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面試
「寶貝，你要活著，要好好活下去，遠離這裡，永遠不要回來。」遠處是一個女人模糊的身影，她那麼近，近到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但是她又那麼遠，好像是不存在的一樣。
「你是誰？這是哪兒？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點都聽不懂。」秦雨向著女人的方向反問道。女人給秦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她們之間有著某種超越一切的熟悉，但又是那麼的陌生。
周圍是一片令人肅穆的黑，彷彿下一秒就會把人吞沒，唯一的光亮照在遠處女人的身上，就好像夜路中的一盞明燈，不僅指引著方向，而且讓你感覺到那麼一點安全感，這種感覺完全不亞於晚上睡覺因為怕髒東西而把頭埋進被子里，只露出鼻子，那一刻彷彿一切都不能傷害你。
女人沒有回答秦雨的問題，只是帶著柔和的目光看著秦雨。秦雨緩緩踏出腳步向她走去，一步、兩步、三步......可女人還是那麼的遙遠，似乎她們之間橫跨著整個宇宙。
女人的身影愈發微弱，隨時都會消失的樣子，秦雨開始加速，不斷地加速跑去。奔跑的過程中某種枷鎖被打破，秦雨的腳步逐漸輕盈，心臟在胸脯里熱烈地跳動著，鎖鏈的禁錮正慢慢鬆動。
「還差一點兒，就差一點兒。」秦雨嘴裡默念。
女人已經近在咫尺，看著那虛幻逐漸消失的身影，秦雨伸出手想捉住她，就當他的手即將抓住女人的時候，秦雨感覺腳下一空，身體急速地下墜。伴隨一陣巨大的落水聲，秦雨感覺自己墜入了深淵，耳朵嗡嗡刺痛，聽不見任何聲音，眼睛也看不清東西，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涌了上來，秦雨拚命掙扎，手胡亂地揮舞著，可他還是一直不停地下墜……
四小時前……
8月的山城像一座巨大的火爐，太陽發出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
「這麼熱的天去面試，面試官會懷疑我才去蒸了個桑拿，襯衣都能擰出水了！」秦羽一邊朝著手機抱怨道，一邊走上公交。
「好啦！好啦！如果今天的面試通過了回家給你煮你最愛吃的紅燒肉。」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聽到紅燒肉三個字，秦雨頓時感覺來了勁兒，肥瘦均勻的肉懶散地躺在盤裡，表面的色澤紅亮，才出鍋的熱氣伴隨著香味直接撲面而來，夾一塊放在嘴裡，香糯而不膩……
旁邊的大爺滿臉嫌棄地看著秦雨說：「小夥子，口水流出來老，公共場合注意一哈形象嘛！」
秦雨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好，就沖這紅燒肉，今天必須把面試拿下，你在家乖乖等我，等我的好消息。」秦雨掛掉電話，感覺心裡暖暖的，有這麼一個賢惠的女朋友真的是自己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秦雨和小雅是大學同學，新生報到的第一天兩人在校門口遇見，秦雨見小雅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便主動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一句簡單的話語把兩個本沒有交集的生活就這樣拉扯在了一起。要說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呢？也許是相遇時第一眼的青澀，也許是幫忙抬了行李后道別時那抹本就燦爛奪目的陽光照在少女白皙的臉上時，清風微微撫起秀髮，在多巴胺的刺激下，心裡就這樣突然撞進來了一個人。
「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廣播把秦雨的思緒帶回了現實。秦雨看了一眼時間，「完蛋完蛋，還有10分鐘了，面試要遲到了。」秦雨從乘客中擠過來到了公交後門，門打開的一瞬間，秦雨像一隻電耗子一般迅速衝下車，朝著面試公司瘋狂跑去。
「您好！這裡是齊美投資，請問你有什麼事嗎？」前台的工作人員看著衝進來的秦雨說。
秦雨扶著前台的柜子，喘著粗氣，右手在背包里摸索著，拿出一張簡歷放在櫃檯上，他想說話但一路狂奔下來，喉嚨只能為喘氣服務了。
「原來是來應聘的，在這個表格上登記一下名字就去那邊大廳坐著等吧，叫到你名字的時候就直接去那個辦公室」工作人員指著遠處說。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秦雨這才發現大廳已經坐著二三十個人了。秦雨收回桌上的簡歷微微點頭表示感謝就向大廳走去，大廳的人也發現了秦雨的到來。他們都看著秦雨緩慢走過來，目光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秦雨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這讓他心裡極其不自在，就像是一群餓狼在看著小羊羔一般。
