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幾場打下來,柏空自覺自己已經對人類的武力水平有了大概的認知,他將自己表現出的武力,也控制在這個大概的範圍內,但應付別人綽綽有餘的武力,應付伍鋒卻遠遠不夠,因此剛一照面,柏空便吃了個大虧,他被伍鋒一招掃腿踢中腰腹,雖然及時用手臂擋了下,卻還是落了下風,伍鋒像是逮到機會便死死咬住獵物不放的狼,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柏空被逼得不斷後退。
場邊的將士們都在感嘆不愧是伍鋒,這個名不見傳的新人雖然厲害,比之成名許久的伍鋒還是差了點,伍俊則緊張地捏緊了拳頭,暗道伍鋒這個混賬的武藝真就那麼高,竟然連柏空都贏不了他?
眼看著柏空被一步步逼到場邊,再退就要出界了,眾人都以為柏空應該要輸了的時候,唯有伍勝半眯著眼,饒有興味地看著場上,像是在等待什麼。
下一刻,在所有人驚愕的視線中,已經被逼至絕地的柏空突然反擊,他以一個出其不意的角度出拳,正中伍鋒進攻時唯一露出的一處空門,柏空的力氣先前眾人已經有所領教,伍鋒自然不敢硬受這一拳,他收拳回撤。
就是這一退的功夫,擂台上整個風向便都調轉了,方才伍鋒還穩穩地佔據著上風,此刻卻在柏空疾風驟雨般的攻勢下連連後退,很快退至中場卻仍不能停止,眾人於此刻方才發覺,先前柏空竟是一直在隱藏實力!
伍鋒試圖在這攻勢下穩住身形,同時找機會扳回局面,可惜柏空出拳的速度竟還在增強,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水潭,叫人根本窺不見他的武功上限在哪裡。
妖怪的上限自然是人類遠遠不能及的,不過,柏空對上伍鋒后才發現原來人類也沒有那麼弱,如果對手是普通的妖怪,伍鋒應該都可以贏,可惜他對上的是柏空,是打遍霧隱山無敵手的妖王。
柏空正準備如先前一樣,參照著伍鋒的實力,調動體內的妖力,讓自己表現出比對方略勝一籌又不太離譜的程度,但,隨著調動的妖力越多,柏空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伍鋒是他目前為止遇上最強的人類,在這之前柏空遇到的對手中,絕大部分甚至連妖力都不需要調用便足以解決,因此,下山兩個多月,直到此刻柏空才發現,原來調用妖力到了一定程度后,他會維持不了人形。
無論是什麼妖怪,一定都是更擅長以原形作戰,人形時沒有尖利的爪牙,沒有覆滿全身可以抵禦大部分攻擊的長毛,同時速度和力量也會受到限制,柏空的人形和原形能夠發揮出的實力相差甚遠,而他調動的妖力越多,他的身體就會本能地更趨向於更易於發揮實力的原形,這反應不太受他自己的控制,這是人類形體的制約,是一種形態上的短板。
平常沒有觸及到這個臨界點的時候還好,但今日突然觸及,柏空的妖力不由紊亂了起來,為防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現出原形,他的心思已經不在比試上了,轉而放在努力地讓自己藏好耳朵和尾巴上。
這一刻的分神便是破綻,伍鋒自然不會放過,於是形式又一次反轉,在眾人眼裡,本來風頭正盛的柏空也不知是內力運岔了路子,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突然錯漏連連,破綻百出,而伍鋒穩紮穩打,一步步扳回局勢,勝利的天平又一次向他傾斜。
這樣下去不行,他還要賺錢養老婆呢。柏空在努力藏尾巴之餘,也沒忘記自己來的初衷,他下山是為了什麼?為了找個老婆學習人類的情愛,現在老婆還不算是他的,他得用三千兩銀子把楚逸塵買下來,幫對方贖身,所以這一戰他必須贏。
