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是戰是和
17是戰是和
趙景裕在進入政平殿前,便已經在門口聽見了群臣的議論聲,等他溜入大殿時,群臣幾乎已經定下了投降的基調。
作為21世紀的大好青年,趙景裕是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現在在各國之間廣為流傳的貴族精神顯然在趙景裕身上很是缺乏。若是投降能有用的話,趙景裕倒也不介意投降魏國。
然則現實很殘酷:魏國根本不可能會在得到定陽之地后便罷兵,只會得隴望蜀,意圖徹底吞併趙國。
趙景裕望向殿中群臣,暗暗皺眉。這些人他不陌生,都是趙國的肱骨大臣,也不知道這些臣子怎麼會如此遲鈍,居然寄希望於魏軍的宅心仁厚。
列國征戰數百年,弱小的一方連搖尾乞憐的資格都沒有,向來只配做大國崛起的養料。殿中趙國群臣當局者迷,居然還對魏國的高抬貴手抱有一絲幻想。
韓國之所以能夠保全社稷,那是因為魏國當時想要徹底吞併韓國,深深為列國所忌憚——韓國雖然地小貧瘠,但是卻擁有盛產鐵礦的宜陽鐵山,列國不願魏國獨大,才一齊給予壓力,逼迫魏國放棄了全吞韓國的想法。
可即便如此,韓國也名存實亡,只剩王城新鄭和宜陽這兩片爛地罷了,富裕肥沃的土地和人口均被魏國掠奪而去,韓國已是朝夕可滅。
趙國沒有宜陽鐵山這樣足以改變天下大格局的資源,若是魏國攻趙,恐怕列國不會為了趙國說好話,只會冷眼旁觀,甚至試圖從老趙國身上瓜分一杯羹。
……
大殿正中的趙王發現了躡手躡腳偷溜進來的趙景裕,看著自己這個憊懶的三兒子,不禁勃然大怒。
三公子雖然素有紈絝之名,自己也沒對他報以什麼太大期望——老老實實執掌將作監,多多少少為趙氏做些貢獻便罷了。然則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朝會、第一次參與政事,這麼懈怠也太不像話了!看這廝的樣子,分明剛從床上爬起來。
魏國大軍兵臨城下,邯鄲城內婦孺皆知,已是一片惶惶。這逆子倒是悠閑自在,居然還有心思睡懶覺!
平心而論,趙王三個兒子中,趙平昇最是溺愛這個聰慧過人的小兒子。但是眼下不同以往,趙王怒火中燒,決意要好好給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逆子一個終生難以忘懷的教訓。
趙王正欲出言申斥,卻見趙景裕伸了個懶腰,放聲大笑。
趙王一怔,這逆子想幹什麼?
原本還在哄哄嗡嗡的大殿瞬間安靜下來,群臣側目,看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趙景裕不以為意,他對著趙章喻笑道:「丞相,大敵當前,何故出此婦人之言?」
白髮蒼蒼的老丞相氣的汗毛直立,若是有才學的人質疑自己也便罷了,眼前這個黃口孺子可是邯鄲城有名的紈絝子弟。即便是王室貴胄,但以他的小小年紀來到政平殿也只有乖乖聽講的份兒,眼前這廝居然還敢放肆?
一旁的群臣也都對趙景裕怒目而視,在場的大臣主和派居多,趙景裕顯然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
趙景裕在心中嘆了口氣,他也不想強出這個頭,但眼前主降的群臣也太離譜了。
雖然和前世的歷史有些出入,但眼下趙國想要投降只能說是痴人說夢。魏國如日中天,正要席捲天下,區區稱臣豈能阻擋魏王的腳步?
眼前群臣身在局中看不清楚,居然都寄希望於魏王的寬容。趙景裕卻知道,天下統一乃是大勢所趨,僅僅稱臣是滿足不了魏王的。
趙國縱然窮困,可趙景裕好歹也是個公子,也算是剝削階級的一員。他可不想被綁起來,當作戰利品送到魏王的面前。敵國公子被送到宮中當太監的故事屢見不鮮,趙景裕可萬萬接受不了這樣的命運。
想要避免這樣的命運,只能和魏國全力一搏!當務之急,便是要點醒那些還抱有不切實際期望的投降派!
