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兩個半
秦耀幾度勸說,才勉強讓劉備息了殺張遼的心。
暗抹一把冷汗,劉老闆不愧是大漢忠臣,一旦確認是亂國賊董卓一方的人,先不要多說,讓他捅兩劍再說。
將雙股劍插入匣中,劉備問到:「漢明,此人你既不讓殺,他又不願降,我們留他作甚?」
秦耀嘿嘿一笑:「主公,此等驍將,雖現在不可降服,將來也猶未可知,但目前而言,他不失為我們和董賊之間談判的資本啊!」
劉備雙眼一瞪:「漢明休得胡言,十八路諸侯匯聚於此,為的就是除了董卓這個亂漢惡賊,豈有談判之理?」
秦耀嘆了一口氣,自己這個主公啊,哪哪都好,就是現在還是有些太單純了。
「主公真覺得我們能剿滅董卓嗎?」
劉備轉身望向遠方戰場,此時喊殺聲不斷,胸生豪氣道:「他人言呂布世之無敵,今也落敗,董賊雖雄,卻也不是不可戰勝的,只要十八路大軍上下一心,董賊必除!」
頓了頓,劉備繼續道:「如今我方得勝,士氣昂揚,正是一鼓作氣的好時機,待兵馬整合,必將勢如破竹,攻破兩關,直搗雒陽,迎回陛下!」
「咳……咳咳。」秦耀不得不打斷劉備的這種痴心妄想。
「若董卓見勢不妙,棄兩關而舍雒陽,當如之奈何?」
劉備臉色一怔:「雒陽乃大漢皇都,豈有捨棄之理?況且董賊舍雒陽而去,又將何從?」
「主公啊,一個人被逼急了,就什麼事情都乾的出來了,雒陽為天下公認的皇都,但在董卓看來,也就是一個繁華的宜居地,但如果這個安樂窩會受到兵禍威脅,以他的性格,遷都也不是不可能的。」
「主公可還記得,大漢西都為何處?我可斷言,董賊若要遷都,必往長安而去。」
劉備聽完,遲疑地搖了搖頭:「長安破落,雒陽繁華,董賊安肯?」
「唉……再繁華的地方,也禁不住一場大火的摧殘,以董卓殘暴不仁的性格,若真遷都,恐兩百年雒陽城將付之一炬,長安破落又如何,董卓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干不出來的,兼并世家財產,掠奪百姓財富,更甚者,挖掘歷代皇陵,集雒陽之富,別說是一個長安,十個長安也能給他建起來了!」秦耀想到不久后雒陽城毀於一旦,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不禁有些淚目。
「況且,若董卓真的遷都長安,背靠雍涼,結好羌蠻,以函谷關潼關之險,將立於不敗之地!」
可惜,以他現在之能,只能預見此事的發生,沒有阻止的能力。
況且,如今他認定劉備為主,雒陽作為大漢的信仰,若不燒上一把烈火,怎麼把大漢最後的威嚴給燒掉?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漢失其威,方有諸侯並起!
劉備愕然,久久不言,秦耀看到他的嘴唇在發白,心知自己的主公一時間難以接受。
「漢……漢明此言,可有幾分把握?」劉備目光希冀道。
秦耀有些不忍,可還是說到:「八九不離十。」
劉備身子一顫,跌坐在地:「皇綱失御,社稷多難,大漢的列祖列宗啊,請你們睜眼看看吧,如此惡賊,將毀我大漢百年基業啊!」
秦耀沒有多勸,他清楚,這件事的打擊對劉備有多大,但與其讓他之後親眼目睹雒陽慘狀再悲憤欲絕,還不如自己先給他打上一劑預防針。
沒多久,大戰無果的八鎮諸侯撤兵回營,而關張二人如眾星捧月般接受著一眾諸侯的吹捧。
有人來邀請劉備赴宴,慶祝此番大敗呂布。
同樣,曹操撰寫捷報呈交給汜水關的袁紹,著重表明了劉關張三兄弟的英勇發揮。
袁紹大喜,口頭表揚了三兄弟一番,直言等到破了董卓,就要為三兄弟請功,但是每個人都清楚,這些話,也就是客套話了。
虎牢關大捷,袁紹作為聯軍盟主,自然不能落後於人,尤其是現在他的大將顏良文丑已經率後方部隊趕到,也到了他袁本初展現肌肉的時候了。
「不過,汜水關關高險阻,攻關必損兵折將,得找個人做替死鬼啊。」袁紹握著酒杯,眯著眼揣摩道。
「來人吶,去請孫文台將軍,我有要事相商!」
「本初,孫文台上次兵敗,折損了大將祖茂之後,我幾次傳令他都推脫,你現在召他作甚?」座下,袁術不屑道。
袁紹鄙夷的神色一閃即逝,自己這個弟弟,可真是一點都不懂得尊敬自己這個當哥哥的啊。
不過表面功夫還是做的很好,笑道:「公路切不可這麼說,如今虎牢關那邊,已經打敗了呂布,我們這邊卻是寸功未建,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
「那與孫文台有何關係?我立即整軍,攻下汜水關,看誰人敢小覷我袁氏!」袁術自大道。
無腦之輩,我羞與你為兄弟!