想到此,柏空也冷靜下來,他重新控制好妖力,維持在那個臨界點以下,瀕臨人類身體極限的水平,而這也正是伍鋒的水平,他已然是人類中的翹楚,他的體魄比不得妖怪,卻將人類的潛力開發到極限。
因此,柏空無法輕易戰勝對方,伍鋒也一時難以拿下柏空,戰況陷入膠著。
這種膠著狀態對場中兩人是一種煎熬,但對於場邊的圍觀將士們,卻是一場精彩至極,平生所未見的表演,就像是他們先前沒看出柏空在隱藏實力,他們也沒發覺伍鋒的武功竟高到了這樣的程度,畢竟之前十年的對手對伍鋒而言都太過簡單,根本不值得他全力發揮,而此刻兩人棋逢對手,旗鼓相當,於是眾人便得以見證兩位絕頂高手是如何過招的。
伍鋒的武功承襲於伍勝,繼承了伍家拳剛猛炙烈的打法,其中又有他自己對於武道的理解和變化,每一次出招攻擊都是最刁鑽最致命的角度,而柏空的風格則如天邊的流雲,又或者山間的霧靄,他其實沒有明顯的招式或路數,而是隨著對手的進攻而變化,無論防守還是攻擊,他用得都是再簡單不過,堪稱習武之人入門最基礎的招式,可這些基礎簡單的招式卻又總能恰到好處的擋下伍鋒的攻擊,尋到對方的破綻,有明眼人已經看出,這已然是武學中的返璞歸真之境,褪去繁複的招式路數,武學的本質本就是這最基本的一攻一守而已。
眾人越看越激動,雖說他們的水平遠不如場上兩人,卻也從旁觀中獲益良多,將今日所得回去好好揣摩習練一番,武藝怎麼也得更上一層樓!
當然,這些有所得的人不包括伍俊,他但凡對武藝有一點進取之心,也不至於因為武功爛而被伍勝三五不時地拎過來罵兩句,兩人打得越久,伍俊就越焦急,恨不得早點分出勝負,看到伍鋒落敗的慘樣。
柏空其實跟伍俊想法類似,他也不想久戰,因為拖得越久,對他的妖力消耗就越大,而妖力消耗得越大,他就越不容易保持人形。
得速戰速決。柏空心想著,但是怎麼速決呢?但凡他可以輕易拿下伍鋒,他早就拿下了,何必等到現在。
妖怪緊急開動著他平常不太用的小腦瓜,片刻后,還真被他想到了一條妙計。
這膠著的戰況已經持續了好一陣,雙方已經過了數百招,其間無數兇險的殺招卻都被化解,對戰況沒有一絲一毫改變,但突然,眾人發現柏空似乎是內力不濟,已經無法維持先前的水平,他漸露頹勢。
伍鋒自然是乘勝追擊,柏空被他一步步逼退,二人又一次臨近擂台邊緣。
比試已經持續了這樣久,眾人都覺得應該是快要分出勝負了,並且柏空這回,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未出的底牌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伍鋒能明顯感覺到柏空已經沒有其他的招數,並且對方的應對速度越來越慢,像是內力消耗過大,已經難以為繼。
這不奇怪,畢竟柏空先前連打五場,並且在最後一場比完后連休息都不休息就開始挑戰伍鋒,因此,當柏空的內力不濟時,伍鋒卻還能堅持。
伍鋒在心裡冷笑一聲,笑柏空的自大,他已經給過對方休息的機會,對方卻不領情,那麼,眼下的落敗,便是柏空自大的代價!
他抓住柏空的破綻,一拳擊向柏空的面門,剛猛炙烈的伍家拳揮擊時帶起凌厲的拳風,猶如神兵出鞘時的凜冽劍芒,刮的人麵皮生痛。
柏空連忙矮身躲避,他腳步騰挪,繞到伍鋒的身後,想要偷襲對方的後背,但伍鋒早有所料,他右腳踏前,調轉身體朝向,同時變拳為爪,如鷹勾般鋒利的利爪徑直抓向柏空的咽喉,這一擊之迅猛,令人毫不懷疑人體脆弱的喉管會被這鋒利的鷹爪所扭斷,而柏空此刻剛剛逃過上一擊,尚未來得及站穩身形,他已經避無可避。
眼看著他就要命喪伍鋒的爪下,在那毫釐之差的最後一段距離,伍鋒收了力。
既然是比試,那自然是點到為止,伍鋒的鷹爪懸在柏空的脖頸前,對著對方揚起了勝利者的笑容,可柏空,竟是也對他揚起了同樣的笑容。
伍鋒這才驚覺到什麼,他低下頭一看,方才發覺自己調轉身形時右腳前踏的那一步,竟是一腳踏出了擂台的邊界,他中計了!
