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無解命題
「什麼儀式?地底下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克洛特驚慌未定,仍未從剛才的恐怖景象中回過神來。
「跟著我。」
理查德簡短地發出命令,隨後向前走去。
看著周遭發生的詭異變化,克洛特顧不得心中的恐懼,匆匆站起身來跟在了理查德身後。
克洛特突然想起地底下還有那些被砍去手腳蒙上眼睛的可憐人被綁在石柱上,於是慌張地向身旁理查德求助。
「爸爸,地底下還有活人,我們需要人手幫忙把他們救上來。」
「你剛才在地底下還看到了什麼?」
理查德沒有立刻回應克洛特的請求。
「一處風格迥異的平台,囚犯的身體突然開始腐壞,一扇巨大的門忽然打開,門後面藏有一頭很恐怖的怪物…「
克洛特儘力回憶著在地底下發生的事情,竭力想要把這些詭異離奇的畫面向理查德解釋清楚。
「那不是怪物,孩子,祂來自於遙遠,早在我們的祖先踏足此地前就已存在。」
「祂是什麼?」
克洛特無法理解這如同謎語一般含糊的話語。
「二十九年前,因為一起事故,整座城市幾乎被摧毀殆盡,與此同時我們在嚴重毀壞的地面發現了一條通往地底的道路。」
「在地底下,我們發現了祂的存在。」
「祂沒有實體,只能通過某種特殊的語言與他人建立起聯繫,並試圖讓我們理解祂的意圖。」
「通過與人建立聯繫,祂能夠以他人的眼睛看見世界,並且根據所見所感塑造出另一個相仿的空間,一個人能夠觀察到的事物是有限的,所以祂需要更多的人為祂提供幫助。」
「我們將這名古老存在的秘密埋藏在城市的另外一邊,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封禁地中,同時成立了名為「暗鴉」的教會以供奉唯一的尊主。」
「祂的信徒們奉祂為塑界主。」
如此龐大的信息量讓克洛特有些喘不過氣,從他有記憶以來,費諾市的禁區就一直存在,人們對禁區普遍的認知是這片區域遭受到了嚴重的污染,已經無法供人生活與居住,沒想到在此之外還隱藏著巨大的隱情。
走過腳下斑駁突兀的石塊之間,理查德停在了一處磚房前,門口處掛載的火光微微照亮著磚房的一部分。
與其它殘破的建築相比,磚房的完整顯得格外突兀,木質門的窗口被數根鐵杆封住,透過鐵杆縫隙僅能隱隱看見其中有些許光亮傳出。
理查德沒有多言,徑直走向了木門之內。
克洛特不理解為什麼理查德沒有理會他的請求,去救援地底下的可憐人,而是把他帶到了這個陌生可疑的地方。
在磚房中,克洛特終於洞察了內部的全貌,數十座金屬棺材整齊地碼放在穩固的鐵制牢籠中,彷彿是在牢房內享受入葬前的的片刻寧靜。
理查德不知何時拿出了一柄造型奇異的匕首放在克洛特面前,示意他將匕首拿上。
看著眼前閃爍著銳利寒芒的匕首,克洛特猶豫了一陣,並沒有從理查德手中接過。
克洛特的反應屬於意料之中,理查德俯身將匕首放在了地上。
打開牢房的鐵門后理查德與克洛特一前一後走進其中,看見眼前這明顯非人體型的巨大棺材,棺身上纏繞著數道枷鎖,將其牢牢封死,克洛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這棺木究竟是為何物而準備。
禁不住心中的好奇,克洛特緩緩向著棺材走近,想要再近距離仔細觀察一番,當他將耳朵湊近時,忽然聽見從棺材內部傳出的微弱呻吟。
克洛特受到驚嚇,向後倒去,摔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
「那裡面有人!」
他顧不及摔倒時周身感受到的疼痛,悚人的恐懼感如蛆附骨,讓他無法繼續保持冷靜。
理查德按順序走到第一座棺材前,隨後從懷中拿出一柄造型古舊的墨色銅鈴,拿至棺材前輕輕搖晃著。
「叮叮…」
銅鈴聲輕柔地響起,打破了牢房內的沉寂,在持續不斷的銅鈴聲下,沒過多久克洛特感覺到精神開始恍惚,腦袋傳來陣陣疼痛,類似在地底時聽見吟語時的怪異感覺。
在鈴聲的作用下,棺材內原本的微弱呻吟聲突兀地轉變成痛苦地哀嚎聲,響徹在這狹小的牢房之中。
面對四周傳開的可怕動靜,理查德沒有絲毫反應,仍然如機械般以相同的頻率搖晃著手中的鈴鐺。
正對著理查德的沉重棺材忽然開始動搖,像是在絕望的催化下釋放出最後的瘋狂與掙扎,棺材內部不斷傳出雜亂的敲擊聲,似是要將這鐵制棺材從內部徹底撕扯破壞。
「鐺…」
捆綁棺材的鎖鏈驟然斷裂開,厚重結實的棺材被打破出一個巨大的窟窿,一隻非人的粗大手臂從中伸出,黑色毛髮不斷從手臂上衍生,在銅鈴聲的催化下,仍在持續不斷地膨脹與變形。
鋒利尖銳的爪子距離理查德的面部不足半米,稍有不慎,或許就會被這伸出的手臂一舉從頭顱間穿透而過。
「爸爸快退後!不要再搖鈴鐺了,裡面的怪物就快要出來了!」
克洛特驚呼道。
理查德沒有聽從克洛特的勸阻,即便致命危險就在自己的面前。
很快,棺材的一面開始出現更多裂痕,關在內部怪物的手與腳已然從裂縫中突出,其恐怖的大體樣貌開始緩緩顯現。
腿像是注了蠟一般沉重,不論怎麼驅使也無法動彈半分,他的潛意識在告誡他絕不能讓棺材里的東西出來。
冷汗不斷從額頭間流下,克洛特不經意間看向了那柄被理查德放置在地上的黑色匕首,如果使用得當就能徹底終結從棺材中傳出的異樣聲響。
望著理查德那對死亡無感的淡漠模樣,彷彿接下來就算丟去性命也無關緊要。