趙景裕昂首踱步到大殿中央:「諸位,若我是龐浚,在得到定陽之後絕不會滿足於此。邯鄲近在眼前,試問哪位將軍能拒絕覆滅一國的煌煌功業?」
大殿中的不滿聲頓消,群臣即便對這個黃口孺子再是不滿,也難以出言反駁。
趙王一怔,隨即打消了出言的念頭。眼前這不成器的三公子倒也機智,僅用了一句設身處地代入魏將龐浚身份的話,便讓投降派大臣無話可說。
顯然,這位三公子也是不折不扣的鷹派,這倒是讓素來以對外強硬著稱的趙王昇十分欣慰。
老丞相輕哼一聲,沒有計較趙景裕沒大沒小的人身攻擊:「魏國富甲天下,來犯魏軍有十萬之眾,裝具精良。而我趙國舉國只有士卒五萬,其中多有老弱士卒。投降稱臣尚有一線生機,若是強行抵抗,只會讓社稷滅亡得更快!」
趙景裕初次參與朝會,倒也並不怯場。或許在他心裡,眼前這些沒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古人和他根本不在同一個級別上:「那以叔公之見,又當如何?」
這位白髮丞相正是趙王昇的叔叔,趙景裕的叔公趙章喻。聽到趙景裕的詢問,趙章喻還以為這個孺子被自己說服了,於是捋著白須,自得道:「老夫以為,應當暫且同意魏國的要求,再上書稱臣納貢,從公室中選公主送入魏王宮中為婢,以此來麻痹魏國,打消魏國的野心。隨後由老夫出使各國,請各國馳援,屆時奪回定陽之地也不是不可能。」
趙景裕眼皮直跳,實在忍不住諷刺道:「挑選公主為魏國奴婢?我看此計甚好。叔公也是我公室血脈,這婢女不妨便從丞相府中選拔,叔公意下如何?」
趙章喻卻是面色肅然,一本正經:「若能解大趙之危,保全祖宗社稷,便讓老夫的孫女為魏王婢女又有何不可?為公室犧牲自己,正是公族子弟的榮幸!」
趙景裕看著這廝的坦然無恥,反而被噎得說不出話:眼前這老頭兒是真沒有骨氣啊!
語塞了片刻之後,趙景裕怒了,憤然而起:「放屁!趙國公族為公室犧牲確實是榮幸。為了公室上戰場廝殺而死倒是死得其所,為人奴婢則簡直是侮辱!」
「且不論魏國是否會罷兵,丞相方才所謂邦交周旋完全就是個笑話。當今天下誰不知弱肉強食的道理?列國若是得了消息,誰敢與魏國為敵尚且不說,只怕是狼聞見了血味兒,人人都要來分趙國一塊肉。」
「當今之計唯有一個,那便是打!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只要重挫魏國龐浚,便可以爭取短暫的喘息之機。魏國因利而來,只要讓魏國發現,征服趙國的利益遠遠抵不上所要付出的犧牲,魏國自會退兵。」
「諸公莫急,本公子為大家準備了一件禮物。」趙景裕招了招手,「高栩,拿上來。」
高栩扛著一大疊精美的盒子噔噔兩步進殿,門口的侍衛猶豫了一下,並未阻攔。趙景裕悠然一笑:「諸位,人人有份。」
趙王有心想阻止這個三兒子出洋相,但細細一聽,趙景裕所言竟是句句條理清晰,心裡立刻帶了幾分讚賞。眼下局面變化得太快,有點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但總比朝臣異口同聲要投降要好。心念及此,趙王便繼續緘口不言,坐看趙景裕還能給他帶來什麼驚喜。
高栩動作利索,轉瞬之間,諸位朝臣面前便統統擺上了一個做工精美的盒子。高栩手裡端著最後一個盒子,顯然有些舉棋不定,望向了趙景裕。
趙景裕沒好氣地瞪了高栩一眼道:「看什麼看?父王也有份兒!」
高栩硬著頭皮低頭上前,告了聲罪,將最後一個盒子放在趙王昇面前。
趙昇饒有興緻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盒子,對高栩的冒失進殿沒有表示什麼不滿。身為宗士,為侍奉的公子赴湯蹈火正是職責所在,若是高栩違抗趙景裕的命令,趙平昇反而還要治罪於他。
大趙國的宗正府有許多從小培訓的武士,這其中的佼佼者會經歷百般選拔,獲准成為某位年幼的王族嫡系子弟身邊的宗士。宗士與其所侍奉的王族子弟向來是休戚與共,死生相契,名為君臣上下,實則堪比異性手足,趙氏獲封立國二百年來,代代如是。
何況眼前這位三公子顯然也是不折不扣的主戰派,所言所行正暗合趙平昇的心意,趙王只是暗中好奇,這盒中到底是什麼東西,趙景裕難道想憑藉送禮說服群臣迎戰魏國?
何況自打趙景裕進殿以來,似乎沒有什麼動作,難道這些東西都是事先準備好的?
趙景裕笑意盈盈:「諸公莫要推辭,我這禮物絕對合諸位心意,請打開一試。」
看著眼前這個張牙舞爪的兒子,一時間覺得格外陌生。以前的三公子雖然冥頑不靈膽大包天,但也絕對沒有膽量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看眼前這逆子的架勢,若是不遂了他的心意,只怕要掀了政平殿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