男士們穿著精緻的西裝，皮鞋擦得能反射大廳的燈光，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看上去活脫脫的成功人士；女士們更是毫無保留地展示著自己女性的美，包臀裙勾勒出她們引以為豪的身材，一雙雙名牌高跟鞋更是讓秦雨感覺這不是一場面試，而是一個高端人士的party！秦雨就沒那麼精緻了，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衣，一條在夜市淘的廉價西褲，甚至皮鞋都是大學期間參加學生會時買的，算得上一件老古董了，在這些名牌皮鞋與高跟鞋面前，老古董是那麼的突出與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沉默著，臉上看不出是緊張還是自信，只有當辦公室里叫下一個人的時候，所有人會齊刷刷地看向剛出來的面試者，試圖在他的表情上尋找著蛛絲馬跡。
秦雨最後壓點才來，估計是最後面試的了。掏出手機，點開聯繫人名單中那個紅紅的愛心備註，手指迅速打出：『寶貝，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了，面試的人好多呀！你要是餓了就先吃喔，不用等我。』句子的最後加了兩個親親的小表情，雖然已經在一起4年多了，但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很好，總是膩歪在一起，連同學們都說看見他們兩個人都起雞皮疙瘩。
發出的消息馬上就得到了回應，『沒關係呢，剛剛麗麗給我發了消息，說待會去逛街，既然你要晚回來，那我就和麗麗去逛街了喲。』秦雨看著這條消息，嘴角微微上揚回復道『好，那你要注意安全，外面壞蛋很多的，早點回來。』秦雨看著小雅回復的一個愛心表情包，心裡想著這小妮子就喜歡玩，提到玩的時候總是跑第一個。
大廳的掛鐘一分一秒地走著，面試的人進進出出，這一刻秦雨感覺好像這裡並不屬於他，他就像一群螞蟻中站著一隻屎殼郎，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秦雨、秦雨，沒來嗎？」一個身穿職業裝的女人站在辦公室門口，厚重的眼鏡讓她看起來腦子裡裝著所有知識一樣。
秦雨靠在椅子上已經快要睡著了，被女人的呼喊從周公的牽引下帶了回來。「在的、在的，不好意思，剛剛沒聽見。」秦雨連忙起身來到辦公室門口，撓著後腦勺一臉歉意地說。
「快進去吧。」女人頭也不回地進了辦公室，「對了，你待會把大廳的垃圾收拾一下順便走的時候扔掉吧。」
秦雨這才發現大廳只有自己一個面試者了，看著那些橫豎擺在座椅上的水瓶與吃過的零食袋，秦雨非常懷疑那些面試者是不是徒有其表，垃圾都能亂扔。「這難道是在考驗我嗎？讓我收拾垃圾，看我有沒有絕對服從的意識？」秦雨心裡想著。
辦公室里就只有兩個人，一個中年男人和剛剛那個女人。中年男人滿臉橫肉，一副惡霸的模樣，肯定就是老闆了。在這樣的老闆手下工作，每天豈不是怕被吃掉。
「坐吧，我們已經看過你的簡歷了，秦雨，22歲，畢業於蒼瀾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中年男人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茶，「說實話小秦，你這個學歷呢肯定是沒有達到公司的最低要求的，並且在校期間也沒有獲得什麼獎項，更重要的是你的實踐經驗只有一個，去養老院實習了兩個月，我挺想知道你的專業還包含照顧老人的課程嗎？」
中年男人的話語明顯有嘲笑的意思，就連說在養老院實習的時候嘴角都不自然地漏出了一種不屑的笑容。
秦雨面對中年男人的話有點不知所措，並且感覺到他嘲諷的意思甚至有點氣憤，但畢竟這就是職場，老闆的話就是真理。「哈哈哈哈，當然沒有，當時我正在進行一項社會調查，想看看社會老齡化問題與我市養老院的運行情況，就去了養老院實習。」秦雨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簡直讓人尷尬到了摳腳，但是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老闆，雖然我確實沒啥讓您眼前一亮的點，但是我肯干不怕吃苦，啥活都能做，只要您下達的任務，保證準時高質量完成。」秦雨挺直腰桿讓自己看起來值得信賴，「我了解過，貴公司在風投行業里是數一數二的存在，雖然我的專業並不是很對口，但我可以學習！」
中年老闆聽了秦雨的話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好意思哈小秦，確實你這個條件我們公司接納不了，你還是另請高就吧。」老闆盯了一眼女人，女人明白這是下逐客令了，女人踩著高跟鞋，來到秦雨面前，「面試結束了，記得收一下大廳的垃圾。」
秦雨知道已經沒有辦法，再說下去也是自取其辱，站起微微欠身就走出了辦公室。辦公室門關上的那一刻裡面傳來了一陣笑聲，「野雞大學畢業的廢材生居然還想進我們公司，真的是異想天開。」
秦雨臉上沒有一絲波瀾，這已經是他第9次聽到這種嘲諷了，從畢業以來沒有一次面試他能受到尊重，其實他自己也明白，三流大學畢業，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成績，受不到尊重是理所當然的。大廳的掛鐘還在一分一秒地走著，每一次的滴答聲都好像在敲擊著秦雨的胸口，他多麼想回過頭，踹開辦公室的門，指著老闆大聲說：「你這個老賴，長著一張蛤蟆臉，頭頂的頭髮都禿了，你知道你像什麼嗎？就是活脫脫的一隻癩皮狗！」可是這終歸只是小說才會出現的勵志故事，而現在就是現實。
秦雨默默收拾著大廳的垃圾，公司的員工都對這個年輕人流露出同情的眼神，他們的眼神彷彿在說，「看，又是一個被打擊的年輕人，他好可憐」。
秦雨忽視掉周圍的一切，靜靜的撿著那些垃圾，好像在撿著自己……周圍的環境與他漠不相關，所有人的臉都被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叉，看不清他們長什麼模樣，他們現在在秦雨的眼中只是一個個會發出聲音，會移動的叉……