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笨嘴拙舌,只能當面示範
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傅棠沖翠喜使了個眼色。
翠喜會意,當即道:「你不過是個山裡孩子,沒見過世面,哪裡能分辨玉質好壞?興許一開始你見五娘子特別寶貝這塊玉佩,以為珍稀貴重便偷去了。之後拿去變賣才發現賣不了什麼錢,藏在屋裡。」
邵秋實想了想:「五娘子的玉是什麼時候丟的?」
「今天,」翠喜斬釘截鐵,「今天一早,五娘子就發現自己的玉不見了,那玉是五娘子的伴生玉,與五娘子的氣運息息相關,不能離身。玉佩丟失,急得五娘子當場就嘔了血,守家廟的幾個嬤嬤都看見了。」
「五娘子的玉佩是今日一早丟的,可我今日一早跟著二郎君去了寒山別院,戌時四刻方歸。回來便直接去了小廚房用飯,中途沒有去過其他地方。壓根沒有機會偷玉,沒機會賣玉,更沒有機會藏在房間里。」
翠喜話鋒一轉:「我說娘子是今天早上發現玉佩不見的,可沒說是今天早上丟的,興許是昨天晚上丟的。對,肯定是這樣,你昨晚就偷了玉佩,早上趁著陪二郎君出府去變賣,結果發現賣不了什麼錢,又帶回來,偷偷藏在房裡。我可是當場從你屋裡搜出玉佩,兩位媽媽也是親眼看見的。」
翠喜話音未落,先前押著邵秋實的兩名僕婦附和:「不錯,在這丫頭房裡,我們親眼看著搜出來的。」
邵秋實又抓住了破綻:「你不是說這玉佩是五娘子的伴生玉,輕易離不得身,離身了就要吐血。怎麼的又說昨晚丟的,難道丟了六娘子就沒有感覺,就不會吐血嗎?」
翠喜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其實昨夜娘子就身體不適,但娘子誠心思過,不叫奴婢稟告,強撐著在家廟堅持罰跪。一直到今天早上實在忍不住吐血,奴婢才稟了大夫人。」
翠喜自覺見招拆招,答得妥帖,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得意,看你還能說什麼。
既有人證又有物證,面對看似確鑿的證據,邵秋實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能說什麼。
邵秋實想了想,撇開翠喜,走到傅棠面前:「你說是我偷的玉佩?」
此時,讀書跟傅仲達來到了大夫人的院子,因所有人都圍著看戲,主僕倆走到院門前依舊沒人發現。
邵秋實目不轉睛地盯著傅棠的樣子,讀書總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邵秋實入傅府已一個多月,叫傅府里飯菜油水養著,沒有一開始的黑瘦,但依舊矮小。
八歲的小女娘,看著只有五六歲,長相平庸,一雙眼睛倒是烏沉沉的。
對上邵秋實烏沉沉的眼睛,傅棠當然知道她沒有偷玉,因為今晚的一切都是傅棠自導自演。
傅棠被傅大夫人關進家廟,眼看就要絞了頭髮當姑子,急需個契機離開家廟。
這個契機就是弄丟玉佩,急得吐血,要看大夫,自然能離開家廟。出了家廟,養病這事時間可長可短,上山便要擱置。待過一段日子,傅大夫人消氣,傅棠哭求一番,當姑子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至於跟刺史的親事,沒了也就沒了,甚至沒了更好,區區從五品,她從一開始就不看在眼裡。jj.br>
讓邵秋實成為偷盜玉佩的犯人,卻是傅瑩的主意。
傅瑩因之前在院子里打了謝雪蘭,推到邵秋實頭上沒成,叫傅大夫人起了疑心。要想繼續當怯懦柔順的六娘子,傅瑩自然得往邵秋實身上潑髒水,只要邵秋實人品低劣,傅瑩便乾淨地摘了出來。
一個會偷玉佩的人自然會打人,這是再簡單不過又邏輯通順的推理。
兩人一拍即合,定了今天的戲。
此刻,戲已開鑼,就必然得演下去。
傅棠輕嘆一聲,語調哀婉,表情悲憫,滿是識大體的寬宏:「無論你為了什麼偷走玉佩,如今終歸還了回來。你老實認錯,我會代你向母親求情,輕罰於你。」
越發顯得翠喜滿面不忿,尖酸刻薄:「五娘子,你就是太心善了,還替她求情。你當她真是想將玉佩完璧歸趙,不過是見玉質低劣,賣不了幾個錢,才沒拿去變賣罷了。」
翠喜這個蠢貨,傅棠暗自咬牙,既知道是她的伴生玉,還一口一個玉質低劣,賣不了錢,難道伴生一塊劣質玉是什麼多體面的事情嗎?她何嘗不希望自己伴生的是價值連城的藍田玉羊脂玉?誰讓那個時候姨娘窮得只剩下這塊從娘家帶來的劣等玉,呸,什麼姨娘娘家,這是她的伴生玉,她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傅棠心裡惱怒,面上卻越發做出悲憫之色:「好在沒有釀成大禍,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啪!玉碎的聲音。
所有人都愣了,在看見邵秋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傅棠手裡奪走玉佩摔在地上后。
「你做什麼?」傅棠錯愕地看著摔成兩半的玉佩,扭曲的表情破壞了本身悲憫的法相。
「我會把玉佩砸了。」
「什麼?」
「我笨嘴拙舌,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當面示範給你們看,」邵秋實回答,「我會把玉佩砸了。」
說著,邵秋實撿起地上花圃里的石頭,對準玉佩就砸。本就已裂成兩半的玉佩經受不住這樣的重擊,當場粉碎,散在泥里,碎成全然看不出原本的樣子的碎屑。
「你們看見了吧,我若是真的偷了玉佩,發現它不過是塊當不了多少錢的劣等玉,我不會藏在房裡等你們來找,而會將它當場砸成粉末,叫你們要找也無從找起。」
還能這樣啊,院落里一時靜默,人們望著地上的玉屑,原來就算是劣等玉,碎屑也會有溫潤的光澤。
讀書可算是想起他在哪裡見過這一幕了。
「你說是我偷的玉佩?」
「你說是我打的你?」
「我笨嘴拙舌,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當面示範給你們看,我會把玉佩摔了。」
「我笨嘴拙舌,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當面示範給你們看,這才是我打的。」
「你們看見了吧,我若是真的偷了玉佩,發現它不過是塊當不了多少錢的劣等玉,不會藏在房裡等你們來找,我會將它當場砸成粉末,叫你們要找也無從找起。」
「你們都看見了吧,我打的跟六娘子打的壓根就不一樣。誰要看不出來,我可以再給他示範一下?」
邵秋實現在砸玉佩,跟之前他在後院跟表少爺看見邵秋實打謝雪蘭,不是一模一樣嗎?
讀書愕然,笨嘴拙舌你也不能動手啊,上次當著老夫人,這次當著大夫人,真不把主家放眼裡嗎?難為二郎君還趕來救你,當即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側:「郎君,咱們還進去嗎?」
少年郎君俊朗出塵,表情愕然,依舊俊朗出塵,夜風裡,白鶴月華一般,許久:「不用了,走吧。」
傅仲達帶著讀書悄無聲息地走了,一如他們悄無聲息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