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色
山間野道之中，許游躺靠車板，從儲物袋取出狐妖所有的那本書冊，又取出一個火摺子，將之吹燃。
他儲物袋中有不少生活物件，比如衣物，比如鐵鍬、斗笠之類的。
桃夭坐在一旁，鬱悶道：「下山看也不遲呀，搖搖晃晃的，書上字能看清嗎？」
許游笑道：「你知道我平日最喜歡看書，新得一本，一刻也不想耽擱，而且...
「這本書跟往常那些志怪書可不同，你瞧。」
他拿著書冊放在小丫頭眼前，指著上面的字，開心道：「這幾個字讀什麼？」
桃夭鼓起嘴巴，認真辨認，不確定道：「幻術入門...五香真人註釋？五香真人是名號嗎？這麼隨便嘛...怎麼不叫三鮮呀？」
許游點頭，取笑道：「平日讓你多讀書，這麼幾個字都要認半天，害不害臊？」
「哼！」
桃夭翻了個白眼，「你書讀的多了不起，也沒見你讀鎮長爺爺給你的那些經典呀？
「總說那些看不下去，偏喜歡那些志怪、山水、野史。
「每次都把鎮長爺爺氣的吹鬍子瞪眼的，還好意思笑我？」
許游訕笑兩聲，辯解道：「那些之乎者也太過無趣，哪有志怪書有意思？話說回來，若不是看那些書，我也成不了...修士。」
「哥哥，你說鎮長爺爺這會兒在幹嘛呢？」桃夭問道：「還有趙奶奶，她見到孫子了嗎？
「還有趙大哥，他見到趙奶奶了嗎？」
小丫頭三個問題，實際上只問了兩個。
她鼓著嘴，手一直攥著身邊少年的衣角，桃花眼滿是思索，似乎思緒又飄到了其他地方。
馬兒邁步走著，車輪在泥土上拖曳出兩道微弱的痕迹，有晚風吹拂而過，少年散落的髮絲飄飄搖搖。
那火摺子亦搖曳不定。
許游抬頭望月，輕聲道：「鎮長爺爺應該已經睡了，也有可能正在看書。
「趙奶奶也許已經見到了趙大哥，可是桃夭啊，趙奶奶風燭殘年，想來也不久於世了。」
「哥哥，人都會死的嗎？」桃夭有些難受，「鎮長爺爺年紀也大了...」
許游閉上雙眼，回憶道：「凡人壽百載，免不得一死，不過書上說，九幽有輪迴之所，天地萬靈壽盡之後，便會入九幽地府，輪迴轉世。
「剛剛那些倀鬼，想來便是入了九幽。
「還有啊，我在書上見到一個說法，你想不想聽？」
桃夭被勾起了好奇心，期待道：「想聽！什麼說法？」
許游睜開雙眼，目若含星，緩緩道：「聚胸中之五氣，凝頂上之三花。
「白日飛升...可證仙道。」
桃夭歪了歪腦袋，疑惑道：「仙人我聽過，說書人說仙人能活很久很久！還能騰雲駕霧呢！可是什麼是五氣？什麼是三花？」
「我也不知。」許游搖頭道：「書上沒寫。」
「嘁。」
桃夭昂起小腦袋，壞笑道：「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呢！既然不知道，幹嘛不去問鎮長爺爺？」
許游幽怨看了她一眼，嘀咕道：「真去問他，保不定要被他拿著戒尺追著打，說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不打我手心十下，決不罷休。」
「嘿嘿...」
桃夭捂著嘴笑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心的很。
過了一陣，她又問道：「哥哥，我們到了芒軒城，要找地方住，要買柴米油鹽，錢得嘩嘩的沒咯，鎮長爺爺真是的，非要你離開桃花鎮，去當文官...是文官吧？
「要我說呀，還是桃花鎮好呢！漫山遍野的桃花，多漂亮？現在是早春，再過一兩個月，桃花就開了，今年是見不到啦！」
許游側頭看著長的跟瓷娃娃一般的小丫頭，目光溫柔，又有幾分追憶......
桃花鎮...
他便是桃花鎮人氏，家鄉在衛泥山之北約莫兩百里。
從小喪失雙親，被桃花鎮的鎮長撫養長大，鎮長是個讀書人；
學問不低。
許游打小便跟著他讀書識字，卻因興趣所致，對鎮長給他看的那些經典毫無興趣，偏愛志怪野史。
因此，沒少挨板子。
如今許游十有七歲，按陳留國之律已是成年，新年剛過，已然老了的鎮長想著讓他有份事業可做；
因鎮長年輕些的時候，便是在芒軒城當差，於是帶著期待，寫下了一封舉薦信，想讓已然算自己孫兒的許游繼承他的志向。
去大城做文官，造福百姓......
月如銀盤。
馬兒已經快到了山腳，許游看著小丫頭，目中溫柔神色又濃了幾分。
桃夭，桃妖。
小丫頭並非人族，而是一朵桃花化形，是為『精魅』。
精魅者，草木山石幻化而生。
與妖相似，只是跟腳不同。
在許游九歲之時，鎮長亭前那棵桃樹開滿了桃花，於夜間一朵桃花墜地，竟是化作了一個小女娃娃。
許游當時正在一旁，驚訝過後便上前將之抱起，他生而早慧，膽子大，看書又多。
對此並未怎麼害怕；
反而是小娃娃那可愛之極的模樣，讓他心生憐惜，於是便抱回屋去，鎮長見到之後問他從哪裡抱來的娃娃。
許游編了個故事，言說在外玩耍，於牆角處看到，想必是個棄嬰。
鎮長罵了一陣，抱著孩子一家家走訪詢問，想著找到孩子的親人；
卻是尋覓不得。
於是桃花精魅便同許游一起，在鎮長照顧下長大。
因她生得一雙桃花眼，肚子裡面裝了不少墨水的鎮長，便為她取名『桃夭』。
「鎮長爺爺睡沒睡呀？桃夭今天看到強盜了呢！還是一隻狐狸一隻老虎，好有趣哩！」坐在板車上，小丫頭看著天穹銀月，喃喃自語。
與此同時，桃花鎮中。
一棵又一棵桃樹遍布整個鎮子，一座院落中的某個房間，放置了許多書冊。
一盞油燈放置在木桌上，燈火微搖。
桌上攤著一本書冊。
有一精神矍鑠的老者笑眯眯看著書，看了一陣又起身看向窗外天邊。
那兒有一輪皎月。
「你們到了芒軒城沒有呀？小桃夭也真是的，偏偏要跟那混小子後面。」
老人嘆了口氣，「混小子在家的時候是怎麼都看不順眼，不在家又怎麼想怎麼順心...唉...爺爺想你們咯。」
那燈芯已經燃了一大半。
老人吹滅燈火，回房安睡。
子時早已經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