雖然伍鋒命中了柏空的致命部位,但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伍鋒在出這致命一擊前已然出界,那麼,勝負已分。
人群先是安靜一陣,隨即爆發出熱烈的呼聲,其中伍俊喊得尤為大聲。
「好!好!好!」伍勝也大笑著從看台上站起,連說三聲好,看完了這樣一場酣暢淋漓的打鬥,他也難免不被感染,武人的熱血在血管里沸騰,若非他的身份不太適合跟這樣的小輩比試,他簡直想親自下去打一場。
但即便不能,他此刻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暢快,他點評道:「鋒兒的武藝近些年是越發精進了,這位柏小兄弟雖然是用計險勝,但先前連戰五場,這場比試對你本來就不公平,能在這樣的境況下想出如此計謀,絕境反擊,也是殊為不易,今日大比的魁首,你當之無愧!」
「我定勝軍中的傳統便是每季的魁首都可以問我要一件賞賜,鋒兒當魁首當了太久,弄得我都不知道該賞什麼給他了,幸好柏小兄弟你來了,不知柏小兄弟有什麼想要的?」伍勝笑著問。
終於到這兒了,柏空想都不用想,從擂台上下來便立刻開口:「我想要三千兩銀子。」
「三千兩銀子?」伍勝有些微錯愕,不是嫌柏空要的多,而是,柏空先是主動出手救了伍俊,后又被伍俊帶過來參加軍中大比,在伍勝面前露臉,正常人的想法都是藉此攀上伍勝的青雲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伍勝是愛才之人,尤其是武藝高強之人,他尤為喜愛,柏空這樣的高手一但投入他的門下,那麼高官厚祿自不會少,以後若是事成,說不定還能封個侯拜個相。
其實,在柏空開口前,伍勝都一直以為,對方所做的這一切,包括出手救下伍俊,都是為了接近自己,謀求一份官職前程,哪料到柏空不要官,只要銀子,並且還不多不少,只要三千兩。
這不由得讓伍勝好奇,他開口詢問道:「為什麼是三千兩?」
眾人也很好奇,一眾將士們,包括剛剛落敗的伍鋒,俱都看向柏空,就聽對方老老實實地答道:「因為給我老婆贖身需要三千兩。」
給老婆贖身?眾人聽得一愣,紛紛想著他老婆是誰,怎麼還需要贖身?
「是教坊司的一個樂伎。」伍俊此刻心情大好,出來替伍勝解惑道,他把柏空奉爺爺之名下山找媳婦,然後對楚逸塵一見鍾情的事朝伍勝詳詳細細地一說,眾人聽完后俱都是一臉奇異的表情,教坊司這樣的地方,裡面的人美則美矣,但誰都知道那也就是一群拿錢賣笑的妓子,玩玩就得了,拿那麼多錢幫著贖身,不值當。
而且柏空可是放棄了找伍勝要個官職謀求大好前程的機會,只為了給這個妓子贖身,那就是不值當中的不值當,簡直有些傻了。
就連伍勝也不由再次確認了一下:「你確定?」
「確定。」柏空點點頭,他本來就是奔著這個事來的,他還指著從楚逸塵身上學習人類的情愛,然後順利突破修行上的瓶頸,回山繼續做個自由自在的妖怪呢。
妖怪內心美滋滋地打著小算盤,但他這樣毫不遲疑就認定了這個妓子的舉動,落在旁人眼裡,則是一番感人至深的愛情,放著大好前程不要,要個教坊司的樂伎,尤其這樂伎還是個男的,娶回去連下崽都不能,這舉動傻到也只有真愛能解釋了。
「想不到柏小兄弟還是個性情中人!」伍勝哈哈一笑,應允了柏空的要求,「那我便成人之美,明個就叫人幫你把他買下來!」
柏空眼睛一亮,學著人類那樣行了一禮。
此事就此定下,於是,一個名不經傳的新人在定勝軍的春季大比中打破了伍鋒十年不敗的記錄,以及這個新人是個痴情種,愛慘了教坊司的一名樂伎,這兩件事一起傳遍了京城。
並且很快,通過來教坊司喝酒的客人口中,傳到了楚逸塵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