷彿開放在奈河橋邊的花一般,紅到詭異。
顧嵐聽到花胤這麼說,只是愣了一下,就點點頭。
「明白。還有,謝謝你。」
不管這是不是夢境,還是真實發生的,就算她變成了隨時會腐爛的屍體,能夠救到善良的一心為她的人,她也很開心。
顧嵐說完了之後,蹙著眉頭打量著自己的胳膊,而後,費力地抱著梁雨含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她是死人,是被銷戶的人,她不能夠出現在公眾視野之中,這會給別人和自己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說實話,這種在自己身體里,但是感覺到屍體慢慢腐爛的感覺絕對是一種折磨。
好像還不如做鬼呢。
而且,這幾天還要躲躲藏藏,忍受著可能發出的惡臭,這種「活著」好像就是要將過去一切的美好全部摧毀一樣。
這是顧嵐想到的,但是她沒有繼續想,她將梁雨含放在安全的地方后,從屋子裡找出一把小刀,試著刺了刺自己的指腹。
完全沒有感覺。
她能夠看到聽到聞到,但是卻失去了觸覺。
顧嵐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她用刀將自己指腹的指紋和手掌內的掌紋一點點削去,她削的很認真,彷彿那不是自己的肉而是一根胡蘿蔔。
花胤在一旁看著,眼神漸漸微妙起來。
他沒想到顧嵐會做這種事情,很明顯,顧嵐能夠為了那個昏迷的女人答應他的請求,那個女人對她而言很重要。
哪怕是對整個世界都憎惡的人,死後也想看看這個世界有沒有變得更壞,甚至有沒有被自己毀掉。
尤其是顧嵐這種還有人思念她,對她好的人,怨念和遺憾會更深吧。
可惜,她這種狀態會摧毀一切。
美好的記憶被惡臭的現狀覆蓋,人們詭異的眼神和嫌惡的態度會讓人自我懷疑。
最後,一步步,墮落不想再為人,感覺自己還是死去好了。
很多人最後都變成這樣,包括花胤自己。
花胤想著的時候,顧嵐已經清除了自己的指紋,看著光禿禿的手,顧嵐也很不習慣,不過她下意識自言自語道。
「這種割自己和割別人一樣的感覺可真是奇妙啊,簡直像是上了疼痛免疫的buff。原來能夠這樣就好了,打架再也不怕挨揍。」
顧嵐說完,走到梁雨含身邊,低下頭去拿梁雨含的手機,準備報警。
手機屏幕解鎖,她想了想,輸入了梁雨含的生日,沒有解開,而後她大膽地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也沒有解開。
「果然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什麼暗戀女主的漂亮學妹用學姐的生日來做密碼之類的,只存在小說里,你說是吧,花胤。」
花胤沒想到顧嵐會在這個時候叫他,他愣了愣,畢竟他現在可是個「鬼」,並沒有什麼存在感。
這導致花胤盯著顧嵐看了看,眼睛眨了眨,他迷茫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小孩子似的天真和可愛。
顧嵐剛這麼想,就想錘自己的腦子一下。
這叫可愛天真?
她這樣的才是可愛天真無邪好咩?
顧嵐想著,就聽花胤說,「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顧嵐想要聳肩,又怕這身體肩聳起來后就落不下去了,那她出門的時候像是肩膀鼓起來兩座山,可真是——
有點刺激。
不然試試?
顧嵐正大膽地想著,花胤一看顧嵐這眼神就知道這傢伙又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花胤是真的好想要顧嵐的大腦啊。
感覺這肯定是個很可愛的腦子呢。
花胤想著,對顧嵐說,「手機密碼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試試其他人的。你注意時間,小心其他人過來看到你。」
顧嵐聽到這裡,卻反駁道。
「我磨磨唧唧,就是等著他們過來看到我啊!」
花胤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顧嵐,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打量到頭,忍不住說。
「你要不要先去照照鏡子?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太好看。」
顧嵐不管怎麼說,也是女孩子,不怕丑么?