模糊記憶的一角突然從混亂的思緒間脫出,在他的面前緩緩翻篇。
微微泛暖的陽光透過窗間照在床頭,已然暗淡的緋紅髮梢間,女子沒有血色的面容浮現出動人的笑顏,散發著堪比暖陽般的絲絲溫柔。
「小克洛特,以後的時間裡就麻煩你好好照顧你爸爸那個笨蛋啦。」
猶如驕陽隕落,話語聲逐漸微薄,形同枯槁的右手從雙手間垂落下墜,連著自己的悲傷一同沉入悄無聲息的記憶深處。
原本的恐懼情感在眼前的情景與虛無幻象的往返刺激下化作無邊憤恨,背部忽然間爆發濃烈的灰黑色霧氣,一對沒有成型的破敗翅翼緩緩從身後展開,在磚房之間捲起軒然狂瀾。
「竟然被賜予了羽翼嗎?」
理查德說話的語調微微發顫,克洛特身上所發生的變化已經遠超出了他心中的期望。
隨著克洛特眼中閃動的一抹紅光,地上的匕首被利落地握緊在手中,破敗雙翅在半空中猛烈揮動,讓他的身形在地面上滑翔掠過,向著理查德所在的方向俯衝而去。
棺材的正面幾經被狂暴的颶風所破壞粉碎,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穿了即將異化之人的心臟,翅翼旋即與黑霧一同散去,克洛特站在棺材上方,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昏暗的牢籠重新回復至往日的沉寂。
「那就是祂的力量,克洛特,越是被祂看中的人,取得祂軀體的力量來源就越是靠近祂的頭顱。」
克洛特看著身下死相凄慘的可憐人,他的情緒逐漸由憤怒轉變為沉寂,如手中刀鋒般冷冽的話語聲流露出無形的威壓。
「為什麼要傷害這些無辜的人。」
「等你看到這座城市最後的秘密之後,所有疑問都會得到解答。」
不知何時從磚房的木門間隙外傳來了耀眼的火把光亮,理查德迎著火光向屋外走去。
木門之外,身著藍黑相間長袍的陌生人兩條隊列分別整齊地排列在兩端,長袍上寬闊的兜帽印刻著墨色鴉羽,掩蓋了他們的面目,從舉著火把的手臂能夠看出清晰地看出怪物的特徵,一條略有彎曲的路徑在他們的隊列之間浮現。
當他們踏上路徑的一瞬,兩側的人緩緩蹲下身軀用左手碰觸自己的額頭,口中默默低吟,隨著行進過程整齊地向前延伸。
「棺材里的人都是自願奉獻自己的信徒,在產生聯繫的過程中,如果無法適應祂那超常的「遠見」,就會逐漸失去理智被獸慾吞噬化為只知殺戮的怪物。」
「而我們則是清理人,被祂選中清除這些錯誤存在的最後防線。」
「住手吧,我們根本沒必要為這種莫須有的存在做到這種地步。」
親眼看著那些鮮活的生命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克洛特只覺得這些行為毫無意義。
終於,他們來到了隊列的盡頭,那是一處可以俯瞰禁區一角的懸崖之上。
當視線放置至懸崖之外時,克洛特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
長達近百米的尖銳矛身斜插於地面,純白色矛身肅穆寂靜地立於原地,散發著大山般的強烈壓迫感,以矛為中心近百里的土地被完全破壞,奇異的斑斕光芒籠罩其間,飄散的建築碎塊定格般在空中凝滯。
腳下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從懸崖間掉落,在接近光芒的一瞬間四,化作飛散的塵埃。
克洛特駭然退去,見到眼前如同神跡般的景象,克洛特忽然想起那段刺穿地底的巨大矛頭,如果沒猜錯,這就是那柄武器的完整樣貌。
「那是屬於幻蝕神-雅菈的無上神具,也是毀滅費諾的真正源頭。」理查德洞察了克洛特此時的疑慮。
「不!這不可能!所有的舊神都應該死在了神譴地才對,幻蝕神的武器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理查德的話讓克洛特產生了嚴重的理解偏差,且這與這片大陸普遍的認知明顯不符。
「沒錯,舊神都已經死了,眼前這柄武器只是一段源自過去的虛像,由於雅菈化虛為實的扭曲力量讓這道虛影洞穿了時間,降臨到了費諾。」
「這股力量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消除,並且還會持續不斷地向著領域之外延續破壞的範圍,如果無法阻攔,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會痛苦的死去。」
「臨近絕望之際,塑界主為我們提供了選擇,祂需要人們幫助祂構造出一個足以容納祂的異界空間,作為回禮祂會將這股舊神的力量轉移至異界之中,待到一切結束,祂便會從費諾消失。」
正如理查德所說,懸崖下的光暈確實沒有再向外界擴張,而且正在以極緩慢的速度緩緩朝中心地帶退卻。
「孩子,我們早已經做好了死去的覺悟,為了這座城市絕大多數人都能夠存活下來,我們別無選擇。」
理查德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彷彿早已接受了這個無奈且悲哀的事實。
犧牲少數人以拯救多數人這本是有悖常理的無解問題,然而當這少數人已經做好犧牲的覺悟時,又有誰有權利去指責這一無情的決定呢?
強烈的無力感讓克洛特無法站定,他跪倒在懸崖邊際,對著眼前毀滅城市的彩色光暈憤怒地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