袁紹內心暗罵道,臉上不動聲色:「公路此言差矣,汜水關由李傕郭汜坐鎮,哪有那般好攻下來,孫文台勇武,先前殺荊州刺史王叡,南陽太守張咨,是我袁家收留他,給了他這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今攻關在即,此等勇將不用,何故要你我損兵折馬?」
袁術聽了聽,是這麼個道理。
「可他孫文台自持勇武,如今連我的命令都敢忤逆,如何讓他為我們衝鋒陷陣?」
還不是你個傻子辦的好事,平白無故落人話柄,換我,早就一刀把你捅了!
袁紹腹誹,勸誡道:「此事,便要公路你作出一點犧牲了。」
隨即耳語一番,袁術臉色難看,最終也只能點了點頭。
孫堅得袁紹軍令,披甲戴胄,率一眾部將殺氣騰騰地闖了進來,沒等袁紹開口,松紋古錠刀被他插在地上,怒喝道:「我和董卓之間,並無舊怨,我來這裡身先士卒,奮勇作戰,上是為國家討賊,下是替袁家分憂,奈何將軍卻行小人之事,不發糧草,害我家將,如今又傳喚於我,是為何故?」
袁術臉上怒氣一閃即逝,還是袁紹連連朝他使眼色。
袁術賠笑著小跑過來:「孫將軍切勿動怒,事已查清,乃我手下督糧官貪墨糧草,唯恐我發覺,才斷將軍糧草以補其失,我聞言,痛心不已,如今督糧官已被我梟首,將軍之怒,可願平息?」
袁紹也在一旁幫腔說了幾句好話,孫堅雖然內心還是有著一腔怒火,但也不好再發作。
即刻坐下和袁氏兄弟推杯換盞,說到虎牢關處諸侯得勝,酒醉三分的孫堅滿是豪氣道:「盟主勿慮,且待我明日點起兵馬,破了那汜水關!」
「將軍大義,有文台之勇,汜水關必破!」袁紹不由露出了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
另一邊,曹操在內的九路諸侯將劉關張三人奉為上賓,舉杯交錯間,充滿了拉攏之意。
關張二人第一次被人這麼尊重,喝的那叫一個赤霞滿面,唯有劉備獨坐在旁,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玄德兄,為何深思?」
來人是曹操,舉著一杯酒,滿是欣賞地看著劉備。
「孟德兄見諒,備憂心陛下,實在無心飲宴。」
關注劉備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由地,談笑聲也壓低了幾分。
曹操動容:「玄德忠漢之心,天地可鑒,如今我方初勝,自當祝賀一番,待來日,共伐虎牢,殺董賊,進雒陽,救陛下於水火!」
「是啊大哥,來日,我第一個衝上虎牢關,親自為你摘得董賊頭顱。」
其餘諸侯也是紛紛表明立場。
「唉,諸公慢飲,備稍感不適,暫且告退了。」
「這……」
關張二人見劉備情緒不對,正打算跟出去,清楚劉備內心所憂的秦耀阻止,讓他們作陪,自己悄無聲息地跟了出去。
山坡之上,劉備遙望西方,那是大漢皇都,雒陽所在的方向。
聽到腳步聲,劉備頭也不回道:「漢明,大漢,可還有救?」
話語間,滿是失望。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漢皇室衰微,但若有忠臣輔助,尤有生機,奈何我觀十八路諸侯,如今忠漢者,唯有兩個半!」
這句話,引起了劉備十足的好奇心,星空之下,劉備的一對眸子顯得十分明亮。
「為何是兩個半?又是哪兩個半?」
「諸侯之中忠漢者,唯主公你,曹孟德各算一個,還有半個,當屬孫文台,其餘諸公……皆趨炎附勢乃至野心勃勃之輩。」
「伯珪兄當不得忠漢?」劉備問道。
秦耀搖頭:「若真為大漢忠臣,此番怎不見其白馬精銳?其心在幽州,有稱霸之心。」
劉備呼吸一滯:「北海孔融為孔家嫡傳,當不得忠臣?」
秦耀搖頭:「儒家門生,一向是帝王把控天下的工具,若改朝換代,儒家當第一個倒戈。」
隨後,劉備問,秦耀答,得到的結果,竟是袞袞諸公,無一忠臣!
「那為何孫文台只算半個?」劉備有些意興闌珊道。
「因為他孫文台,尊的不是漢室,而是無上的權威,一旦漢失其威,其心必異,如今,倒還算是忠漢之臣!」
秦耀嘆了口氣,看著劉備道:「當你在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著你,殊不知屠龍少年,亦會成為惡龍。孫文台今後或起異心,我口中的兩個忠臣,如主公你,今後又怎麼保證能一直忠於漢室呢?」
「放肆!」劉備第一次朝秦耀發脾氣。
秦耀嬉皮笑臉,渾然沒當回事:「漢室衰微,已成定局,空有忠漢之心,卻無忠漢之力者,必當為滾滾紅塵洗刷而去,在歷史長河上,或留下一個忠臣的名號,卻也無所作為。」
「主公可曾聽汝南許劭給曹孟德的批言?」
劉備搖頭。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秦耀說到。
「那依你之見,煌煌大漢,竟無一人盡忠?」劉備氣喘吁吁地質問道。
秦耀仰望星空,說出了他內心所想。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若煌煌大漢,不能給百姓以安寧,那忠之何用?倒不如……推倒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