顧嵐完全不知道花胤在想什麼,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破爛爛帶著血的衣服,覺得這身很好啊,特別應景啊。
「我這叫不好看么?我這叫長得很恐怖好不好!」
「要的就是這個感覺!剛才聽那個老頭說,這裡好像拐賣女大學生,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麼說著,顧嵐歪嘴邪魅一笑。
「等它們來了,我嚇死他們!」
結果嘴歪了,肌肉扭不回來,顧嵐,成了新一代歪嘴戰神。
顧嵐摸著自己的嘴,沉默了一會,對花胤說,「我的嘴還能恢復么?」
花胤被顧嵐逗笑了,他輕輕搖搖頭,看向顧嵐時眼中彷彿蒙著一層薄薄的紗,可是仍舊能夠感覺到花胤愉悅的笑意。
「你啊……也知道歪嘴丑了吧?就是嘴硬。」
顧嵐搖搖頭,「不啊,我不想做歪嘴戰神,只是怕自己看起來太狂。畢竟做人、嗯不對做鬼、也不對……反正不能太狂妄是吧!」
花胤:……
做個屍體做成顧嵐這樣的,也很少見。
顧嵐放棄了梁雨含的手機,去翻找老頭的手機,結果打電話這裡還真沒信號。
於是顧嵐去把老頭家的床單偷了裹在身上,作為她所謂的「偽裝」,接著抱著梁雨含走下山去。
花胤跟在顧嵐身邊,看著顧嵐這幅裝扮,突然明白了——
「你活著的時候,根本沒有審美對么?」
顧嵐輕鬆地說,「我要審美幹什麼?」
花胤理解,「果然,怪不得你對自己的外貌——」
這時,裹著床單的顧嵐回眸一笑,嘴角歪斜頭顱帶血但是眼神坦蕩瀟洒,「畢竟,曾經的我被稱為披著床單都是個帥哥,不對,美女。」
「可惜讓你見到我這幅樣子,我原來,可是比宿舍里那副樣子還帥哦。」
花胤聽到這句話,沉默了。
顧嵐也沒說什麼,繼續抱著梁雨含往外走,找到有信號的地方就捏著嗓子變聲說話報警。
這期間,花胤都靜靜地看著顧嵐。
顧嵐曾經是什麼模樣,他知道,非常知道……
顧嵐沒有問他的夢境為什麼會是這樣,花胤也沒有說。
可是此時,看著打完電話將手機塞到梁雨含懷裡,接著在路邊躲起來安靜等警車來,似乎一點不會自卑不會難過不會受到困擾的顧嵐,花胤忍不住開口。
「你進入我的夢境,會來到這裡,是因為,我想要毀了你,就像別人曾經毀了我那樣。」
「只要答應了留在這裡的條件,你就會慢慢成為另一個花胤。」
說到這裡,花胤輕輕地抓住了自己的頭髮,他似乎在認真地思考該怎麼解釋這句話。
「花胤應該是指一類人。一類被困在這裡,被自己和世界拋棄,守著棺材等待另一個人復活的人的總稱。」
「我的前一個人,原本他叫做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那個時候我還有名字,而他叫花胤。」
「最後我答應了他永遠留在這裡,他走了,我留下來。久而久之,我也叫花胤了。」
聽到這裡,顧嵐突然想到了她剛來不久時,她上午回到學校看到的花圈,花圈的主人只有一個名字——花胤。
「所以,原來那些花圈並不是送給一個人的?」
花胤點點頭,他的手指點著自己殷紅的唇,輕笑著說。
「是啊,不過在最後的人,會承擔所有前者悲哀的記憶呢。就像留在最後的人,會收到最多的花圈呢……」
聽到這裡,顧嵐突然說。
「話句話說,如果我現在叫花胤了,你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花胤沒想到顧嵐突然這麼問,他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顧嵐腦瓜子咔咔轉,算盤打的啪啪響。
反正她答應了花胤留在這裡,那她也不會食言,那不如順便幫助花胤了卻一樁心愿,這樣說不定還能繼承花胤能夠回到宿舍的能力。
這樣的話——
她可以賣花圈致富啊!
白給的錢為什麼不要?!
於是,顧嵐看向花胤的目光變得熱烈,「你覺得我說的可以么?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快點辦吧!」
花胤聽到顧嵐的話,靜靜地看了顧嵐很久很久……
等到警車來了之後,顧嵐再次藏起來,花胤站在顧嵐身邊,看著顧嵐現在變得猙獰的臉,腦海中卻不由地浮現出顧嵐曾經好看的模樣。
花胤輕聲說,「你啊……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